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小村被籠罩在一片金黃的光芒之中,一羣十一二歲的小孩嘻嘻哈哈的從田間小路走過。
“哇,是項笨蛋。”一個虎頭虎腦的男孩忽然高聲叫道。
其他小孩聞言一起向前看去,只見一個十三四歲的瘦小男孩正迎面走來,看見衆人他先是一愣,接着便要回頭離開。
“站住”一衆小孩不論男女全部圍了上去,那個瘦小的男孩縮頭看着衆人,小聲問道:“你們,你們想幹什麼?”
“幹什麼?”一個胖男孩上前圍着瘦小男孩轉了一圈,嘻嘻笑道:“項笨蛋,這是又要去找你的‘仙女姐姐’吧?”瘦小男孩臉倏地紅了,動了動嘴,卻沒有說話
忽然,那個胖男孩一把扯掉了瘦小男孩的腰帶,他的褲子一鬆便掉在了地上。瘦小男孩慌忙提起褲子,俊臉一下憋得通紅,低着頭站在那裡不知所措。一衆小孩圍着他轉起了圈,拍手叫道:“項沐尋,大笨蛋,提着褲子滿村轉,哈哈哈哈。”
這時不知誰叫了一聲:“嫙婼老師來了。”一衆小孩聞言立即跑的一個不剩,項沐尋快速拿起地上的腰帶勒住了褲子,擡頭望去,只見一個白色的身影遠遠走來。
那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身着白衣,黑色的長髮如瀑布般披在身上,玉石似的肌膚在夕陽下熠熠生輝,精巧的五官仿若天成,凝聚着這世間的所有美麗。那樣的面容似乎已非凡間所有,所有見過她的人都要被深深地震撼。
項沐尋呆呆看着她一直走到自己身前,這是他看到“仙女姐姐”最美的一次,口中不禁喃喃道:“仙女姐姐。”
施嫙婼微微一笑,看着這個一直叫她仙女姐姐的小男孩心中不禁有些疼惜“他們又欺負你了?”說着掏出一塊潔白的手帕,蹲身爲項沐尋擦着臉上的泥污。
項沐尋咧嘴笑道:”尋兒聽仙女姐姐的話,不生他們的氣。”施嫙婼笑道:“尋兒真是個好孩子,走,姐姐帶你去看夕陽。”項沐尋仰頭問道:“今天不用泡藥水嗎?”施嫙婼道:“當然要啊,不過姐姐想要你住在姐姐那裡,尋兒肯不肯啊。”項沐尋愣了愣,接着拍手叫道:“尋兒當然肯啦,這樣我就不會被爹孃和哥哥姐姐們罵我笨蛋了,仙女姐姐對尋兒真好。”施嫙婼呵呵一笑,牽起項沐尋的小手向遠處的小山坡走去。
兩人走到小山丘頂端坐了下來,這裡能看到一望無際的田野地平線的盡頭火紅的太陽正緩緩落下,天邊的雲彩也被染成金紅相間的顏色,金色的陽光灑在兩人身上。項沐尋忽然回頭看向施嫙婼,那一幕,成爲他永生難忘的畫面。只見施嫙婼輕閉着雙眼,臉上盪漾着一絲甜美的笑容,便是九天仙女下凡,也不及她一成美麗。
不知何時夕陽已緩緩落下,施嫙婼睜開眼,回頭正對上了項沐尋那雙明亮的眼睛“尋兒,夕陽美嗎?”
