一覺酣夢,華青弦在迷迷濛濛中浮浮沉沉。
睜眼之時,天光大亮,她下意識地自牀榻上彈坐起來,整齊的衣着讓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她還以爲……
正慶幸着,忽覺眼前一紅,下意識地朝那鮮紅望去,一朵曼珠沙華正安靜地盛放在素靜的牀榻間。拾起那朵花,想到那個人,華青弦的臉驀地紅了,昨晚上原是他來過了麼?那傢伙,皇宮也敢闖,還真是……色膽包天!
在宮裡留宿了一夜,晨起又被賜了早飯,華青弦怕有人下毒本不太敢讓他們吃,華羿卻眨巴的大眼睛對她點了點頭。小羿跟駱惜玦學醫也有一陣子了,這點判斷力應該有,既然他說沒問題,華青弦也就放心了。母子三人草草吃了早飯,便去和太皇太后辭行,太皇太后又拉着她說了一會兒話,華青弦一一答了,‘相談甚歡’的氣氛下,母子三人終於得了太皇太后的首肯,這才順順利利出了元和宮的門。
許是昨晚都沒有睡好,大家歪在馬車上沒什麼精神也不想說話,只有泌蘭雙眼直溝溝地看着華青弦手裡的曼珠沙華,眼裡寫滿了疑惑。
華青弦雖然對雲媽媽和泌梅都提阿十的事,但真正知道阿十與華青弦以花相會的人只有泌蘭,是以,一大早看到華青弦手裡拿着一枝花的時候,泌蘭就嚇到了。昨晚上她緊張了一夜,人守在外間幾乎都不曾合過眼,那花是幾時放到華青弦牀上的,又是什麼人放進去的,她是一點也不知道。莫名覺得恐懼,來無影去無蹤的,竟然連皇宮也來去自如仿入無人之境,那蒼穹門門主簡直就不是個人。
“孃親,你爲什麼喜歡這種花啊?”
華青弦將手裡的花兒一轉,心情很好的模樣:“好看呀!”
“還不如玉娘嬸嬸種的豌豆花好看呢!”
“……”
華青弦一噎,好吧!她女兒的審美真的很……特別。
母女倆正就着花朵的形狀及顏色做着深入的探討,徐徐行駛的馬車突然又停了下來,華青弦下意識地扭頭看窗外,還不及看清對面過來的是誰的轎輦,一個明黃的小身影,已麻溜地鑽入了她們的馬車。突然上來一個人,還是出了句淘氣的小皇帝,華青弦和其它人都被唬了一大跳,猛地朝後一倒,齊齊撞在車窗上,一時間疼得衆人是齜牙又咧嘴。
好容易坐穩了身子,華青弦彆彆扭扭地在車裡給小皇帝行禮:“臣女見過皇上,皇上萬歲萬萬歲!”
“行了行了,免禮。”
小皇帝沒功夫理會華青弦,一臉‘你們都死開我沒空理你們’的表情。華青弦正覺得奇怪,小皇帝卻左手抓了華羿,右手抓了華顏:“你們不要走好不好?你們走了朕要怎麼辦?”
艾瑪!這什麼情況?
她的一雙兒女幾時和小皇帝感情這麼好了,這難分難捨的架式實在讓她有些……心有慼慼焉啊!
小羿抽出自己的手,不着痕跡地藏到身後擦了擦,這才面無表情地問道:“皇上,太后又責罰你了麼?”
“沒有,朕都按你教朕的說了,母后可高興了,不但沒罰朕還誇了朕。”
小皇帝笑得很開心,說這話的時候眼神一直感激地看着華羿,華羿點了點頭,陪着他靦腆地笑了一下。卻聽小皇帝又苦惱道:“可是,你們的外祖父進宮了,他一會就要考朕功課了,要是你們走了就沒有人能幫朕了,不要走好不好,就留在宮裡陪朕好不好?”
“皇帝哥哥你別怕,哥哥會幫你想辦法的。”
“皇上的書都帶來了麼?”
“……”小皇帝點了點頭,又茫然地搖了搖頭。
點頭是因爲書帶來了,搖頭是因爲完全不知道要帶書過來做什麼。
“外祖父閒來無事的時候,也喜歡考人的功課,只要幫皇上把外祖父喜歡考的東西都圈起來,皇上您好好用心的記住,這樣就不怕外祖父了。”華羿說話的時候,聲音很輕,臉上也沒什麼表情,可小皇帝聽着聽着竟慢慢興奮起來:“對呀!朕怎麼沒有想到呢?攝政王是你們的外祖父,肯定也喜歡考你,只要把考過你的東西都圈給朕,朕就不怕攝政王那個老……朕是說,這真是個好主意!”
說着,小皇帝小心地瞥了華青弦一眼,裝得一本正經地去叫餘公公去拿書,可憐那餘公公一臉是包,偏還笑得‘喜氣洋洋’,讓人看了都覺得忍俊不禁。那餘公公得了小皇帝的吩咐,哪裡敢怠慢,很快便一路小跑着去小皇帝的輦車上取書去了。不多時,又吭哧吭哧地抱着書冊跑了過來。華羿拿出硃筆認認真真地勾點着,哪些是必須記住的,哪些是最開始就要記住的,還有哪些是應該背下來的,甚至連讀書的一二三四順序也都幫小皇帝標記得清清楚楚。
華青弦原是不走心的,可這會兒也被自家寶貝兒子嚇的不輕,小羿還不到五歲,就算在接受教育經較早的現代,也纔是上幼兒園中班的年紀,可他不但能拿毛筆寫字了,居然還能指導已經十二歲的小皇帝,這完完全全是幼兒園中班在幫初一的學生搞輔導的節奏啊!
這……這不科學!
得了華羿的‘指導’,小皇帝心滿意足地去了。
臨走之前還給小羿和小顏一人手裡塞了塊金光閃閃的腰牌,說是隻要帶着這個,以後小羿和小顏就能自由地出處皇宮,就算是在宮裡也能橫着走。華青弦一聽,兩眼立馬發起了光,待小皇帝一下車,她便趕緊從兩孩子手裡將金牌撈過來上上下下地瞅着,瞅完後還狠狠地感慨了一句:“好東西啊!”
24k純金的,一塊至少有半斤重,兩塊加起來一斤多,一斤等於五百克,一克金價在現代大約算三百,三百乘以五百等於十五萬。
啊啊啊啊啊!這要是賣了……
見華青弦抱着兩塊金牌直流哈拉子,她家的兩個寶貝蛋便大大方方地將金牌送給了她,華青弦一聽,立馬小心翼翼地揣進了懷裡,笑的跟那偷油吃老鼠一樣得意。
馬車又徐徐開馳,和昨日一般行了大約半個時辰左右便到了宮門口,負責例行查看的侍衛長得很健壯,淡淡地瞥了一眼馬車裡的人後,自然而然地將眼光落在了華青弦的身上:“郡主,驍雲將軍有請。”
“什麼?”
那侍衛表情很嚴肅,請個人就跟彙報戰況一樣的冷冽:“將軍的馬車就在宮外,請您過去一敘。”
“這,不好吧!”說着,華青弦下意識朝林媽媽和泌梅的方向瞄去,這一車的人裡,要堤防的就有兩個,一個林媽媽,一個泌梅。只是……咦!那兩個人方纔方纔還精神奕奕的,怎麼突然就都睡着了?
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壯漢子,正懷疑是不是他出手給她們點了睡穴,那侍衛便忍不住又開口了:“郡主,請!”
