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杳無人煙的荒蕪之地。
“踏、踏”
一名少年,一身素衣,正在這永無邊界的空間漫遊。
少年步步踏下,都有陣陣煙塵四起,遠觀而去,好似一朵朵浪花,在這片有如沙漠一般荒蕪的世界裡,微微翻動。
“這……是神識世界嗎?”
陳遙,立於此。
“我的頭,好痛……!”
陳遙的額頭突然傳來了陣陣劇痛,讓他不由得皺眉頷首,伸手揉搓了一番,卻發現這無邊的疼痛,似乎是從他體內最深處傳遞出來的。
說起疼痛,陳遙並不陌生,在踏入仙門之後,陳遙經受過不知多少種刺骨的鑽心疼痛。無論是怪物追殺,或是被人所傷,又或是得到某種神奇的功法或是靈藥,需要煉化之時,陳遙都會感受到那種無邊的疼痛。
然而這一次,這疼痛感卻有所不同,並非是那種深入骨髓的劇痛,而是一種緩慢而致命的疼痛,就像是有無數只細小的蟲子,正在緩緩的啃噬他的骨肉,要將他從體內徹底瓦解一般。
“呼……呼……呼……”
陳遙大口大口的喘氣,過了好一會兒纔好不容易理順了氣息,但體內的疼痛感依舊不減,反而像是加深了一般,深深的刻印進了他的心智深處。
這疼痛究竟從何而來?自己又是否身處神識世界之中?陳遙心中有無數個問題想要找到答案,卻又不知該從何尋起。
“方纔……我並不在這裡……”
晃了晃腦袋,陳遙仔細回想了一番,自己爲何會出現在此處?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他的腦海一片混沌,無數個畫面疊加,有不少都似曾相識,還有不少卻十分陌生。
“呼呼呼”
一幅幅畫面飛舞,其中大多數陳遙認識的畫面,都已經被他收入了腦海之中,剩下的,都是那些陌生而古怪的意象。
這些意象之中,大多數都是純淨的黑色,毫無雜質,似乎身處光線根本照射不到的深深水底一般,讓人感到一陣陣的恐懼,從心底升騰而出。
還有一些畫面之上,非常細微的光芒閃耀,似乎是從極遠之處照射而來,讓陳遙恍惚不已。
“這些……不是我的記憶。”
分辨了許久,陳遙終於確定,眼前出現的畫面之中,確實有相當一部分不屬於自己。可在他的神識世界裡,爲何會出現不屬於自己的記憶畫面呢?陳遙百思不得其解。
“嘩啦啦”
也不知這些畫面飛舞了多久,突然一陣微風吹過,畫面就像是散架了一般,快速的分崩離析,全部散落在地,消失不見了。
雖然畫面消失了,但是那些漆黑畫面帶給陳遙的那種感觸,卻並未消散。
陳遙有些喘不過氣,似乎身處水底一般,胸口發悶。
“水底……對了!之前我在水底!滄嶽山脈,虛河的水底!”
而畫面的消失,似乎也一下子讓陳遙的心智也清晰了起來,不屬於自己的回憶徹底失蹤,不知流落到了什麼角落,陳遙的記憶再度連貫了起來。
沒錯,一眨眼之前,陳遙還身處滄嶽山脈下方,那條神奇的虛河水底。
爲了將被石膚之人所控制的虛解救出來,陳遙冒險進入水下,找到了控制虛的銀針之所在,在神鋒無影攻擊而來的千鈞一髮之際,將那銀針拔出。
而那之後的事情,陳遙卻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我……後來經歷了什麼……?爲什麼突然到了神識世界裡??”
陳遙苦苦思索,始終沒有找到答案,就在他開始想辦法離開這無邊無際的神識世界的時候,一個聲音響起了。
“踏、踏、踏、踏”
陳遙的身後,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是誰……?!!!”
陳遙的心臟一下子就像是被某個看不見的手給擒住了一般,瞬間停止了跳動,猛然回頭一看,嚇得幾乎要跌坐在地。
“這這這……!”
“踏、踏”
陳遙眼前不遠處,一個身影,正在緩緩走近。
“在我的神識世界中,有……有其他人的存在……!!!”
陳遙驚訝的無以復加,簡直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神識世界,是一名修士最最深處的內心世界,這裡的地貌景觀皆是虛構,全部都是修士內心深處想法、以及身體感觸的反饋。
這樣一個私密到了極致的世界裡,絕對不可能有其他人的存在,因爲如果有人進入了一名修士的神識世界,就相當於可以在潛意識的層面改變這名修士的心性和想法。所帶來的後果不堪設想,甚至有可能做到從根本上完全摧毀、或是控制對方!
在這次之前,陳遙也曾多次遁入神識世界之中,每一次無論場景如何變幻,唯獨有一點不會改變:
那就是在陳遙的神識世界中,永遠都只有陳遙一人,而已。
然而此時,陳遙的神識世界裡,卻出現了第二個人……!