“美,但仙女姐姐更美。”項沐尋怔怔說道。施嫙婼撲哧一笑,正想說小小年紀就學會了拍馬屁,但看到項沐尋認真的模樣,施嫙婼點點頭道:“尋兒,咱們該回去泡藥水了。”
兩人走到村子盡頭一條小溪旁,那裡有兩間簡陋的茅草屋,院裡養着一些花草和小動物,雖然陳設破舊,卻被主人打掃的乾乾淨淨,院子旁邊是一塊很大的空地。
項沐尋不等施嫙婼指示便朝右側的房間走去,這已是每天的慣例,項沐尋在右側的草房泡藥,施嫙婼在左側的房間唸經,項沐尋知道施嫙婼唸的是佛經,而且每天她還要給前來上課的孩子們講一個佛家的故事,項沐尋每天最喜歡的就是這一環節,裡面那些慈悲善良的人物無不深深吸引着他,而他也將每個故事牢牢記在心上。在村子裡所有小孩中,這是項沐尋唯一出衆的地方。
每天項沐尋要在藥桶裡泡半個時辰,而在這兩個月的泡藥過程中,項沐尋身體健健強壯起來,而且以往每月要發作一次的寒疾也沒再發作過。
這天項沐尋沒有事先解手,泡到中途忽然想撒尿,便穿了衣服走出門外,路過施嫙婼臥房時,裡面忽然傳出一絲異常的聲音,項沐尋一時好奇,便朝門縫看去,只見房內施嫙婼盤坐在牀上,閉着雙眼,雙手結印,身上竟散發出絲絲金光,身周的空氣也跟着緩緩波動,瞧來奇妙無比。
過了一陣施嫙婼雙手合十,身上金光消散,醒了過來。項沐尋悄悄離去,撒了尿又回到木桶繼續泡藥,施嫙婼期間來看了看,叮囑項沐尋泡完藥後就趕快休息,今天不用做晚課了。
隔日項沐尋早早便起牀到院中,練起了施嫙婼教給他們的拳法,可等一套拳都打完還是不見施嫙婼出來,往日這時候施嫙婼早已起牀開始餵雞了。
“仙女姐姐”項沐尋站在門前朝房內喊了幾聲,卻沒人答應。又喊了幾聲還是沒人答應,項沐尋推門進去,卻見牀上被褥疊的整整齊齊,桌上還放着一張紙。
項沐尋上前拿起看時,只見上面寫道:尋兒,姐姐走了,兩月前我身負重傷,是你救我回來,姐姐非常感謝你,這幾日安心療傷,不想昨日被你發現,爲避禍端,只得離去。況心牽師門,不能久留。你寒疾已愈,往後當安心生活,不必牽掛,有時間姐姐會來看你的,勿念。施嫙婼留。
看完後項沐尋愣在那裡,眼中淚光流轉,接着便衝出門外,四處大叫道:”仙女姐姐,你在哪裡啊,尋兒再也不偷看你療傷了,你快回來啊,尋兒錯了,仙女姐姐,你在哪裡啊,尋兒要跟你一起走,仙女姐姐。”他一路跌跌撞撞,從村西頭跑到村東頭,惹得路人注目連連。“這小子瘋了吧?”“誰知道啊,項家這孩子不僅笨,現在看來還瘋呢。”
往日施嫙婼帶他走過的地方他都找了個邊,可就是不見施嫙婼身影。日落時分項沐尋呆坐在昨日看日落的小山坡上,夕陽依舊,可身旁卻再沒有了仙女姐姐,如此美景,在項沐尋看來卻覺索然無味,反而透露出無限淒涼。
“仙女姐姐。”項沐尋朝着日落的方向大喊一聲,坐在地上嗚嗚哭了起來,直到太陽完全落山,夜幕降臨。項沐尋由於奔跑一天,已經躺在地上沉沉睡去。
“唉”一聲輕嘆響起,一襲白色的衣衫輕輕蓋在項沐尋身上,施嫙婼蹲在項沐尋身旁,最後搖搖頭道:“傻孩子,姐姐要走了。”說罷起身走開,卻聽項沐尋口中還喃喃道:“仙女姐姐,不要走,不要走啊......”施嫙婼回身望望他,身影忽然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仙女姐姐”項沐尋大叫一聲驚醒過來,待看到蓋在身上的衣服他又驚又喜,忙跑到村頭的茅草屋,卻見屋內漆黑一片,依舊沒有人影,項沐尋心中一片失落,垂頭坐在牀上,回憶着一幕幕往事。
兩月前項沐尋上山砍柴時碰見了暈倒在地上的施嫙婼,在探到還有鼻息時寇千京欣喜無比,瘦小的身軀揹着施嫙婼走了十多裡山路,終於回到村中。後來施嫙婼被村中的醫娘救醒,施嫙婼便住了下來,每日教村中的孩子識字打拳,而項沐尋患有寒疾,施嫙婼便每日爲他尋藥治療。項沐尋秉性善良,卻資質愚鈍,常被家裡人罵做笨蛋,又受人欺負,施嫙婼自是對他多加照顧,項沐尋自小哪曾受過如此關懷,是以雖然只有短短兩月,項沐尋卻將她看做自己最親的親人。如今施嫙婼離去,項沐尋只覺日後再難過上好日子。
