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耕之後,陳家村的耕地上經常會出現外村的人。
一開始的時候陳家村的人還會問一問,由於手裡的活計不能放下,就打發村子裡的小孩子帶着人到處看看。
來的人多了之後,就見怪不怪了,大家乾脆不去管了,依舊低頭自己忙自己的。
畢竟陳家村的任務太過繁重,就算有了農具和耕牛,依舊累得人直不起腰來。
陳老太太沒事的時候就會想,耕牛還是不太聰明,如果不需要人牽着,撒在地裡就能自己耕地就好了,睡一覺起來地都耕種好了,那該多好?
不過這種要求着實太過分了,陳老太太都不好意思去竈王爺那裡叨唸。
“大娘,您去歇着吧!”
村子裡的人不止一次勸陳老太太。
陳老太太搖頭:“不歇,不歇,就你們知曉要賺銀錢,我老太太也想要。”
陳老太太少了牙齒,說話本就漏風,說的急了就像是在吹口哨。
“大娘,賺了銀錢先去將牙鑲上吧!”
“是啊……上次大娘去我家裡說話,我家幾個娃正在炕上睡覺,將大娘送走之後你們猜怎麼着?我家最小的那個不知啥時候尿了炕。”
衆人跟着笑,都沒有丟下手裡的活計。今日他們要將這片山地種的差不多,明天大部分村民就要去另一片山地上了。
鎮國將軍宋啓正和宋家族中老太爺走到陳家村山地上時,剛好聽到村民們的歡聲笑語。
“宋將軍來了。”
陳家村的婦人先發現了宋啓正,不由地喊了一聲。
山地上忙作的陳家村人紛紛向山腳下看來,所有人臉上都是熟絡、親切的笑容。
“好幾天沒見到將軍了。”
可當他們瞧見的“宋將軍”不是宋羨而是宋啓正時,陳家村人的表情明顯跟着一變,那親切頓時變成了恭敬。
宋啓正自然察覺了這樣的變化,這就是他與宋羨在這些村民心中的不同之處。
“鎮國大將軍。”
陳老太太和陳詠勝被村民們簇擁着走上前行禮。
宋啓正道:“我只是路過來看看,不必如此興師動衆,春耕時間緊,該做什麼就去做什麼。”
村民們都沒有動。
宋啓正道:“就跟宋羨來時一樣,都去吧!”
陳詠勝轉身示意村民們離開,大家這才重新走回山地中。
宋啓正問道:“聽說陳家村的山地不少,還要好些日子才能種完吧?”
陳詠勝回話:“這纔是第一片山地,後面還有許多,今年第一次耕種,雖然有所準備,但還是生疏,明年就會好許多了。”
宋啓正沒有說話,不用等到明年,鎮州現在的情形就足以讓外面的州、縣羨慕。
都是北方,從定州一路往鎮州來,看到的就是兩個景象。
要知道定州今年春耕與往年相比已經大大不同了,開墾了不少荒地不說,附近村子也買了農具,可不論耕種的速度和山地耕種的情形與鎮州都相去甚遠。
宋啓正這一路思量不少,常常會想起在京中時,聽到那些對宋羨質疑的話語,如果那些人來一趟鎮州,就不會說陳家村是被宋羨指使的了。
真的假的一看便知。
宋家族中老太爺更爲關切種植藥材之事,讓人扶着要去山中查看,陳老太太忙喚來高氏幾個,陪着宋二老太爺向前走去。
宋啓正道:“宋羨經常過來?”
“宋將軍常來,”陳詠勝道,“將軍看重春耕,若是在鎮州,每日都要前來,還會給我們送些吃食,村裡的農具和耕地的黃牛不少都是府衙的,我們與附近村子輪流用着。”
宋啓正聽說鎮州府衙做了這樣的安排,不止如此還將周圍山地“賒”給了百姓,宋羨爲了鎮州和趙州的百姓,想得很周到。
宋啓正感覺到心中的那個嫡長子的模樣再次變得模糊起來,宋羨能這般對待百姓,可見並非涼薄之人,爲何在他面前卻是那般模樣?
是不是他這個父親對嫡長子太過苛責?
宋啓正思量着,耳邊傳來一陣熱鬧的聲音。
“阿姐,阿姐回來了。”
山地上幾個孩子向前跑去,去迎一個纖細的身影,山地裡忙碌的陳家村人不忘記囑咐道:“快去給你們阿姐送水去。”
宋啓正想起了那個曾被宋旻帶去宋家,被他審問過的謝大小姐。
陳詠勝道:“是我們家辰丫頭,我們第一次種植藥材,什麼都不懂,全要靠辰丫頭拿主意。”
之前宋旻還說謝大小姐根本不懂得辨認藥材,陳家村不但賣了藥材,還開了熟藥所,做了成藥,如今又在種植藥材……
那些過往只要想一想,宋啓正就覺得臉上一片熱辣辣的疼痛。
“鎮國將軍。”謝良辰上前向宋啓正行禮。
宋啓正頷首,少女臉上雖有疲憊之色,眼睛卻依舊清亮,雖然穿着粗布的衣裙,站在那裡卻還是十分扎眼。
“那麼多山地,都耕種起來不容易,”宋啓正道,“着實辛苦。”
說到這裡,宋啓正頓了頓:“我聽說都是你教的村民,要如何在山地種藥材。”
謝良辰道:“陳家村不敢冒領功勞,是宋將軍讓人送來了不少有關的書籍,還請來了南方的種藥的農戶,大家一起商議出的結果。”
是宋羨?只靠一個陳家村自然不能做成這樣的事。
宋啓正來鎮州之前本該讓人給宋羨送封信,說明他們的來意,可他們父子之間畢竟有隔閡,有些話不好說,他這才親自跑一趟。
以爲來田間看看可能就會有個大致的思量,聽謝大小姐這樣說,他還是避不開要去見宋羨。
宋啓正沉默片刻道:“定州的山地現在種藥材,還來不來得及?”
宋啓正不能確定,宋羨聽到這樣的話,是否願意幫忙,與其直接問宋羨,倒不如先向眼前的少女打聽打聽。
謝良辰略微遲疑:“按理說來得及,不過還要看看手裡的種子夠不夠用。”
宋啓正還沒說話。
謝良辰道:“衙署方纔來人說,宋將軍又吩咐人運了些種子來鎮州,不知數目有多少……”
言下之意,就要去問宋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