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出房門,穿過庭院,還未走出挽香居卻聽到外面傳來低喃的談話聲。
“二姨,我就這樣進去,大少爺會不會覺得我輕浮了?”
南北的通道上,衣着華麗的蕭三夫人成氏望着面前亭亭而立的少女,伸出手指就戳上她的腦門,怒其不爭道:“我怎麼會有你這麼個不開竅的外甥女?敢情兒我將你接來小住,你都沒明白我的意思?”
那少女高挑清秀,模樣可人,聞得對方訓話,拽了拽蕭三夫人的衣袖,怯怯道:“我就是擔心他惱我。”
“歡兒!你瞧瞧人家裘府的三姑娘,她可是得空就過府,表哥表哥地跟在寒哥兒身後。趁着母親沒回來,你不要再瞻前顧後,跟我進去。”蕭三夫人拉過她的手,不由分說地進了盛華閣。
雖不知外面說話的是誰,但蘇瑾妍聽得這兩句內容,腳下步子戛然而止。側首望向紅纓,後者低聲解釋道:“是三夫人和歡姑娘。歡姑娘全名穆雪歡,是三夫人長姐的女兒,幼年失去雙親,成老夫人接她在身邊,三夫人亦疼愛得緊。”
說着擡首,似是擔心她誤會,紅纓還添道:“我家世子同歡姑娘並不要好,在府上遇着點頭之交罷了。”
三房主母孃家的人,喚蕭二少爺一聲表弟,但同蕭寒可沒直接的親戚關係。
“盛華閣有客,你還是先回去吧。”蘇瑾妍折身返回。
茉莉見狀,出口即問道:“姑娘,您不過去了?”
蘇瑾妍搖頭,“過會再去。”三夫人作爲嬸嬸來探視大侄子,同時帶了在蕭府小住的歡姑娘。箇中深意,不言而喻。
紅纓倒是沒有糾纏,留了句等會再來請她的話就匆匆趕了回去。
蕭寒怎麼着也是晚輩,如何能將自家嬸嬸拒在門外,紅纓怕是急着去伺候了吧?
回到裡屋,蘇瑾妍繼續喝茶。那旁的茉莉卻是忍不住,彆嘴道:“姑娘您這樣,豈不是怕了歡姑娘?”
蘇瑾妍拿眼睨她,好笑道:“怎麼人都沒見過,你就好似很不待見那位歡姑娘?”
茉莉坦然地點頭承認。重複嘀咕道:“姑娘何必讓她?”
蘇瑾妍輕笑,反說道:“茉莉,我在這兒不過是個客人,衝過去像什麼樣?再說人家又沒礙着我什麼事,談不上什麼讓啊怕的。”
“姑娘,您變了。若是從前,您喜歡的話,可不會……”
蘇瑾妍微厲的目光射去。制止道:“好了,你再胡說八道,現在就回府去。”
茉莉不甘心的抿了抿雙脣,卻還是輕道:“您明明是喜歡他的……”聲音很輕很輕,卻剛好傳到對方耳中。
蘇瑾妍瞬時迷茫。
過了半盞茶的功夫,隔壁院落突然傳來鋒利的叫罵聲。蘇瑾妍蹙眉起身,對外喚茉莉。可連喚了好幾聲才見她跑進來,當下不悅地問道:“去哪了,我不是讓你不要到處亂走的嗎?!”
“回姑娘。奴婢就在院子外。紅纓遣了小丫鬟過來,稱是讓您先不要出去。”
蘇瑾妍眉間疑慮更濃。“可知是出了什麼事?”
蕭寒不是在那兒養傷嗎,爲何會如此吵鬧?
茉莉猶豫了下才回道:“奴婢聽的不是很清楚。好似是來了位表姑娘,說了幾句難聽話將歡姑娘給氣走了。三夫人原先在前殿等長公主回府,知曉這事後過來,小說了表姑娘幾句,結果卻吵了起來……”
表姑娘?
蘇瑾妍還在低首捉摸之際,院口就傳來了女子的嚷嚷聲,“本姑娘怎麼就不能進去了,我倒是要好好看看她!”
來人一身楊妃色寶相花紋的褙子,明豔高調,目光斜上,帶着高傲與不屑。她見到蘇瑾妍同婢子站在檐下,目露敵意,腳下步子加快,幾乎轉眼就到了臺階下,滿是不善道:“你怎麼會這兒?”
“裘三姑娘?”蘇瑾妍認得她,早前在張府就見過,較之對方的面紅耳赤,她顯得平靜多。
裘思寧跨上臺階,目光直直地瞪着她,重複道:“我問你,你在這裡做什麼?”倨傲打量的目光,瞧得人心中發憷。
茉莉都有些受不了她的盛氣凌人,略有擔心地覷了眼自家主子,她竟是面不改色。
“方在屋裡聽到你的聲音,好奇就出來瞧瞧。”
蘇瑾妍語氣淡淡,似是極爲認真地答了她的話,但裘思寧怎麼都覺得她話中含了分笑意。當下怒地指了她就道:“蘇瑾妍,你別跟我裝糊塗,我是問你爲何會在這府裡!”