月光漸漸灑進屋內,呆坐在牀上的項沐尋忽然站起了身,心道:“仙女姐姐離我而去,我呆着還有什麼意思,不如出山去尋她。”想到這項沐尋心中哀愁立時消了一半,當即收拾行裝,趁着月色便朝村外走去。
天明時項沐尋尚未走出山羣,村子被羣山隔絕在外邊,便是大人也要騎着驢子走半天才能到山外。項沐尋生性膽小,夜晚又有野獸出沒,每每聽到禽獸發出的吼聲幾欲回村,但想到仙女姐姐,心頭又是熱血上涌,毅然邁步朝山外走去。
早上露水重,項沐尋不敢歇息,手持一根木棒敲打着四周的樹木,以驅趕附近的蟲蛇。過了一陣旭日初昇,金色的陽光灑在樹林之中,項沐尋正欲找個地方休息,卻聽一個突兀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胖子,看看這小子怎樣。”另一個間尖細的聲音說道:“嗯,細皮嫩肉的,不錯,棍子,你說咱是要烤着吃呢,還是煮着吃。”項沐尋心中一驚,似乎他們已經發現了自己,忙朝前方跑去,卻一下子裝在了一個又大又軟的東西上,被反彈了回來。
項沐尋擡頭望去,卻見那是一個身着黑衣的胖子,脖子已經趕上臉粗了,肚子更是跟個大水缸一般,項沐尋方纔就是撞在那人肚子上的。這時一個細長的影子落在他身上,項沐尋回頭看去,只見一個又黑又瘦又高的中年人杵在他身後,活像一根刷過黑漆的柱子,正面無表情的看着他。
項沐尋怯然望着兩人道:“你,你們是誰?”那胖子嘿嘿一笑道:“別怕,待會叔叔讓你去一個很溫暖的地方。”說着上前抓住項沐尋,將他扔在一旁的草叢中。項沐尋只覺被他一抓上身痠麻無比,只得軟綿綿的靠在樹幹旁。那瘦子離開一陣,不久抱來了一大堆柴火,兩人生了火,只見胖子拿出一本薄冊子翻了翻道:“真不知道主上爲啥要碰如是庵的瓷兒,這娘兒們雖然漂亮,嗯,很漂亮,但惹上如是庵,有十個‘墨衣’都不夠他們滅的。”瘦子撥了撥火堆,沒有說話。胖子將冊子扔到一邊,項沐尋定睛看去,只見那本冊子封面上寫着“花榜”兩字,風一吹露出了第一頁,項沐尋愕然道:“仙女姐姐。”
原來那花榜第一頁畫的正是施嫙婼的畫像,胖子和瘦子聞聲同時回頭看來,眼中精光閃爍。“你認識她?”胖子依舊笑着,指了指施嫙婼的畫像道。項沐尋看這兩人並非好人,下意識的搖了搖頭。瘦子雙眼一眯道:“不認識,你爲什麼叫她仙女姐姐?”項沐尋急中生智道:“她這麼漂亮,長得跟仙女一樣,當然是仙女姐姐啊。”瘦子盯着項沐尋看了一陣,最終搖了搖頭,又將注意力放在火堆上。
胖子皺着眉道:“也不知道‘神蹟’的消息對不對。”此時火勢已被瘦子撩撥到了最大,胖子一把抓過項沐尋,捏捏他的胳膊嘖嘖道:“好久沒吃過這麼嫩的貨色了。”項沐尋聞言臉色劇變,想要掙扎,卻覺胖子胖子雙手便如鐵鉗一般,哪裡能掙脫得開。想到自己生命就要就此終結,以後怕是再也見不到“仙女姐姐”了,不禁感到萬分不甘,心中吶喊道:“仙女姐姐,你在哪裡啊。”
胖子的笑聲迴盪在耳邊,在項沐尋聽來卻如惡鬼催命一般。“你們放開我。”項沐尋哭喊着,雙腳蹬地,努力讓自己離火堆遠一些,但胖子力道奇大,只一手推着項沐尋,便如戲弄他一般,力道緩慢,始終不將項沐尋推進火堆。
忽然,項沐尋看到了一株暗紅色的藥草,心中頓時驚喜無比。那是村中人常說的迷菸草,一經火燒便會冒出滾滾濃煙,只要吸進身體,便是十頭牛也能迷倒,村中小孩從小就認得這種草,誰也不敢隨意玩耍。“若是將這株迷菸草踢進去......”想到這裡項沐尋心跳驟然加速,腳上掙扎愈加劇烈,不覺間那株迷菸草已被踢進火堆,頓時滾滾濃煙瀰漫四周。