“我還以爲,你是皇上的侍衛。”
這話說得含蓄,那壯漢子一怔,面上浮出幾絲不自然,卻並未退卻:“將軍在宮門外等了您一夜了。”
這話倒是有點意思,華青弦眉峰一挑,也沒多說,只對着身後的雲媽媽交待了幾句好好照顧孩子的話後,便大大方方下了王府的馬車,改去找傳說中的驍雲將軍‘會唔’去了。
兩輛馬車並駕齊驅,緩緩行駛在離宮的官道上。
華青弦吊着眼睛坐在車裡,手裡還把玩着那朵曼珠沙華。眼角的餘光,不經意地打量着車內的男人,每見他一次,感覺似乎都差別很大。驍雲將軍有一雙溫柔得能滴出水來的澄澈眸子,不笑的時候,眸間的雪光凜凜有如西伯利亞來的寒流,濃密而纖長的睫毛微微向上,捲成一個讓人羨慕的弧度,襯着他面上的那個金色的面具,份外的妖嬈。
一襲青衣灰袍,本是別人所駕馭不了的顏色,配合他頎長挺拔的身材,卻讓人感覺別樣的筆挺帥氣,無時不流露出一種高高在上的氣質。他明明腿有隱疾,可華青弦卻從他身上找不到一點殘廢的氣息,反而是他周身所散發出來的那種強大氣場,讓她隔了老遠都似乎被他的陰影所籠罩。
清晨的陽光淡淡地投進車內,在他看不分明的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陰影,華青弦嘴皮子一動,忽而缺心眼地問了一句:“不是說你喜歡戴那個鬼面具的麼?怎麼換成金子做的了?”問完華青弦就後悔了,都是剛纔那兩金腰牌鬧的,害得她現在看到金色的東西就兩眼發光,只想到錢。
似是未料到她一開口就問這個,他想了想,擡眸看着她手裡的那朵花,溫溫和和地笑:“母親說,這個戴着更好看。”
“……”
這個答案也太實誠了一些,直接就噎得華青弦說不出話來,她又‘色色’地瞥了他的臉上的面具,不得不說,將軍夫人眼光挺不錯的,這金燦燦的面具,配上這貨的絕頂氣質……確實好看。
“姐姐沒有爲難你吧?”
夜雲朝說起太皇太后的時候口氣很溫柔,沒有尊稱什麼太皇太后之類的,只是很家常地叫她一聲姐姐,可見他和太皇太后姐弟情深之事,絕不是虛傳的,而是真的感情很好,好到既便她如今高位在座,他卻依然只記得她是自己的親姐姐。
“沒有,太皇太后脾氣很好。”
她不怎麼真誠地說着,很快便換得某人一記‘你不老實’的眼光。
“脾氣很好?嗯!姐姐聽了肯定很欣慰。”
“……”他這是在誇自己麼?她要求低,權當他是誇好了。
“我還以爲你會把孩子們一起帶過來。”
一聽這話,華青弦突然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有些話他們不方便聽。”
“喔?”
他挑眉的樣子很風流,雖然看不到他的臉,但她似乎可以想象得到面具下是一種什麼樣的表情,邪魅,銷魂,或者是,萬種風情……
“直接點吧!將軍想要什麼?”
和見聞廣博的人說話,要有辨析能力;與位置高的人說話,態度要軒昂;與有錢的人說話,說話要豪爽,那麼,與夜雲朝這種即見聞廣博又位置高還有錢的聰明人說話的話,華青弦覺得還是不要拐彎抹角的好,所以,她目光炯炯地看着他,眼神坦率而真實。
“你。”
“……”一時不妨,華青弦差點被他一個字噎死。
話說,她們總共見面也不過兩次吧?就算加上昨日那沒碰過頭的半次,撐死兩次半啊!他怎麼就能這麼直接地認定她?而且,還說得這麼理直氣壯,害她心口怦怦跳得按得按不住。雖然,女人都是有虛榮心的,這種話聽起來也確實格外順耳。可是,她還是很有自知知明的,知道以自己目前的處境來說,除了長得好看以外,她在世人的眼中,簡直是‘一無是處’。這樣的她,怎麼就能入得了這位神勇將軍的眼?
難道,殘廢之後,他的‘審美’也不幸扭曲了?喜歡比較‘殘缺’的女人?
“不相信?”
她撇嘴,同樣很直接:“將軍,我可不是十幾歲的小丫頭,這種話騙騙她們可以,對我不管用。”從心理年齡上來說,面前這小子都得喊她一聲姐姐,這麼明騷的話要是能放倒她,那她就不配稱‘華天后’了。
“那,我要說什麼對你才管用?”
“說實話。”
“那郡主想聽什麼樣的實話?”
華青弦眯起眼,半傾過身子直直盯着他的眼睛道:“其實,小羿和小顏根本就不是你的骨肉,你爲什麼要認下他們?還這麼大張旗鼓地跑去找太皇太后求賜婚,驍雲將軍,這,不像是你的智商能幹出來的事兒啊!”
他笑,雲淡風輕:“你說他們不是我的骨肉,證據呢!”
“沒有證據,可我就是知道,絕對不是你。”這位驍雲將軍看着也不像那麼純情的娃啊!難不成他以爲生孩子就是那種‘一炮就中’的事?五年前就算笙華郡主真的和他睡過,那也僅僅只是睡過,不代表一定能在她肚子裡種出點什麼的。
“那是誰?”他笑問,彷彿只是在問着吃飯睡覺那樣無關痛癢的事情:“他們的父親,到底是誰?明相麼?”
華青弦擡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看來,將軍也知道他去王府提親了?”
金色的面具下,某人的眼神幽幽沉沉:“真的是他?”
“是。”
華青弦是打定了主意要拒絕他的,所以,她要把所有的話都說死說絕。雖然華青弦自己很清楚明相也不太可能是孩子們的親生父親,但,這個時候,貌似只有拿他當擋箭牌才比較有說服力。沒辦法,誰讓她的孩子長得像明相呢!在這個不能抽血也不能驗dnA的年代,長得像,就很能說明一些模糊不清的問題了。
這一聲肯定的回覆,似炸開在夜雲朝心底的一顆重磅炸彈,轟隆隆的一聲過後,騰起一朵黑漆漆的蘑菇雲。好在有面具的掩護,華青弦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他意外的沉默,卻讓華青弦的心沒來由的直突突。不知道爲什麼,她總覺得這個夜雲朝似曾相識,只是,她畢竟帶着兩世爲人的記憶,一時也搞不清他給自己的感覺是來於是這裡還是來自於遙遠的二十一世紀。
似是不經意,他玩味般開口:“姐姐能生出一對雙胞胎兒子,我,應該也有機會生出一對龍鳳胎的吧?”
“……”
這個,這個……好像也很有道理啊!算起來,他們夜家還真有這個雙胞胎的基因在!
可是,不會吧?難道真的是他?
她偏着頭想問題的模樣看上去很是嫺靜柔美,漂亮的柳葉眉此刻正深深地攏起,眉宇間那一絲絲疑惑像是解不開的亂麻團,纏得她眉頭越擰越深。就憑她這下意識的反應,夜雲朝心裡已有了自己的答案,如果她真的那麼肯定孩子是明相的,她就不會這樣了,所以……不是明相。
事實上,爲了搞清楚兩個孩子的來歷,夜雲朝讓天雨將蒼穹門所有的情報系統都利用了起來。可是,除了五年前公主府前,自己偶遇華青弦的那一件事以外,甚至都查不到她可能會與別人有染的任何機會。如果華青弦真的未婚先孕,只有那一次有機會讓她和男人私通,可是,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五年前的那一夜他確實遇到過華青弦,而華青弦也確實被別人下了迷藥,只不過,他沒有明白告訴她的是:那天晚上,他根本就沒有碰過她。
他與駱惜玦師出同門,雖醫術不如駱惜玦高深,卻不是連這點小問題也解決不掉的。所以,他帶走華青弦後,只是想辦法給她解了迷香,根本連她的手指頭都沒有仔細瞧。如若不然,在吊子溝的時候,他就不可能認不出她來,只是,這樣的巧合,如今想來,連他都極爲震驚。如果,五年前自己真的‘色慾薰心’要了她,是不是五年後的今天,那兩個孩子,就真的會成爲他的親生骨肉呢?
