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風雪瀟瀟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兩年前,一個血脈廢棄的少年與一個道基盡毀的少女在寒冷的冬季相遇了。

那天,寒風呼嘯,天空飄着鵝毛大雪,萬物銀裝素裹,天地成了銀色的世界。

少年穿着一件粗糙的獸皮衣,握着長槍,在冰天雪地中磨鍊槍法,因心中存有希望,因從沒有放棄過,所以,外界的寒冷無法穿透他的身體。心中一片火熱,血液轟轟而流,一個人、一杆槍,屹立天地間,絕世無雙。

少女穿着一身白色的狐裘大衣,脖子上繫着潔白的圍巾,烏黑的秀髮挽成好看的馬尾,額前兩道青絲低垂。桃花般的臉,寶石般的眼,柳眉瓊鼻、貝齒櫻脣,好一副精緻容顏。她彎腰輕輕揉起一個雪球,動作說不出的溫柔,臉上偶爾的展顏一笑,卻是說不出的美麗。

雪蓮般的少女,靜靜的屹立在天地間,絕代風華。

看着遠處跟傻子似的瘋狂練槍的少年,少女微微一笑,片刻後眨了眨眼,脣角揚起一道優雅的弧度,然後搖了搖手中的雪球,最後嗖的一聲拋出了雪球,雪球無聲無息,向着少年飛去。

“這種攻擊方式還不夠完美,我的槍法一向霸道無匹,以強大的攻擊力著稱,這道招式明顯有很多漏洞,需要修改。”

雪球像一個調皮的精靈,隱藏在一片又一片鵝毛大雪之後,無聲無息的向着少年砸去。而少年此時正沉浸在一種意境之中,對於飛來的雪球竟是絲毫不知。

結果可想而知,少年的黑頭變成了白頭,雪球雖小,卻砸的他一臉懵.逼,同時也感到很不可思議。自己竟然被偷襲了,這怎麼可能,自己的感官何其靈敏,就是一隻飛蟲從遠處飛來也能捕捉到其飛行軌跡,可那麼大一枚雪球飛來,自己竟毫無察覺……

“嘻嘻,黑髮人變白髮人,老人家,你沒事吧?”

一個笑的花枝招展的俊俏人兒緩緩從不遠處走來,看着狼狽不堪的葉楓,眼中突然閃爍着異樣的光華。

“竟敢嘲笑我,可惡啊,看我不……”

少年擡起頭來,剛想發作,但看清少女的樣子時,突然愣住了,且不知爲何,自己那顆哪怕遇到天崩地裂也不會有波瀾的心,忽然間顫抖了一下。

少女很美,很美。她那絕世的容顏、優雅的身姿,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一樣的氣質,只怕但凡看到之人都會在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有一種人兒,會成爲一種銘刻在靈魂深處的印記,哪怕歷經三生三世,也不會忘記。

怎能忘記,那刻骨銘心的愛戀?怎能忘記,那隱藏在深愛之後的恨意?

倘若世上真的有輪迴,我們前世是不是見過?前前世我們是不是在萬紫千紅**賞過十里桃花?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換來今生的一次擦肩而遇,前前世我在佛前叩首了五千年才換來今生你的嫣然一笑。

有一種感覺,熟悉而陌生。有一種悲傷,無奈而深刻。

少年終於收回了目光,轉過了身子,不想看這個少女。她就像奈何橋畔的一朵紫萱花,美麗中充滿了淡淡的憂愁,素雅中帶着憂傷,平靜中綻放孤獨,那種無形中擴散的意境,讓感受到的人兒心疼而無奈。

“爲什麼不敢看我,我是惡魔嗎?”

少女看着葉楓的背影,眼中有一絲疑惑,心中似乎也受到了某種莫名的觸動,這個少年,他感覺陌生而熟悉。

前世的果,今生的緣。莫非這就是所謂的一見鍾情?

少女搖了搖頭,我才十二歲,怎麼可能會對某個人暗生情愫呢?更何況還是第一次見面。

我喜歡她嗎、葉楓搖了搖頭。這一生,我要登臨九天,怎能受兒女私情的困擾?我只不過是被她流露出的淡淡憂愁感染了,所以有些胡思亂想而已。

“你好,我叫萱兒。”少女率先打破了平靜。

“你好,我叫葉楓。”別人都自我介紹了,葉楓自然不能落了下風,於是轉過身自我介紹。

“葉楓……”

少女不斷喃喃着這個名字,眼中的疑惑越來越濃,半晌後突然擡起頭來,道:“你姓葉……難怪看着如此面熟。”

“難道,我們之前真的認識?”葉楓心中一跳,這妞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呢,聽的人云裡霧裡摸不着頭腦。

“你就是那個由天才突然間變成廢物的葉楓吧。”少女皺着好看的眉頭,輕聲道,“你是古村的人,是不是?”