項沐尋忙屏住呼吸,胖子瘦子兩人被突如其來的煙霧嗆得咳嗽幾聲,項沐尋趁此機會掙脫了胖子抓着的手,朝一方叢林跑去。胖子起身欲追,卻覺腦中一片眩暈,連運功都來不及便倒在地上,瘦子亦好不到哪去,爬了幾步便不動了。項沐尋遠遠跑開,忽又心中一動,那胖子力道奇大,怕是非常人可比,若是待會他們醒來豈不又要追到我了。
想到這項沐尋又在四周找了許多迷菸草,跑回原處全部扔進火堆,立時四下濃煙滾滾,彷彿失了火一般。饒是項沐尋屏住呼吸亦感到頭暈目眩,當即跑到水邊洗了洗臉,辨明方向後又朝山外跑去。
正午的時候項沐尋已出了羣山,走在通往縣城的官道上,此時人漸漸多了起來,項沐尋放了心,坐在一旁的石墩上休息,不料身子還未坐穩,一旁就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嘿嘿,小子夠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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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沐尋猛地從石墩上跳起,轉身欲逃,一個瘦高的身影已經堵在身前。
瘦子看着項沐尋的雙眼已經冰冷無比,他成名已久,不想竟着了一個黃毛小兒的道,當真是羞憤至極,這事要是傳了出去,他兩人就不用混了。
胖子上前一把抓了項沐尋,項沐尋大叫道:“救命啊,救命。”一些路人聞聲看來,但見到兩人凶神惡煞的模樣紛紛遠遠走開,怕惹禍上身。“閉嘴。”瘦子硬邦邦的說了一聲,接着兩個巴掌扇在項沐尋臉上。這兩巴掌扇的極重,項沐尋只覺腦袋嗡嗡作響,雙頰火辣辣的疼,不久便連嘴也腫了起來,一張嘴就感到臉面如受針扎,疼痛無比,哪還叫的出聲來。
胖子哼哼兩聲,又朝山林走去,看樣子是不吃掉項沐尋誓不罷休。項沐尋被邊拖邊走,腦中一片空白,四周行人來往不斷,想到自己不久便要死去,彷彿與他們隔於兩世,擡頭看看胖子瘦子二人,項沐尋心頭泛起一股命運被別人掌控的無力感。
“爲什麼別人就能掌控自己的命運?”項沐尋心中呼喊,一種不甘涌上心頭,擡頭死死盯着胖瘦二人,不覺間施嫙婼的諄諄教導已拋之腦後,一股強者爲尊的信念樹立在腦海之中。
驀地,胖子與瘦子二人忽然停了腳步,項沐尋擡頭望去,只見前方一塊石臺上站了一個一身白衣的女子,項沐尋心下一喜,仔細一看卻又失望無比,原來那女子並非施嫙婼,而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生的俊俏美麗,卻面若寒霜,使人難以生出親近之心。
“冬晴。”瘦子凝聲說了一句。那個叫做冬晴的白衣少女並不答話,只是冷冷看着兩人,胖子抱拳道:“不知冬小姐攔住我倆去路,所謂何事?”冬晴看了眼項沐尋道:“本派在此辦事,閒人止步。”
胖子眼珠一轉道:“既然擾了冬小姐雅興,我們去別處便是。”說着看了眼瘦子,拎着項沐尋準備離去,項沐尋心中本還抱有一絲求生的希望,聞及此言當即慌了起來,驚恐的雙眼直看着冬晴,透出一股希冀之色。但胖子已走出幾步,冬晴仍舊沒有說話。
就在項沐尋絕望之時,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站住。”項沐尋心頭一跳,胖子住了腳,回頭問道:“不知冬小姐還有何事?”冬晴沉默一陣才道:“放了他。”瘦子雙眼精芒一閃,直盯着冬晴,冬晴卻不爲所動,兩方沉默許久,胖子忽然點頭笑道:“好,留給你了。”說着一掌將項沐尋打向冬晴,迅速與瘦子抽身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