心頭有些澀,他可真後悔啊!當時就該下手的……
不過,現在更讓他糾結的是,那天晚上他明明沒有碰過她,她又是怎麼懷上孩子的?或者,是他們尋找的方向不對?也許,那兩個孩子一直都找不到出處的理由是……猛地,一個大膽的假設在夜雲朝的腦中成形,幾乎在同時,他厲眸看向華青弦,難以置信地盯着她平坦的小腹,會不會是,她根本就沒有……
很糾結,很猶豫,可是被他這麼‘熱力四射’地一盯,華青弦頭頂上又冒汗了。想到阿十,想到他們之間的承諾,她還是果斷地拒絕了他:“將軍還是去跟太皇太后說清楚吧!我,不會嫁給你的。”
剛剛做出的假設太大假,讓他莫名興奮,他強按下因激動而有些微微顫抖的手指,挑眸問她:“爲何?難道你要嫁給明相做妾?”
“那也沒什麼不好,總之,不嫁給你。”
明相那廝那麼沒有誠意,根本就不是真心想要娶她,擡來聘禮不過是做做樣子,一來是向她那個沒良心的爹表明立場,二來是想趁機試探自己。所以,他不仁她也不義,到時候就算真的要嫁他做妾,只要阿十一聲召喚,自己就趕緊與人私奔,到時候,嘿嘿嘿!讓明相那小子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狠狠丟他一次相府的臉。至於夜雲朝,至少沒有害自己的意思,她就大發慈悲不害他了。
“寧可做人妾,拒不做我妻,郡主,你可知你的話有多傷人?”他斜眸睨來,言語間頗有些酸意,華青弦反梭了他一眼,嘆道:“我是爲你着想好不好?”
“真爲我着想,就乖乖在王府待嫁。”
“哎!我說,你這人是不是缺心眼啊?你怎麼就看上我了呢?我有什麼好?”算起來,她是一個年紀大,名聲還不好,帶着兩個拖油瓶的壞女人,他怎麼就是想不開呢?
“哪裡都不好,可我就是,想要你。”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她在說到最後三個字的時候,咬字特別特別的曖昧,那種曖昧讓她不由聯想到昨夜的種種,那個死阿十,偷偷跑進皇宮輕薄了她後連個招呼都沒打就跑了,真是……呃!她好像跑題了,趕緊拉回來:“說,你喜歡我什麼,我改還不行嗎?”
“你就那麼不想嫁給我?”
“當然了,我又不喜歡你,想嫁給你不是很奇怪麼?”什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都是說出來給人洗腦的,她可是道道地地的新時代女性,對那些連面都沒見就要嫁人的行爲十分不恥。雖然爲現實所迫,可她依然追求真愛,她和阿十也算是‘自由戀愛’後才互許的終身,這種纔是她真正願意接受的結合方式。
“這麼說,你有喜歡的人了?”
一咬牙,她重重地點頭:“是,有了。”
“誰?”
又一咬牙,她豪情萬丈地答了:“蒼穹門門主。”
“……”
夜雲朝怎麼也沒有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聽到華青弦對自己‘表白’。畢竟,私相授受乃是禁忌,雖然她以往的‘情史’過爲輝煌了一點,可讓他還是沒有料到,她真的敢當着‘外人’的面把對自己的感覺坦坦蕩蕩地說出來。分不清心頭是激動多過於感慨,還是興奮多過於渴望,他看着面前的小女人,只恨不能就這麼直接將她揉進懷裡,正如昨晚上一般……可是,昨晚上他都忍住了,現在,自然更要忍。
但忍着忍着,嘴角卻依舊忍不住微微往上翹,這個女人,還真是大膽到讓他不忍放手。
“你笑什麼?不相信嗎?”華青弦被他笑得心裡發毛,難道沒有人告訴過他,在被人拒絕後還笑得這麼風騷是很不合適的嗎?他不會真的缺心眼吧?這麼想着,華青弦把心一橫,又畫蛇添足地解釋道:“我說的是真的,阿十他答應會過來娶我的,到時候,我若是跟他跑了你會很沒面子的。所以,我真的是爲你好,你還是好好跟太皇太后說說吧!這世上好姑娘特別多,總有適合你的那一個。”
她特別強調了一個,這個世界好姑娘特別多,可人家聽完根本就不領情,還突然一臉幽怨道:“怎麼辦?我活了二十多年頭一回跟一個姑娘家求愛就被拒了,這也很沒面子啊!”
“長痛不如短痛啊!像你這樣優秀的男人,就應該提得起放得下嘛!對不對?”她很狗腿有奉承過他後,滿臉期待地望着他,可他卻更加幽怨地回看了她一眼:“郡主,怎樣你才能答應嫁給我呢?”
“除非阿十不要我了……”這話一出,華青弦自己又覺得不太吉利,忙改口強調道:“不過,他不會這麼做的。”
“噢?這麼有信心啊?”
他的聲音微微上揚,帶着幾分讓華青弦莫名其妙的愉悅,她倔強地昂了昂尖細的小下巴:“當然。”
“那麻煩郡主通知一下蒼穹門門主,就說三日後我會向太皇太后請旨賜婚,若是在此之前他先來下聘了,我退出。要是他沒來的話,你……嫁給我。”最後的三個字,他說得極輕,黑色眼珠定神時如一泓清水,顧盼間仿若有至死方休在光影在流躥着,無底洞般攝人心魂,只看了一眼,華青弦便覺得自己已化在了他的眸光裡。然後,掉進去,掉進去……
猛地,她醒過神來,避開他的眼光不敢再直視:“三日……三日這也太短了,至少十日。”
“那就一言爲定了,十日爲限。”
“……”
呃!她剛纔說了什麼?爲什麼她有種自己把自己賣了的感覺?
——
臨近王府,華青弦藉口讓他相送有失閨譽,還是改坐回了自己的馬車。
華青弦一下車,夜雲朝的眸光便亮了,不待馬車外的人迴應,他已沉聲吩咐:“本尊要知道阿弦投河自盡後五年內發生的所有事,包括那些原本侍候過她,後來卻又無故慘死的丫鬟和婆子。”
馬車外驀地一片靜寂,片刻後,傳來天雨清清亮亮的一聲遵命。
——
華青弦上王府的車,還未坐定,林媽媽和泌梅便自動醒了,那樣的及時,讓華青弦忍不住心裡猛打了好幾個哆嗦,夜雲朝那廝還是人麼?他怎麼做到的?
入了府,王妃竟親自來迎她,華青弦也沒有多想,溫溫柔柔地迎了上去,順勢還挽了王妃的胳膊:“母親,您怎麼出來了?”
“你們一夜未歸,我如何能放心?”
華青弦溫婉一笑:“讓母親擔心。”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連說兩聲,王妃的眼神一直在兩個孩子的身上打轉,見兩個孩子毫髮無傷還換了身華貴的衣裳,便又拿眼去看林媽媽,林媽媽點了點頭,示意沒有問題,王妃這才放下心來。
華青弦配合的王妃的步伐,走了一會,還是忍不住開口:“母親,女兒在宮裡看到皇太后了。”
一聽這話,王妃不禁起疑:“不是太皇太后傳召麼?怎麼變成皇太后了?”
“是無意中遇到的,皇太后恰好到元和宮找太皇太后說話,女兒當時正好在。”
無意中遇到?這個無意還真是巧。
王妃的眸色一沉,心裡有已了幾分計較,遂又問她:“太皇太后找你進宮所爲何事?”
“想必母親已經猜到了,是驍雲將軍進宮求懿旨去了,他,真的要向女兒下聘。”說到這裡,華青弦不自覺地紅了臉,不知道爲什麼,她對那個夜雲朝的感覺很奇怪。明明知道要拒絕他的,可是,總感覺那個人身上有某種吸引她的特質,讓她莫名有些怦然心動。
王妃有腳下一這,竟是真的嚇了一大跳:“什麼?驍雲將軍親自入宮請旨了?”
華青弦點了點頭,又忐忑道:“母親,皇太后還說,威北侯府要跟女兒退親,這件事是真的麼?”
“皇太后跟你說的?”
“嗯!皇太后還說,明相很好。”
王妃也是聰明人,一聽這個明相很好便知道皇太后也是贊成威北侯府退掉華青弦這門親的,臉色霎時變得有些難看:“那,太皇太后怎麼說?”