“你是誰……?!!”
好不容易穩住心神,陳遙急忙起身,顧不得感到詭異和奇怪,對着來人大聲問道。
“踏、踏、踏”
然而回答他的,卻只有永恆的腳步聲。
“踏”
也不知走了多久,在陳遙看來,幾乎有一個世紀那般漫長的時間之後,那個身影,終於還是走到了陳遙面前。
“是你……??”
陳遙眼前,一名一身黑色長袍的陌生人孑然而立,在其身側,似乎隱隱有水波流動,散發出一陣陣無邊寒意。
“呼啦啦……”
此人的面龐被隱藏在一陣陣古怪的薄霧之下,根本看不透徹,甚至連是男是女都看不清楚。
但在它的身上,陳遙卻感受到了一陣有些熟悉的氣息。
那是一條地下暗河,所散發出來的特殊寒氣。
“你……是虛?”
“……”
來人沒有回答,相較於動物類的妖怪而言,山川河嶽若是成妖,其理解世界的方式,必然會與動物有着極大的不同。
這就好比是在動物看來,一天日升日落,可以很快速,也可以很漫長。而對於植物來說,在其動輒數百上千年的生命之中,一天,實在是太過短暫,根本不值一提。
所以大部分情況下,植物之妖的心性,會比動物之妖要慢上許多。
以此爲依據,也就不難推斷,更加沉默而淡然的山水之妖,究竟會有怎樣的性格了。
“唰”
陳遙還在試圖與虛交流,後者卻是沉默不語的緩緩伸出了一隻手。
在那隻手上,擺着一顆細小的種子,看不出年歲和種類,只覺得透出一股悠遠古老的氣息來。
“虛,你的意思是,要讓我收下這顆種子……?”
陳遙試探着問道,虛依舊沒有回答,而是緩緩的將種子送到了陳遙口邊。
“呼呼”
無邊寒意襲來,讓陳遙不由得打了個寒戰,看到嘴邊的種子,思慮再三,還是鼓起勇氣,將其吞了下去。
“唔……!”
種子被吞入腹中的一瞬間,陳遙就後悔了:
這顆種子,居然是一顆苦草之種!
苦草,陳遙曾經在英招的脅迫之下,被迫煉化過一部分。雖然煉化過後效果顯著,仙能和妖能都提升極快。但是煉化過程中的那種痛苦和煎熬,卻是陳遙這一輩子也不想要再體驗的。
“抽抽抽”
苦草長勢極快,瞬間就在陳遙體內瘋狂的生長了起來,一陣陣劇烈的灼燒感在陳遙腹中升騰,讓他再也支撐不住,跌坐在地。
“踏、踏、踏”
而此時,一直沉默不語的虛,卻並未對陳遙多說什麼,而是轉過身去,緩緩踏步遠去。
“虛……虛!”
陳遙痛苦的掙扎着,看着虛逐漸走遠,慢慢消失在了風沙之中,終於還是眼前一黑,昏厥了過去。
陳遙體內,苦草瘋狂的竄動也驟然停止,靜靜的等待着母體的甦醒。
回到現實世界。
“那妖怪莫非……是在治療陳遙……?!”
虛河旁,滔天巨浪已經緩緩平息,飛雲鶴、悅兒、七宿之首三人立在一旁,遠遠的看去。
“呼呼”
河邊,陳遙倒地不起,生死未卜,而在他身側,一名陌生人正微微頷首,細心的觀察着陳遙的情況,手中還不時有妖氣飄出,將陳遙覆蓋其中。
飛雲鶴敏銳的察覺到,這妖怪或許是誤傷了陳遙,現在又在想辦法救治,便阻止悅兒上前。
不一會兒,這奇妙的沉默之對峙終於結束,陳遙渾身上下已經看不出明顯外傷,那陌生人也直起身子,沉默的向河邊走去。
“漂”
河中出現了一片碩大的蓮葉,陌生人將陳遙扶起,送上蓮葉,隨後自己也端坐於蓮葉之上,面部朝向悅兒等人的方向,沉默不語。
“這位前輩,您的意思莫非是……”
觀察了許久,飛雲鶴終於有些明白過來,雙眼一眯道:“讓我們一同乘坐蓮葉過河??”
“……”
陌生人依舊一言不發,但那沒有做出任何反對動作的態度,卻已經告訴了飛雲鶴自己的答案。
“飛雲鶴長老,我們真的要坐它的蓮葉過河嗎?”悅兒不安道:“爲什麼我總覺得有些冷冷的,似乎有什麼極端的危險似的??”
飛雲鶴輕輕嘆氣,苦笑道:“爲今之計,也唯有相信陳遙的話,祈禱他確實對這位前輩有恩,能夠載我們過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