才轉身準備回屋的蘇瑾妍側首,風輕雲淡道:“與你一般目的。”
確實都是來探蕭寒傷情……這一點,沒什麼好遮掩否認的。
裘思寧聽了卻鬧心,自己一得到消息就去了國公府,知曉他在長公主府又趕到這兒。待看到穆雪歡在盛華閣裡,不過就說了她幾句卻不想招來三夫人,最後惹得自己反被表哥趕出來。
得知這隔壁住了侍郎府的姑娘,又憶起外面的傳言,心中慌急過來。殊不知她卻是如此的目中無人,還敢承認和自己一般目的,難道她也想嫁給表哥?
這怎麼可以?!
“你不準進去,你回家去!”裘思寧上前一把抓住蘇瑾妍的胳膊,“你懂不懂什麼叫做禮義廉恥,這麼不明不白住到別人家裡來,難道就是你們蘇家的教養?我告訴你,你不準貼着我表哥,他不會喜歡你的!”
“裘思寧!”
蘇瑾妍才反手將她甩開,正準備開口的時候,院門處就傳來蕭寒的喝聲。
他披了件墨綠寬袍,好看的眉頭緊緊皺起,推開紅纓的攙扶,先是滿含擔憂地望向蘇瑾妍,跟着才瞪向裘思寧。後者先是縮了縮腦袋,跟着歡快地跑過去,討好般地說道:“表哥,你怎麼出來了?”極是自然地想攀上他的胳膊。
蕭寒抖了抖想甩開,卻觸痛了早前的傷口,眼神閃過痛色。
“爺?”紅纓輕呼。
蘇瑾妍下了臺階走去。
“我不是讓你回去嗎?紅纓,你帶她出府。”
紅纓有些不放心蕭寒,猶豫了下才對裘思寧請道:“表姑娘,奴婢送您出去。”
“表哥,我特地過來,連個晚膳都沒用你就遣我回去了呀?”裘思寧一臉鬱悶,語調撒嬌道:“我不過是關心你,你還兇我。”
蕭寒蒼白的臉上更顯不耐,紅纓見狀忙道:“少爺身子不爽要休息,奴婢送表姑娘去對面的府邸見大夫人吧?”
“姑姑不在府裡,進宮去了。”裘思寧不見方纔氣焰,低頭輕聲軟語,“爲什麼她能在這裡陪着你,我卻不可以?表哥,我也要在這住幾天。你受了傷,我留下照顧你。”
還是因爲那女人傷的!
注意到她投來的厭棄目光,蘇瑾妍上前道:“裘姑娘,雖說我沒有過人的才識,但從小也讀了些四書的。今日我過府爲客,長公主留我小住,那我便是這兒的客人。我不知是哪裡得罪了你,惹得你莫名大呼小叫了番,大家喚您表姑娘,莫不是你要盡地主之誼?”嘴角微揚。
裘思寧氣得臉色一青,自己不過是大夫人的侄女,在國公府裡仗着她的關係還能吩咐指令。可這長公主府,她卻沒有那個資格。而她口口聲聲強調着她是客人,自己若是再爲難,豈不是打了長公主的面子?
但這口氣,怎麼忍得下去?
“你想留下,等祖母回來,自己找她便是。”蕭寒沒好氣地說完,又給紅纓使了個眼色。
後者上前催促,裘思寧還是不願離開,眼珠子轉着尋思各種理由。
“才進來就鬧得雞犬不寧,回來我看你怎麼向祖母解釋?”
裘思寧身子微顫,長公主不喜歡自己,再留下豈不是找教訓?當下不敢遲疑,跟着紅纓就離開,只是走到門外還轉身瞪了眼蘇瑾妍。
蕭寒的雙脣毫無血色,輕輕動了動,聲音輕緩中透着疲倦,“不好意思,她就這性子,讓你受委屈了。”
蘇瑾妍搖了搖頭,主動上前扶了他道:“我陪你回房。”
蕭寒沒有拒絕。
蕭寒重新半躺在牀上,蘇瑾妍爲他蓋上的被子,柔聲問道:“受了這麼重的傷,怎麼還下牀來?”
蕭寒不答反道,“表妹她自小被我舅母寵壞了,對三嬸都能不敬,多難聽的話都說得出來。”望了望眼前站着的她,他一臉抱歉。
蘇瑾妍有些心神不寧,她還在想茉莉的那番話。她不傻,不會看不出蕭寒這是在維護自己。
“瑾妍,我沒什麼事了,你回去休息吧。”那人提醒的話語還縈繞在耳旁,蕭寒低下頭,將眸中的黯淡掩下。
蘇瑾妍極不喜歡這種迷茫無措,和旬好一起的感覺便如前世初識俞恆,是放不下又惦記着,但真當面對他的時候,總有種潛意識裡的小心謹慎。而和蕭寒一道的時候,她什麼都不用在乎,隨意、自然,不必擔心因爲某個舉止而使他生出不快。
她朝茉莉使了個往外的眼色。
察覺她沒有離開,反倒是揮推了婢子,蕭寒擡眸望她,眼中有一閃而過的欣喜。
蘇瑾妍看得真切,閉了閉眼終是朝他問道:“蕭寒,你、你還喜歡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