“太皇太后說,驍雲將軍也很好。”
“……”
雖有些意外,但王妃對這一點還是滿意的,無論如何,就算那驍雲將軍現在是個殘廢,可如果是親自求旨,賜的也該是正妻之位。再加上驍雲將軍妾房無數卻無一子嗣,很有可能是他本身有‘病’,如今的將軍府因夜雲朝受傷已後繼無人,只要華青弦嫁過去後不再生下嫡子,那麼華羿將來便有機會以嫡子的身份繼續下將軍府的家業,到那時,她也就不必再擔心兩個孩子的將來了。想來想去,最好的結果還是將華青弦嫁入將軍府做少將軍夫人。
想得出神,無意中便冷落了華青弦,林媽媽一見,忙出聲提醒道:“王妃,還是先帶着郡主去老夫人那裡回話吧!”
聞聲,王妃點了點頭,提醒道:“王爺也在。”
華青弦瞭然,未再開口,只溫溫馴馴地跟在王妃的身後,去潤安居回話去了。——
“後來,太皇太后又賜了早飯,孫女兒吃過後纔回來的。”簡單地將昨日種種都稟告了老夫人和王爺,重點說的是皇太后和太皇太后的態度,輕描淡定的是小皇帝和華顏華羿碰過面了的事實,當然,關於與夜雲朝剛剛分手的事,卻是一個字也沒有提的。
在座的都是人精,聽完華青弦所說便心中有了大概,還是老夫人最急迫,先問了一句:“這麼說,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想替你指婚?”
搖了搖頭,華青弦小心地回答道:“孫女兒不知道,但孫女兒覺得皇太后應該不是這個意思。”
說完,華青弦便低下了頭去,將那種即緊張又忐忑,既期待又羞澀的少女心情,表現得淋漓盡致:“許是真的要替王府指一門婚事的,可應該不是孫女兒。”
“你的意思是,笑語?”
“孫女兒不知道,也許是笑語,也許是笑然。”是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華青弦從老太太的口氣裡已讀懂了老太太的決定,恐怕,她如今想要送威北侯府的,就是華笑然。
聽她說得模棱兩可,老太太又擰了眉:“這件事,你有把握麼?”
“孫女兒哪裡有把握?獨自進宮,孫女兒自己心裡都在打鼓,也只胡亂的聽了一些,更不敢妄回揣測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心思。”她自然是把握的,只是,偏不給她們定心丸吃,一個個心肝都長偏了位置,她且讓她們多膈應幾日再說。
“那,你自己的意思呢?更中意哪一個?”
老夫人看華青弦不願說實話,便改變了方向,改問華青弦自己的事,她裝出一幅羞赧的模樣,紅着臉道:“孫女兒哪有什麼意思,但憑祖母和父親母親做主。”
這個回答老太太似是挺滿意,點了點頭,笑得很慈祥:“雖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如果能挑一個更得你心的豈不是更好?所以,明相和驍雲將軍你更願意嫁誰就說出來,能全了你自己的心思,我們也更高興。”
自知老太太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華青弦便刻意又將威北侯府提了出來:“那威北侯府那邊……”
老太太眸中波光粼粼,臉上卻依舊如沐春風:“既然皇太后動了心思,你也就別再擔心威北侯府的事,無論是笑語,還是笑然,都是青磊該頭疼的是。只是委屈了你,這婚事一退必定又會有風言風語。所以,我的意思是你趕緊挑一挑,無論是明相還是驍雲將軍先選一個出來,把事兒給定下來,把你的安排好了,再來安排其它的,外面的閒話也能少一些。”
聽着這話,王妃心中冷冷一笑,十分‘擔憂’地開了口:“可是,笑語和笑然都有重孝在身,如何能在這個時候訂親?傳出去了,王府面上也不好看。”
這話說得委婉,卻也不無道理,杜氏新死,華笑語和華笑語按理是要守孝三年的,她們年紀不大倒也等得及,可王府之所以想要和威北侯府結親,全是因爲八小姐華青瑜要入宮,別的事可以等,八小姐入宮的事等不了。所以,王妃的話一出口,攝政王面上便已露出猶豫之色,正待開口,老夫人不滿道:“那怎麼辦?威北侯夫人那邊已經開了口,難道要咱們要強塞了阿弦過去不成?”
老夫人這話一出,華青弦頓時無語凝噎,她這位祖母也真是讓她歎爲觀止啊!就算她想促成華笑語和威北侯府的親事,貌似也不必拿他當槍使吧?當初難道不是威北侯府強求的她麼?怎麼現在本末倒置竟成了王妃要強塞她過去了?
“娘,您別動氣,媳婦兒不是這個意思。”老夫人不喜歡王妃,王妃也不喜歡老夫人,見老夫人不快王妃倒也不懼,只又斜眸看向不遠處正侍候着茶水的莊覓珠道:“媳婦兒覺得覓珠就不錯,她年紀也不小了,不如就讓她替阿弦嫁去威北侯府如何?也算是個好歸宿。”
一語出,不遠處瞬間便傳來打翻茶水之聲,莊覓珠顫着手指去拾那地上的碎茶碗,冷不丁被割到,手指頓時鮮血淋漓,她眼一紅,當時便溢出了兩行清淚。香媽媽見狀,連忙拿了手絹去替她包紮,老太太看得心疼,嘴皮子翕動了幾下,卻是一嘆:“可覓珠姓莊不姓華,如何能做替我華家去履約?”
王妃一笑:“這有何難,讓王爺收她做養女不就好了?”
“……”
老夫人說不出話來了,王妃又拿眼去看攝政王,攝政王一心只想着八小姐的事,至於其它人,於他而言不過是可利用的棋子,哪裡會反對,也點頭道:“倒也不失爲了一個好辦法。”
那邊莊覓珠又是一聲痛呼,香媽媽趕緊將系得太緊的絹子鬆了鬆,她臉上這才輕鬆了一些,只是眼圈還是泛紅。老夫人看在眼裡,哪能不心疼,又道:“還是先把阿弦的事情定下來再說吧!”
說着,又去問華青弦:“你也說說吧!到底想嫁誰?”
王爺若有所思地看了老夫人一眼,開口道:“母親,這件事就不用再問阿弦了,假若驍雲將軍真的去向太皇太后請了旨,王府又豈有抗旨之理?阿弦的事情先放一放,待懿旨下來再商議不遲。”
即是王爺開了口,老夫人不好再說什麼,只又問其它道:“那明相那邊如何回覆?”
“不過是個妾室,換一個人嫁過去不就行了,覓珠即是要嫁去威北侯府,那就讓笑語或笑然隨便嫁一個過去明相的府上,雖是個妾室,可明相一表人才,又乃國之棟樑,她們能嫁給明相也算是高攀了。”
王妃一笑:“那就依王爺所說了。”
言罷,王妃鳳眸一斜,冷冷滑向不遠處剛剛包紮好手指的莊覓珠。她恰好擡頭,撞上王妃的凌厲如刀的冷眼,心口一疼,腳一軟便直接倒到了地上……——
莊覓珠適時地暈倒了,解了她自己的圍,也解了華青弦的圍。
潤安居里自是一通忙亂,王爺擰了擰眉頭,又想着八小姐華青瑜的事,跟老夫人告了一聲退便離開了。王妃在老夫人這裡點了一把火,又貌似關心地問了幾句,也心滿意足地帶着華青弦離開了潤安居。衆人一走,房裡只剩下老夫人莊覓珠,她假意又暈了好一會兒,才幽幽睜開了眼,只一開口,淚先盈睫:“姑祖母。”
“我知道,我都知道,委屈你了。”
“不委屈,能替姑祖母分憂,是覓珠的福份。”說着,又是傷心地直掉淚,她素來是個會演戲的,平時也嬌弱慣了,每一滴眼淚都落得極其自然,卻又極其悽楚,老夫人看在眼裡,卻是疼在心上,一時間,竟也不知該如何開口安慰她纔好。還是香媽媽精明,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一句:“這事兒,還看那薛二爺的意思,若是他喜歡的人是覓珠小姐就好了。”
這話說的技巧,老夫人一聽便想到了那日威北侯夫人過來是跟笑語提親的,說的是薛二爺喜歡的是笑語,要的也是笑語。所以,就算是王爺想要換人,人家威北侯府也不一定會答應,這麼想着,老夫人又平靜了下來:“別擔心,容我再想想,雖說笑語嫁去我不捨得,你,我更不捨得。”
得了老夫人的保證,莊覓珠心頭一動,卻仍舊還是我見猶憐的模樣:“姑祖母,覓珠不要您爲難。”
“好孩子,姑祖母知道你有孝心,不過,這件事還不到那樣的地步,別急。”老夫人安撫地拍着莊覓珠的手,她抽抽嗒嗒地點着頭,模樣柔柔順順的,也不說話,只是委委屈屈的哭,老夫人看了,又是一陣好嘆。
老夫人在莊覓珠的屋子裡又坐了一小會兒,實在是精神不濟便被香媽媽勸了回去,進了自己的屋,老夫人疲憊地靠在大迎枕上嘆氣:“阿香啊!這件事,你怎麼看?”