“額……”

葉楓嘴角狠狠一抽,要不要這麼打擊人吧,變成廢物這種話聽起來多傷人心啊,你就不能說的委婉一點嗎?再說了,你已經認出我了,還用得着明知故問嗎?

“果然是你。”少女鬆了一口氣,“難怪我看到你感到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原來是這樣啊。”

“什麼樣啊?”葉楓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你知道嗎?我也是從天才變成廢物的。曾經被神環籠罩,突然間跌下神通,人生大起大落,心緒波瀾起伏,人的氣質也會大變……所以,我們的氣質纔會如此接近,所以,我們見到彼此時會有一種莫名的熟悉之感。”

“也是,好像真是這麼回事。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葉楓喃喃着,算是勉強同意了少女的話。

不過心中卻在嘀咕:這理由很牽強啊,怎麼看都有些敷衍的意思……唉,罷了罷了,估計是我想多了,世上哪有這麼玄妙的事呢。

就這樣,少年和少女在漫天風雪中相遇了。少年叫葉楓,血脈廢棄,是修真人眼中的廢物。少女叫萱兒,道基被毀,也是修真人眼中的廢物。於是,兩個命運頗爲相似的人兒在風雪的見證下成了朋友。

他們一起在風雪中漫步,兩個人肩並肩,緩慢的走着,走着,不知道要走向哪裡,也沒有終點。沒有人感到單調的乏味,在沙沙的腳步聲背後,是兩顆默契又靜謐的心,他們也不知道要走多久,若是可以加上一個期限,希望是……永遠。

下雪了,就這樣肩並肩走下去,不知道會不會到白頭?

當然,這不是童話,也不是幻想,風雪依舊在,只是兩個人兒不得不分別了。少年有自己的夢想,少女有自己的牽掛,這一番短暫的相遇,只是彼此生命中的一個小插曲,或許在二人的人生長河中,這一幕翻騰不起一絲浪花。

終於,分別的時候到了,少女送給葉楓一朵紫色的花,那是一種據說生長在奈何橋畔的花兒——紫萱花,傳說此花神異無比,即便被採摘了,也會千年不腐朽、保持着脫落前的風采。

僅僅看了一眼,紫萱花便化爲一道光進入了葉楓的身體,然後葉楓便感覺自己的心裡似乎多了一些什麼:在心中最陰暗的角落裡,有一朵紫色的花兒,散發着淡淡的霞光,似乎想要照亮一方世界。

也就在那一刻,葉楓似乎看到了宿命的一角——紫萱花,這朵花的影子將永遠留在自己的心中,此生此世很難抹去,那是一道烙印,一道誓言。

“萱兒,我身上沒什麼好東西,這個玉佩從我有記憶起便一直不曾離身,現在,我把她送給你,希望給你帶來好運。”

來而不往非禮也,所以,葉楓將一直佩戴的透明玉佩送給了少女,巧的是,玉佩上雕刻着一朵花,且也是紫萱花。只是有點遺憾的是,當葉楓送出這枚玉佩後,便轉過了身,然後輕輕的走了。

你送我一朵花,我送給你同樣的一朵花,這就是命運,很是奇妙。

當看到那枚玉佩時,少女身體猛地一顫,記憶中一道被封鎖的大門打開了,一些凡塵瑣事浮現心頭。她看着葉楓的背影,眼睛忽然溼潤了,那表情就像是苦苦尋找了多年後,終於見到了日思夜盼的人兒,一時間激動的不能自已。

“原來,我們早就認識,你又把我忘了嗎?”少女喃喃着,忽然間淚流滿面。

可惜,葉楓沒有回頭,若是他突然回頭,看到了這樣的一幕,不知會有怎樣的感受。

“珍重!”

走了十多米後,葉楓停下了腳步,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緒,努力讓自己變得平靜,然後嘴脣嚅動,想要說些什麼,但嚅動了半天,僅僅吐出了這樣兩個字,然後毅然決然的邁起堅定的腳步,向前,向前,再向前!

看着葉楓遠去的身影,少女擦乾了臉上的淚水,突然高喊道:“喂,你能答應我一個條件嗎?”

“可以。”

葉楓依然沒有回頭,低沉的應道。

“我命不久矣,兩年後就死了。”

“什麼?”

葉楓身子一顫,一股莫名的悲傷忽然籠罩了全身,少女的話就像一根刺,狠狠戳進了自己的心裡,一瞬間他竟然有一種想要流淚的衝動。悲傷,止不住,眼淚,不想忍。

“我希望你能去參加我的葬禮。”

少女雙眼霧濛濛,咬牙說出最後一句話後,努力不讓自己的淚水流下來,然後毅然決然的轉過身子,小跑着遠去。

“萱兒!”

葉楓猛地轉過身來,看着麗人遠去的背影,他伸了伸手,張了張口,可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一轉身,兩個世界,再回首,或許已物是人非。

葉楓久久的屹立在風雪中,如雕塑般一動不動,任由雪花飄落,把自己裝扮成一個“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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