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星河靜靜地看着李耀，虛幻的星辰和天劫不斷從他臉上劃過，在星辰大海的陰影下面，他的表情不知道是在哭，還是在笑。
李耀腦子裡亂作一團。
他曾在鐵原星上和熊無極討論過天劫的來由，也曾從燕西北這個被血紋族附體的“血魔”口中，聽到過血紋族發動天劫的原因。
現在，又從白星河口中聽到這一切，竟然嚴絲合縫地都對應起來了！
難道，一切都是真的？宇宙，真是一片黑暗森林？
李耀咬牙，用力甩了甩腦袋。
他本能覺得黑暗森林理論有漏洞，有很大的漏洞。
但一時半會兒，卻捉摸不清，參悟不透。
或許，是他打從心底裡，就不喜歡黑暗森林理論，不喜歡如此冷酷無情的宇宙！
又一次，李耀想起了皇甫小雅和熊無極曾經說過的那些話。
“就算，宇宙真是一片黑暗森林，我們修真者，也要燃燒生命，化作一顆小小的火花！”
“如果黑暗森林中真的無路可走，那就放把火，開條路！”
唯有知道真相，才能品味出隱藏在字裡行間，隱藏着多麼強大的力量！
李耀深吸一口氣，挺起胸膛，直視着白星河的雙眼，一字一頓道：“我不喜歡黑暗森林理論，一點兒都不喜歡。”
白星河笑了：“星辰大海，並不因你的好惡而存在，你喜不喜歡，黑暗森林就在這裡，就在我們左右。”
李耀冷冷道：“我們似乎扯得太遠了，不管黑暗森林理論是否成立，和修仙者又有什麼關係？”
白星河的聲音變得更加鬼魅：“我剛纔說了，黑暗森林就在你我左右，不單單是不同文明之間存在着黑暗森林，同一個文明內部。也隨時可以幻化出一座黑暗森林啊！”
“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一羣人，叫做‘盜火者’？”
李耀心中一凜。
他當然聽過。
五千年前，飛星界遭遇天劫，當時的飛星人分裂成了兩派。
一派建設龐大的星海艦隊。試圖將整個文明都轉移到星艦上，逃離星球，稱爲“星空派”。
另一派則將整個大千世界的資源，都集中在首都星“鐵原星”之上，建造行星防禦大陣。抵禦天劫，稱爲“家園派”。
星空派和家園派雖然立場不同，但畢竟都是同胞，到最後也沒有徹底撕破臉皮，通過協商，將飛星界所有的神通、功法和修煉器械等等，一分爲二，各自發展。
豈料，星空派中卻有一羣激進分子，認爲鐵原星註定抵擋不住天劫。這些功法和神通留下也是陪葬，倒不如留給星空派，讓他們日後的發展，能更加順利一些。
這些激進分子，用幾十年時間精心策劃，竟然偷龍轉鳳，秘密將絕大部分留給鐵原人的功法、神通和資源，全部偷走！
這些人認爲，他們的所作所爲，都是爲了飛星人族文明之火越燒越旺。所以自稱爲“盜火者”！
白星河淡淡道：“看來你是知道了，也對，既然是鐵原六部第一勇士，對這些害得鐵原人無法正常修煉。只能轉化成‘煉氣士’的傢伙，又怎麼會不知道？”
“不過，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
“當初盜火者拿到了大量功法、神通和修煉器械之後，提前一步離開了鐵原星，飛到了飛星界的邊緣。”
“按理說，盜火者也擁有不少晶石戰艦。也都是星空派中的高手組成，而且在飛星界邊緣，並沒有遭到天劫的正面打擊。”
“但是，時至今日，當年遭受天劫正面打擊的鐵原人和飛星艦隊，他們的後裔全都頑強生存下來，還開枝散葉，繁衍到了飛星界各個星域。”
“爲什麼，這些藏匿於飛星界邊緣，逃過一劫的人，反而銷聲匿跡了呢？”
李耀一愣，這個問題，的確古怪。
當時的三股勢力，家園派和星空派的主力艦隊，全都遭遇了毀滅性打擊。
盜火者艦隊，卻躲在飛星界邊緣，就算被天劫餘波掃蕩，受損也不可能超過前兩者啊！
漫長的五千年歲月，他們究竟去了哪裡？
白星河長嘆一聲：“讓我來告訴你，當年發生的事情吧，聽完之後你就會發現，或許‘天劫’遠遠不是這片星海中最可怕的東西！”
李耀豎起耳朵，心中竟然有些打鼓。
白星河道：“這些星空派中的激進分子，在實施盜火計劃之初，的確不是什麼卑鄙無恥，十惡不赦的壞人。”
“恰恰相反，他們中間很多人，都是心志堅毅，品格高尚，爲了文明延續，隨時都願意犧牲小我的人。”