“若不是覓珠小姐和別人不同,這倒也不算是什麼難事。”
香媽媽意有所指,老夫人只覺得頭更疼了:“說的是啊!可我又怎麼能把覓珠嫁出王府呢?那威北侯夫人那般計較的一個人,若是……”
誰家沒出過幾件腌臢事,可再腌臢的事,只要小心地藏了起來,外表依然還是富貴光鮮的模樣。這幾年來,老夫人對莊覓珠有多好,她心裡的愧疚就有多深,她何常不想給莊覓珠尋個好人家,可是,莊覓珠知道的事情太多,老夫人不敢放心讓她走。這才一留再留,把她的年紀都留大了。本打算尋個機會替她擇一門夫婿讓他倒插門,不曾想,威北侯府的親事又壓了下來。老夫人急得嘴裡都要起泡了,又不知如何跟王爺明說,只能一個人窩在牀上直嘆氣。
看出來老夫人的心思,香媽媽眼神一動,道:“其實,也不是沒有別的辦法的。”
聞聲,老夫人凌厲的眸光瞬間掃來:“阿香?你有辦法?”
“算不得什麼好辦法,不過,老夫人興許用得上。”
說着,便湊過頭去對老夫人耳語起來:“您看,大爺……”——
從老夫人的潤安居出來,華青弦又去王妃的院子裡坐了一會兒,王妃拉着她說了一會兒話,意思大抵就是讓她安安心心地待嫁,一定會把她的婚事辦的風風光光的意思。不過幾天的時間,王妃對夜雲朝的態度便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改變,從最初的鄙夷到如今的全力支持,王妃的話,也讓華青弦心裡打起了鼓。
難道,真的是夜雲朝的種?
在王妃的那裡吃過午飯,華青弦帶着重重疑慮回到了綺蘭閣,剛一坐下又想起夜雲朝給自己的十日之期,忙又急着去月華亭畫包子。她沒有聯繫阿十的辦法,只能想辦法找天火幫忙傳話,只是,當她真的畫好一個大包子在亭子裡的時候,她的心情又莫名沉重起來。原來,她和阿十貌似親密,實際卻根本就不怎麼了解對方,她只知道她是蒼穹門門主,只知道他叫阿十,可是,他的真名是什麼,他的聯繫方式是什麼,他的家在哪裡,她全部都一無所知。
一個可能會成爲她丈夫的男人,她居然什麼也不知道,這,又算什麼親密?
心裡很燥,她煩亂地走回屋裡生悶氣,正泄憤似地揪着手裡的曼珠沙華,華羿和華顏卻牽着手齊齊走到了她的跟前。
“孃親,你又要嫁人了嗎?”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這都是攔都攔不了的事,可最讓小顏覺得迷糊的是,她的孃親要嫁的人總是變來變去的,一開始孃親應該是嫁了阿十爹爹的呀!可後來回來後孃親又要嫁給威北侯家那個傻小子,其實,她是不喜歡有個傻子做她的爹的,可孃親覺得好就是好,她也不反對。但是,剛纔她在王妃祖母那邊玩的時候,聽到小舅舅說孃親又要嫁給其它人了,她就糊塗了啊!玉娘嬸嬸只嫁了一次,怎麼孃親可以嫁好幾次呢?
一聽這話,華青弦一記白眼翻向自家女兒,糾正道:“什麼叫又啊?你娘根本一次都沒嫁過好不好?”
“可是,大家都說你又要嫁人了啊?還說有個將軍,還說那個長得像我的大官也來跟孃親下聘了。”說着,華顏小心地湊了過來,激動萬分地問道:“孃親,你終於想通了,決定要嫁給那個大官當官太太了麼?”
華顏一直對英俊多金的明相情有獨鍾,一度還堅稱自己是明相的女兒,所以,知道華青弦要嫁給一小傻子的時候還苦惱了好一陣。沒想到,峰迴路轉後明相真的來提交了,她還小,不知道成親這事情到底算怎麼回事,她只知道成親後自己就會是明相的女兒,不知道爲什麼,她一見到明相就有種親人般的溫暖,雖然這種感覺她形容不出來,可是,她就是很渴望成爲明相的女兒。是以,一聽說明相過來提親了,她立馬就過來向母親討口氣,希望從母親的嘴裡,聽到她最想聽的那個答案。
“娘也不知道,得聽你祖父的。”華青弦心裡其實很清楚,自己十有八九是不會嫁給明相的,只是,她現在還不知道攝政王的最終決定,什麼也不方便和孩子們多說。
“啊?不嫁那個大官麼?那我不是當不成官小姐了?”
說不清是什麼感覺,華顏只是覺得有些失望,那個很好很帥很有錢的大官,她心心念唸了好一陣子了,還是不能要他當自己爹爹麼?好失落啊!
看到女兒這樣,華青弦的心情也很複雜:“你就那麼喜歡明相啊?”
“嗯!他長得像我,說不定是我爹。”
還是那句話,一出口華青弦就絕倒,這孩子,真是認死理啊!就憑長相就非要認爹,這可怎麼好。
“他不是你爹啦!”雖然從長相上看,明相肯定和孩子們有關,但,從王妃的態度上來看,又好像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特別是方纔,王妃要自己一心一意等着夜雲朝的消息,這算不算間接地承認了孩子們和他的血緣?夜雲朝的家族也恰巧就有雙胞胎的基因,而且他也親口承認五年前輕薄了自己,綜上種種,要說孩子們不是他的種都不大可能啊。
所以,她決定不能讓女兒再幻想下去了,一定要她從官小姐的夢裡醒過來。
“那我爹是誰?阿十麼?娘你騙人,阿十根本不是爹爹對不對?”說到這裡,小顏似突然觸動了心事,紅着眼圈道:“其實,我以前也好喜歡阿十爹爹的,可是,他好久不來了,都不要小顏了,所以我要換個爹。”那一次,孃親和哥哥不見了的時候,爹爹承諾過自己的不會丟下她。可是,他這麼久不來看自己,一定是把自己忘記了,想到這裡,小顏更難過了。
見女兒真的要哭,華青弦連忙將她抱了起來,安慰道:“他沒走,一直在呢!前幾天都來看過你啊!可是你睡着了。”
“真的嗎?阿十爹爹來看過我?”
華青弦笑着點頭,華顏見了開心得只拍手,拍着拍着,情緒又低落下來:“我還是喜歡那個大官當爹爹。”
爲什麼不能讓那個大官做爹爹呢?他真的很好很帥很有錢啊!而且,最重要的是長得那麼像她,如果不是爹爹怎麼會和她那麼像?可是,娘說他不是,爲什麼娘會說不是呢?因爲想嫁給別人嗎?可是,她不希望娘嫁給那個小傻子,那麼傻那麼笨,怎麼能當她的爹爹?
想到這裡,華顏突然撲到了華青弦的懷裡,撒嬌般央求道:“孃親,不嫁那傻子好不好?”
“放心吧!娘不嫁那小傻子了。”
“真的嗎?”一聽這話,華顏的眼睛又亮了,繼續不遺餘力地推銷明相:“那就還是給那個長得像我的大官吧!娘做官太太,我做官小姐,哈哈哈哈哈!”
小顏誇張地大笑着,卻惹來華羿的白眼以對,他毫不留情地怦擊道:“官太太有什麼好?將軍夫人才好。”說完,看小顏不服氣,他又洗腦道:“你要是做了將軍府的小姐,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和你的包子大叔學武功了,這不是更好?”
一聽這話,小顏愣了,半晌,突然又纏着華青弦的脖子問:“真的嗎孃親?真的嗎?真的嗎?我可以學武功嗎?”一迭串的問聲過後,華顏那急性子不等華青弦回答又道:“孃親,那你就做將軍夫人好了。”
這轉變,也太沒有原則性了吧?方纔還一臉自己不嫁明相她就要痛苦一生的表情,一聽說可以學武功,什麼很好很帥很有錢都不顧了,只想着她的天火大叔了。伸出食指,華青弦不客氣地點了點女兒的小小額頭,數落道:“你這顆小小牆頭草,變得怎麼這麼快呢?”
“因爲我想做俠女啊!學好了武功,才能做俠女。”
因爲阿十當初一句無心的玩笑話,女兒的志向一直是女俠,可是,小羿卻不同,他是那種年紀小,但心智成熟得驚人的孩子。所以,當他說出那句將軍夫人的話時,華青弦的好奇心也被他吊起來了:“那小羿呢?因爲什麼纔想做將軍的兒子?”
“妾不如妻。”
四個字,乾脆利落,華青弦聽完就笑了,好小子,也太早熟了點吧!這也懂?
小羿不以爲然:“師父跟我說的。”
“你那個師父啊!儘教你這些有的沒的,也不怕把你帶壞了。”
“師父纔不會把我帶壞。”小羿對駱惜玦敬重得很,一聽華青弦數落他,連忙出聲辯解,辯完還別有深意地看了華青弦一眼,一本正經道:“其實,孃親你嫁給師父也不錯啊!這樣我就可以直接住到師父家了,省得每天來回跑。”
“……”
咳!咳咳!這兩死孩子,說話要不要這麼噎人?爲什麼他們要自己嫁人的理由都這麼奇葩,難道就沒有一個正常點的理由給自己麼?什麼官小姐,什麼做女俠,麼住師父家的……
“不過,還是娘自己選,想嫁誰就嫁誰。”
“娘要是誰都不想嫁呢?”
“阿十也不想?”
聞聲,華青弦驀地擡眸,看向小羿的眼神充滿了驚奇,彷彿在她面前的根本不是個四歲多的孩子一般。孩子的眼睛像夜空的星星一樣明亮,閃閃地發着光,華青弦心頭一動,又撫上了小羿的頭,感慨道:“娘想嫁給他的,可是,不知道到底行不行。”
“行的。”
她笑,只當兒子是在逗她開心:“這麼肯定啊?”
“嗯!”
重重地點頭,華羿的表情很認真。那時候,孃親上了阿十的車,可孃親還在叫人家將軍。雖然,他聽得出來阿十刻意改變了聲音,聽上去比他是阿十的時候更渾厚,可他的眼睛騙不了人,他看着孃親時的感覺也騙不了人,華羿在撩起簾子看到那戴着面具的半張側臉時,便已認出了阿十,只有孃親還傻傻的,完全認不出。
華羿無奈地想,是不是世上的女人都這麼傻?
還好,阿十不算傻,還是個大將軍,孃親能嫁給他那樣的男人,應該也不用自己再操心了。所以,他纔會勸孃親嫁,可是,孃親看上去似乎還不願意,他要告訴她真相麼?算了,還是等孃親自己去發現吧!他是小孩子,小孩子就該只管小孩子的事,至於大人們……隨她們去吧!——王府裡突然多了三件‘喜’事,這本該是件喜大普奔的事,可是,府裡的下人們卻沒有幾個高興得起來。理由無它,涉及到這幾樁喜事的主子們,除了華青弦似乎不鹹不淡沒有反應以外,其它的幾個就沒有一個是心情好的。所以,侍候她們的下人們個個都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的,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惹了主子的不快,無端端吃一頓排頭,受一頓罰。
這一日,華笑語聽了華笑然的話便在屋裡發脾氣:“什麼?莊覓珠要嫁給威北侯府二公子,我和你送給明相挑一個當妾?”
華笑然性子軟,又剛失去了母親,本就沒什麼安全感,結果又突然知道了這件事,便跑來找姐姐商量:“姐姐,怎麼辦?我不想做妾室。”
“你從哪兒知道的?”
“方纔我想去看看父親,聽到祖父在屋裡和父親正商量這件事呢!”說着,又拿帕子試眼淚:“祖父的意思是隨便明相挑,要是他願意,咱們一起送去都可以。”
聽到這裡,華笑語氣得嘴皮子都打起了顫,一起送去?那她們姐妹都成什麼人了?以後還怎麼有臉在人前立足?
“父親呢?父親難道也答應了?”
華笑然又哭,哀哀慼戚道:“父親哪有明相的官大?何況祖父都開了口,父親也不敢不答應。”
雖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可聽到這裡華笑語仍舊氣得直磨牙。煩燥在地屋裡走來走去好一陣,終於,她忍無可忍地去拉妹妹的手:“走,咱們一起找那個賤人去。”
似乎被她的動作嚇了一大跳,華笑然掙扎:“姐姐,找什麼賤人啊?”
“莊—覓—珠。”
磨牙般咬出這三個字,華笑語氣得心口都在疼。那個賤人,明明說得好好的要幫自己說話的,可現在,居然一轉臉就想跟她搶男人,她的男人是那麼好搶的麼?她倒想看看,她這個寄人籬下的表姑娘,臉皮到底有多厚,野心到底有多大。
一聽又是要去找別人麻煩,華笑然甩開她的手,搖頭道:“姐,我怕,我不去。”
她惶恐的模樣,就如同一般受驚過度的貓,大大的眼睛裡盈滿了淚水,每搖一下頭,便掉落下幾顆,一幅膽小怕事的模樣,看得華笑語越發的頭疼了:“沒用的東西,你不去,我去……”
說罷,華笑語恨鐵不成鋼地看了自己的妹妹一眼,一甩衣袖,帶着自己的丫鬟便直奔東院,怒氣衝衝地去找‘罪魁禍首’算帳去了。
華笑語一走,華笑然便收起了滿眼哀色,面無表情地轉身對自己的丫鬟道:“走吧!咱們回去。”
那丫鬟似是習慣了華笑然的反應,也沒怎麼驚訝,只小聲地問道:“二小姐,你真的不陪着大小姐一起嗎?畢竟此事關乎小姐的一生,總得去爭取一下吧?”
“爭什麼?爭那個傻子麼?也就大姐看得上那種人。”她這位親姐姐,心狠有餘,聰惠不足,正如她們母親那件事,她只是稍加挑撥,姐姐便主動下了手。那樣的沉不住氣,倒也只能配薛仲清那樣的傻子了,可她卻不同,她年紀還小再等幾年無所謂,只要現在能將姐姐推出去擋一擋,明相那邊,嫁與不嫁她都是贏。
“可是,如果不是嫁給那威北侯二公子,就得給人做妾啊!”
聞聲,華笑然冷冷一笑:“妾又如何?明相可是未曾娶妻的,家裡乾淨得連個通房都沒有,只要我能順順利利嫁過去,再搶在未來的‘正室’前開枝散葉,以後,母憑子貴,我不信在相府站不住腳。”
明相那種男人,大晉朝有幾個女子不想嫁給他?只要他招一招手,別說是妾了,就算是陪牀丫頭恐怕都有人願意做。雖說自己以侍郎嫡女的身份過去做妾有些沒面子,可是,路是自己走的,道是自己開的,只要給了她機會,能不能紮根那就各憑手段了。而她,無論是對自己的容貌還是手段,都很的信心。
“可是,小姐你有重孝在身啊!三年孝期一過,明相指不定正室都生下孩子了呀?”