“他們是抱着‘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心態，來實施‘盜火計劃’的。”
“在偷走了鐵原星的大量功法和神通，逃竄到飛星界邊緣時，他們還不斷向星空派的主力艦隊發送消息，宣稱等天劫過去，塵埃落定之後，他們就會迴歸主力艦隊，接受應有的制裁。”
“很多人甚至都發下心魔血誓，一旦迴歸，立刻自我了斷。”
“一切罪孽都由我們承擔，只願飛星人族文明生生不息，火焰永存！”
“這是當時，盜火者的口號！”
“聽上去，很無私，很豪邁，很高尚，對不對？”
白星河臉上閃爍着怪誕的笑容，幽幽道，“接下來，天劫降臨，卻沒有直接撲向鐵原星，而是一分爲二，同時對鐵原星和飛星艦隊實施打擊！”
“一剎那間，威力無窮的天劫橫掃了整個飛星界的核心區域，無論鐵原星還是飛星艦隊都捲入了毀滅的漩渦之中，整個飛星界一片混亂，整整千年都沒有恢復！”
“盜火者艦隊，藏匿於飛星界邊緣，觀測到了這次威力無窮的天劫降臨，感知到了整個飛星界核心區域都被毀滅性的打擊籠罩，而他們和主力艦隊之間的聯繫，當然也被切斷了，因爲整個主力艦隊，此刻都分崩離析，在驚濤駭浪中苦苦掙扎啊！”
“經過一段時間，或許是幾年的觀測和分析，盜火者艦隊確認了一件事，鐵原星和飛星艦隊主力，全都在天劫中毀掉了！”
“確認這一‘事實’之後，他們除了無比震驚，無比悲痛之外，更是生出了一種劫後餘生的欣喜若狂！”
“因爲，他們還存在！”
“他們還擁有一支規模不小的艦隊，還擁有諸多高手，更重要的是，還擁有無數神通、功法和修煉器械！”
“飛星文明之火，並沒有被徹底撲滅，現在，他們就是飛星人族文明的最後希望！”
“一瞬間，這些盜火者身上，原本殘留的一點點負罪感都不翼而飛！”
“從結果來看，他們的所作所爲完全是正確的！”
“如果他們不這麼膽大妄爲，整個飛星人族文明都被天劫一鍋端了！”
“現在，他們就是最後的飛星人，必須不惜一切代價，傳承文明，重建文明！”
李耀聽得入神。
直到此刻，一切似乎都十分合理，但他卻隱隱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白星河笑了笑，道：“最初的狂喜逐漸平息之後，這些‘最後的飛星人’卻發現了一個十分致命，完全無解的問題。”
“他們缺乏食物和燃料。”
李耀不由叫了一聲：“啊？”
白星河道：“很好理解，盜火行動原本就是極度機密，他們自然不可能大張旗鼓，調動大批星艦。”
“所以，他們掌控的晶石戰艦數量本就不多，而且未必都是適合裝載大量貨物的運輸艦。”
“功法和神通，倒是不佔用什麼地方，但是大量的修煉器械和各種法寶，卻是極其佔用空間的。”
“他們並沒有足夠的乾坤戒，來存放那麼多的法寶和修煉器械。”
“而食物和水這種東西，又是很難用乾坤戒長期儲存的。”
“爲了儘量多偷走一些法寶和修煉器械，他們只有對自己掌控的星艦進行了大規模改造，儘量擴大貨倉，減少食物和燃料的攜帶。”
“反正，按照計劃，他們只會在飛星界邊緣逗留一兩年，最多三五年，等天劫過去之後，他們就會去向主力艦隊自首。”
“這一點，也是他們在向主力艦隊通話時，反覆申明的，他們並不是叛徒，他們攜帶的資源並不足以進行一次橫跨大千世界的旅程，所以他們是一定會回去自首的，否則絕對活不下去。”
“主力艦隊，自然攜帶了足夠的食物和燃料，而且有足夠的空間，打造一處星空中的生態循環系統，製造出新的食物了。”
“於是現在，這些盜火者，這些‘最後的飛星人’，就面臨一個非常尷尬的局面。”
“他們現在，擁有飛星界最強大的神通，最先進的法寶，最複雜的修煉器械！”
“但，就是沒有生存下去，必須的食物和燃料！”
“沒有食物，人就要餓死，沒有燃料，星艦就寸步難行，哪怕堆放着全宇宙最強的法寶，亦不過是一具漂浮在星海中的鐵棺材而已！”
“更要命的是，在確認主力艦隊全軍覆沒之前，他們已經在飛星界邊緣漂流了好幾年，就算一開始就實施了最嚴格的配給制度，剩下的食物也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