“那就更好了啊!”說着,華笑然撇嘴一笑:“正室先過門了,你以爲,我還能那麼容易嫁入相府?”不過是個妾室,可有可無,她與明相也沒有私情,談不上兒女情長。若是明相無意現在就擡她過門,那麼三年後很可能會有其它變化,到那時,若是明相真的已娶妻生子,她這門親事很有可能會不了了之。而她,依舊還是王府的嫡孫,又何愁配不到好人家?
那丫鬟聽她這麼一點撥,馬上也反應過來,笑道:“還是小姐想的長遠。”
華笑然點了點頭,又沉聲吩咐:“看着我那個蠢笨如豬的姐姐,別讓她壞了我的大事。”
“是。”
——華笑語去到莊覓珠的偏院裡時,丫鬟正細心地爲她換着手上的藥。
棉紗沾在傷口上,撕扯時又牽到了傷口,莊覓珠疼得心口一縮,一擡頭,便看到華笑語殺氣騰騰地進了自己的屋。她的臉色愈加蒼白,卻仍舊浮出一個淡淡的笑意:“笑語,你來了?”
不客地朝那裡一坐,華笑語陰陽怪氣道:“聽說表姑姑病了,我特意來看看。”
嘴上說着來探病,卻什麼東西都沒帶,莊覓珠自然清楚她爲了什麼而來,指下一個用力,原本已結痂了的傷口,瞬間便滲出大滴大滴的血珠來,“哪裡是什麼病,不小心摔了茶碗,割到了手。”
說着,她垂下頭,笑得很是‘痛苦’。華笑語擰眉,順着她的視線一看,恰看到莊覓珠那血淋淋的手指,不禁詫異:“這是怎麼弄的?傷得重麼?”
“也不重,只是……”說着,莊覓珠也不讓丫鬟替她上藥,只是傷心欲絕地落下淚來:“我知道你是來怪我的,我答應你的事沒有做到,心裡也難受着,可我又能怎麼辦?”
冷哼了一聲,華笑語的臉色有些冷:“表姑姑還能有什麼難受的,這可是大好事。”
“笑語,你明知道……你還這樣說我?我……我哪裡願意,可是王妃不知道爲什麼非要……我有什麼辦法?”莊覓珠生得本就溫婉可人,如今又哭得梨花帶淚,我見猶憐的模樣頗有幾分病西子的感覺,明明該是最醜的時候,可在她的身上卻偏偏找不到可以用醜字來形容的地方。
女人的心眼兒都是小的,漂亮的女人看到比自己還漂亮的女人的時候心眼兒也就更小的。華笑語本就是來找莊覓珠算帳的,見她哭泣她原是高興的,可偏偏她連哭都這麼美,華笑語看着她,心頭突生一股子惡氣出來,怒道:“表姑姑,你哭什麼呀!這不就是你想要的?”
“我,我哪裡會這樣想?我根本就不想嫁他。”
莊覓珠急辯着,華笑語卻不買她的帳,還諷刺道:“別這麼想,薛仲清雖然是個傻子,可到底身份尊貴,表姑姑嫁過去了可就是二夫人,人前人後別人都得敬着你,我和笑然日後說不定都要仰你鼻息。”
“笑語,你別這麼說,我真的沒有騙你,我不想嫁給薛仲清,真的……”咬着脣解釋,卻見華笑語根本不爲所動,莊覓珠一咬牙,又哭道:“都不是我想嫁的那個人,我又怎麼……”
一聽這話,華笑語原本陰沉的目光忽地變得明亮,看着莊覓珠那欲言又止的表情,突然霍中一亮:“表姑姑,你,該不會是……有心上人了吧?”
雖還在落淚,可莊覓珠竟羞赧地紅了臉,低下頭,她忍了好一會兒,才又巴巴地擡起頭來,看向華笑語:“笑語,你幫幫我好不好?你去求求大表哥,就說,就說……”
“求我爹幹嘛?”
“……”
“表姑姑,你,你……”饒是已做好了心理準備,可得到這麼一個令人震驚的答案,華笑語仍舊被嚇得半天合不攏嘴。以莊覓珠的性子來說,有心上人這種事的可能性不高,畢竟,她足不出戶,也沒什麼機會見到外男。可要是對象換了自己那個父親的話,這件事兒,還真就有些說不上來了。
莊覓珠入府多年,見得最多的也只有幾個表哥,自己的那幾個叔叔都不怎麼成氣候,唯有二叔有官職在身,卻是一介武夫。又怎麼能比得過父親的才華橫溢,風度翩翩?而且父親位居高位,又有賢名在外,人到中年可本人看上去絕對沒有實際年齡那麼大。這麼一來,莊覓珠會對父親心生愛慕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只是,母親纔剛剛過世,就有人打父親的主意,這感覺仍舊讓華笑語覺得不爽……
看清華笑語眼中的鄙夷,莊覓珠眸中有淚,委委屈屈道:“我知道我配不上,可是……這麼多年了,我也從未有過非份之想,只想着能留在這裡就好,能多看一眼就好,沒有其它的奢望。可是,怎料天有不測風雲,表嫂她……我好不容易……我,我……”
“表姑姑,我爹可是……你怎麼會存了這樣的心思?”
這時候,華笑語的心裡也是矛盾的,一方面她不希望莊覓珠頂了自己嫁入威北侯府,可另一方面,她也不願意看到她做自己的繼母。但,如果莊覓珠真的可以和父親在一起,那麼,威北侯府那邊自己就多了幾分希望,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她一時也有些舉棋不定,正不知如何下決心,卻聽莊覓珠又哭道:“我知道我這樣不對,可是我管不住自己所主,笑語……你幫幫我好不好?去求求大表哥……就算是做妾,我……也願意的……”
妾啊!做妾麼?
那麼,她嫁過來就等於只是一個下人啊?見到自己還得行禮,那種感覺,華笑語有些飄飄然,嘴上卻仍舊不鬆口:“啊!那怎麼行?太委屈表姑姑了。”
“我不在乎,只要能留在……哪怕是每天遠遠地看上一眼。”說着,又似觸到了傷心處,眼淚也掉得越發的兇了:“我真的……不想離開王府。”
莊覓珠一幅要崩潰了的模樣,華笑語看得暗爽,嘴上卻依舊爲難:“可是,祖父已經做了決定了,爹又能如何?”
“那,那我就只能……嗚嗚……”
做夠了戲,華笑語這才‘好心’安慰起了莊覓珠:“你別哭嘛!也許,有其它的辦法呢?”
莊覓珠越發地傷心,嗚嗚地哭:“還能有什麼辦法?你現在有熱孝在身,根本就不能……除非……”
“除非什麼?”話問的太急,一出口華笑語便知失言,忙掩飾道:“呃!我是說,我也很想幫表姑姑,只是,苦無對策。”
莊覓珠哽咽着說不出話來,還是她的大丫鬟機靈,替她把話說了出來:“表姑孃的意思是,除非八小姐不用那麼急,要不然……威北侯府也不是等不得這三年。”
說起這守孝三年之事,華笑語也是很惱火的,當初爲了保住自己的嫡女身份,她才冒險做了那樣的事,不曾想,如今嫡女的身份保住了,可依然逃不脫與人爲妾的命運。若是因這三年的孝期而錯過了威北侯府,她就算勉強推出笑然頂了明相的‘妾’室,三年後自己年紀一大,又沒有母親替自己操持,也未必能找到更好的婆家,這麼想着,心頭也便更加焦急:“八姑姑入宮已成定局,而且,八姑姑如果現在不入宮,以後去了,估計也到不了祖父想要的高度,所以,祖父纔會這樣急。”
這話說的雖含蓄,可在場之人卻都清楚她指的意思。幼帝已經十二歲了,也到了選正宮娘娘的時候,八小姐華青瑜就算是入宮也是奔着皇后的位置去的,此時不去,晚了那皇后的位置可就不一定落在她頭上。攝政王一心做那無冕之王,又怎會讓皇后之位落入他人囊中,是以,攝政王可以不在乎是誰嫁進威北侯府穩定太后之心,卻絕不能坐視八小姐入宮之事有任何變化。
是以,想從八小姐那邊入手,根本不可能,除非,八小姐也和杜氏一樣……
猛然也想到了這一點,華笑語猛地打了個冷顫,她的母親她敢下手是因爲父親根本不會在乎,可八姑姑……她是想也不敢想的。正爲難間,華笑語卻見莊覓珠正欲語還休地看着自己,心念一動,她又眨巴着大眼睛問道:“表姑姑是不是還有什麼話想說?”
“我只是……不知道怎麼開口……”
這矯情的話一出口,華笑語便撇了嘴:“那要看錶姑姑想不想說了。”
莊覓珠一聽,又紅着臉低下頭去,聲音訥訥如蚊:“我聽說,薛仲清其實是喜歡你的,特別喜歡……要不是王妃特意提到我,這件事也不會這樣爲難……”
一提到王妃,華笑語臉上的表情更淡了:“她和祖母一直不對盤,祖母如今被禁了足不能問事,她自然一手遮天了。”說着,又磨起了牙:“可恨她竟然連我和笑然也不放過。”
“要是你能見一見薛二爺就好了,他本就喜歡你,若是見了,就更喜歡了。”
“……”
對啊!她怎麼沒想到呢?
要是她能見一見薛仲清,就算他不喜歡自己,只要稍稍費點‘心’讓她們之間的有點什麼的話,也許,三年孝期之事,也就根本不算什麼事了。
只是,怎麼見呢?
對了,祖母在佛堂不能出來,但她卻可以去佛堂看祖母,說不定,祖母會有辦法。——
佛堂內,檀香環繞。
柳側妃一身素服跪坐在几案前,口中唸唸有詞,手下木魚不息。
“祖母。”拎着食盒,華笑語一襲白衣,素面朝天地站在佛堂外,一臉憔悴,嬌嬌怯怯的模樣,讓人看一眼便忍不住心疼。
“是,是笑語來了?”
整個王府,柳側妃最疼愛的就是自己的小八,可是,自打她被關到這裡,小八便被送到老夫人跟前去教養了。而且,老夫人下了令,誰也不許讓小八過來見她。每每想到這裡,柳側妃心如刀割,爲了還能見上小八一面,她一直在佛堂裡潛心理佛,爲的只是有朝一日能重見天日,只是,到底是供奉佛祖的地方,太過冷清,老夫人甚至沒有給她一個可用的下人。她在這般寂寞的地方,突然聽到華笑語柔柔的一聲祖母,那種感覺,她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華笑語怯生生地走了進來,一看到柳側妃,兩個眼圈便都紅了:“祖母,孫女兒給您做了素齋,都是您平時愛吃的。”
“好孩子,難爲你還有這個孝心。”
說話的時候,華笑語一直低着頭,時不時地還用手背抹一把淚:“早就該來看您的,可是又怕王妃……只能悄悄的……”
“不能來就別來了,祖母知道你有這個心也就安慰了。”至少,還是有人惦記她的,柳側妃很欣慰,沒有白疼這個孫女兒一場。
“哪能不來?”說着,華笑語哽咽住不能再說話,僵了好半天才又低聲道:“再不來,怕是沒什麼機會了。”
柳側妃聽出幾分道道,連忙追問道:“這是什麼話?”
“沒,沒事。”華笑語搖頭,只是不住地抹眼淚兒。
看她這個樣子,柳側妃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倏地沉下了臉:“你還要瞞我?”
冷不丁被喝斥了一句,華笑語瞬間便想起柳側妃往日的種種雷厲風行,不禁有些心虛腳軟:“祖母,不是孫女兒要瞞您,只是……孫女兒說了怕您會生氣……”
柳側妃做了一輩子的側妃,爭來搶去幾十年,如果連華笑語這點小心思她都看不出來的話,她也爭不到從前的風光與地位,是以,見華笑語明明是故意來跟她訴苦,卻又吞吞吐吐的,口氣便有些生硬,語氣也重了起來:“你不說我就不生氣了?”
似是爲難,華笑語猶豫了好一會兒,忍不住還是哭着道:“祖母,您不知道,威北侯夫人前陣子過來了,要退了七姑姑的親事,說是……要換成孫女兒,可王妃說孫女兒有重孝在身,不適合,打算換成表姑姑。可巧的是,那日相府也來人下聘了,也是求的七姑姑的親,可是,王妃嫌棄明相求的是妾室,不肯答應。祖父又不願失去明相這個臂膀,於是便和父親商量,從我和笑然中挑一個送去相府……做妾。妹妹還小,這種事自然由我擔着,待笑語離府後,恐是沒什麼機會再來看祖母,這才……偷偷來了……”
就算是將華笑語嫁給威北侯家那個小傻子,柳側妃都是不願意的,可如今這門親事倒讓那莊覓珠撿了便宜,自己的兩個嫡親孫女兒竟要與人做妾。柳側妃此生最恨的便是那一個妾字,她爭了一輩子,都是爲了擺脫那個字,沒想到自己還沒擺脫,她精心呵護長大的兩個孫女兒竟要被人如此賤踏,頓時氣得渾身發抖:“威北侯府讓莊覓珠去嫁,你們送給明相,那華青弦呢?不嫁了?留在家裡供着做活菩薩麼?”
“哪裡能不嫁?還要嫁得比誰都好。”說着,華笑語怯怯地看了一眼柳側妃,道:“太皇太后召七姑姑入宮了,說是要爲驍雲將軍和七姑姑賜婚,到時候,七姑姑不但是將軍夫人了,還是兩位王爺的親舅母。”
聽到這裡,柳側妃目眥欲裂,磨牙道:“那個賤人,她爲了自己的女兒嫁得好,竟敢……竟敢如此糟踏你們……”
“祖母莫要動氣,想那明相也是一表人才,祖父對他又頗多賞識,想來……”話到這裡,華笑語極是聰明地停了一下,而後才強忍着‘心酸’,忍辱負重道:“想來也是極好的一個人。”
嘴裡說着極好,但華笑語的表情卻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柳側妃爲這一個妾字壓了多年,怎麼會不懂她的眼神。瞬間一口心血涌上,竟是疼得嘴皮子都顫了起來:“青磊呢?他做父親的竟是連這種親事都能答應麼?他這是想活活氣死我呀!”
一聽這話,華笑語也急了,哭道:“祖母,您就別怪父親了,他又有什麼辦法?祖父都開口了,只能答應下來,祖父還說,要是明相不高興就把我和妹妹一起擡過去,算是賠罪……”
“放屁!王爺……他可真對得起我啊!”柳側妃氣得不輕,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可站起來後只覺得頭暈眼花,眼前一黑便要朝下栽去,還是華笑語眼疾手快,穩穩抱住了她,卻也急哭了起來:“祖母,祖母您怎麼樣了?早知道你會這樣孫女兒都不跟您說這些了,都是孫女兒不孝,惹您生氣了。”
“乖孫女兒,咱們不能認輸,祖母雖然不能出去,可也不是能任她拿捏的主。”說罷,柳側妃一雙手緊握成拳頭橫在心口,目中火焰如灼,刺得華笑語都不敢直視,她剛要心虛地別開眼去,柳側妃卻狠狠拽住了她的手:“笑語,去找莊覓珠,就說,我要見她。”
聞聲,華笑語一愣:“祖母,您爲何要見她?”
柳側妃冷冷一哼,怨毒道:“沒什麼,祖母只是想問問她,五年前制的那種香丸,她還有沒有。”
蘭瀾,你不仁,休怪我不義,既然你已擺下擂臺,我柳如煙成全你。你我鬥了一輩子,輸輸贏贏,贏贏輸輸都已算不清楚了,但,這一次我不但要你聲敗名裂,還要讓你的女兒再一次成爲衆失之的,千人唾,萬人罵,永永遠遠在人前擡不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