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姥姥墳前,李凌神色無喜無悲,但他心中,細細訴說着心情。
一天一夜過去,直到清晨時分,李凌站起身子,看了眼孤寂的墳頭,略一沉吟後,離開山崖之巔。
以前李凌是爲他人而活,但現在,他開始考慮爲自己而活,當初答應姥姥的事,一路前行,即便不能達到終點,也要死在這條天道路上。
躍下山崖,李凌看着下方少年,淡淡一笑:‘你來了‘
少年正是李建,五年的時間,讓他身體壯碩許多,皮膚黝黑,但清澈的雙眼中卻帶着一絲堅定,看着少年,李凌恍若看到兒時的自己。
“第三十五代子孫李建,拜見先祖”李建單膝跪落,神色極爲恭敬,這五年來,他在皇城中地位大升,非但文武百官,甚至當今聖上見面,也是極爲客氣。
而他的武技,短短五年,脫胎換骨,超過同輩,甚至超過了家族中先天前輩。
這一切,都是先祖所賜
特別是先祖留下的那玉佩中,更讓李建看到了茫茫仙途,雖說爲冰山一角,但他心中極爲亢奮,極爲感激。
“起來吧。”李凌笑了笑,扶起少年,摸了摸眉頭,有些不喜道:“家族裡七老八十的老頭,才叫先祖,我似乎沒那麼老吧。”
他的話語極爲平緩,毫無架子。
此時若是中唐知情修士在此,南疆十萬妖修在此,若是認識李凌的人在此,必然大吃一驚,畢竟李凌向來冷漠如冰,殺氣極重。能讓他露出笑容,這是太陽從西邊出來。
只是在中唐五派隕滅後,李凌心中恍若解脫,他的生命中,有一段日子是空白的,沒有青年該有的歡笑,沒有青年該有的活潑。
所以他認爲,如果人的一生,少去了十八到二十五之間的青春日子,這是個缺陷。
“我看起來比你大幾歲,叫我哥哥吧。”李凌捎了捎後腦,現在的他,就恍若凡人二十有幾青年,沒有從容淡定,只有青年該有的熱血。
“哦”
李建微微一怔,茫然點頭,先祖給他感覺,恍若凡人,又恍若哥哥。
摸了摸李建後腦,李凌笑道:“我要走了,家族裡就看你了。”話落,雙手依偎在腦後,帶着青年該有的慵懶,緩緩而行。
李建臉色一變,略一沉吟後,趕緊追上去。
“哥哥,你去哪裡,我......”李建有些難以啓齒,隨即咬牙道:“我也算半個修仙人了,要不....我跟你一起。”
“哦?”
李凌腳步停下,回首掃了眼少年,而這時,李建趕緊道:“爺爺已死,我們這一脈實則就哥哥與我了,所以沒有什麼守護不守護的,至於家族,還有李延先祖他們在.....所以...”
聞言,李凌捎了捎後腦,細想片刻後,無奈撇嘴道:“跟着我,是去闖蕩江湖,往後的生活肯定多姿多彩,但是嘛,也有很多危機,你——愛跟不跟。”
李建想也不想,立即到:“跟男兒志在四方,哪能因爲艱難怯步,死怕什麼?”
他的聲音響噹噹的,一副大男人樣子。
李凌笑了笑,道:“嗯,有點男子味道,不過決定了,就不要後悔。”話落,他繼續前行,但是途中從路邊摘落一小草,含在嘴裡,哼着曲子,頗有一番雲淡風輕之勢。
李建嘿嘿一笑,也不多說,提着膽子摘一小草,跟着李凌身旁,也學着哼那不着調的歌曲。
兩人緩緩離開陵園。
早在回來此地,李凌已想的很清楚,元嬰心劫,生死莫測,無論是爲了渡過心劫,或許是渡劫失敗,在離開人世時,雲遊四海,享受着凡人的樂趣,倒也全了人生一遺憾。
沒有壓力,沒有思想包袱,
悲歡離合,酸甜苦辣,李凌一生感受過悲,感受過苦,但還是不全。
李國大城中,人潮洶涌。
忽然間,鑼鼓敲起,整齊有素的護兵站立街道兩旁。
只是街道邊上,買小食的依舊,買胭脂水粉的依舊,兩旁酒樓依舊,但是人人皆清楚。
今日,上仙遊街。
“先祖,這是白芒路,爲一小吃街。”
在衆護衛分開道路中,一錦衣中年恭敬道,他爲當今君子——李民。
身旁,一老者單手揹負,臉色極爲風光
他是李家較老的先祖之一,名叫李成,因爲落霞山師門的隕落,再加上常年感受修仙的弱肉強食,所以想着落葉歸根,回家族中享受着凡人的生活。
當然。他在師門中地位一般,回到家族後,那種萬人敬仰一幕,也讓李成分外享受。
“白芒街,有趣”李成摸了摸鬍鬚,再看眼身旁恭敬的中年,又道:“李民啊,我這裡有些固元丹,能延年益壽,你等會讓嫡系子孫人手一粒。”
李民臉色一喜,他身後的皇后太子幾人,同樣臉色亢奮。
皇城世子不缺富貴,不缺權利,延年益壽,對他們而言,比任何都重要。
“謝過先祖”
以李民爲首,皇城嫡系恭敬道。
“無需多禮”李成擺了擺手,爽朗笑道。
衆人緩緩而行,在李成先祖的允許下,也是彼此交談甚歡,甚至在途中,李成更是親口品嚐凡間美食,極爲平易近人。
“不知先祖有無治癒筋骨丹藥。”在行進一段路後,李民感到先祖心情不錯,他小心問道。
“哦”
李成摸了摸鬍鬚,神色從容道:“凡人筋骨受損,無需丹藥,李民啊,是皇族一脈嗎?若是的話,老夫順手可看看。”
他的修爲已築基後期了,凡人筋骨受損,只需靈氣溫養片刻,則可恢復。
李民臉色一喜,恭敬謝過後,趕緊喊大太子前來。
不多時,在幾名護衛攙扶下,大太子緩緩來到,他恭敬道:“後代李傲見過先祖。”
“嗯。”李成淡淡點頭,右手一揚,大太子整個人升至半空,無形的靈氣徘徊周身,片刻間,李成眉頭一皺,放下大太子後,問道:“你這傷,不是自小就有,也不是凡人所傷,說說,什麼弄的?”
大太子目光寒芒一閃,略一沉吟後,將幾年前一幕,添油加醋說出,當然是非顛倒,只是說皇族四脈先祖,如何霸道,如何目中無人。
“那人說,皇族八脈,四脈子弟爲首,其餘盡皆旁系,我不滿,所以他打傷我。”說到最後,大太子雙眼恍若毒蛇般,閃爍不停。
聖上李民在旁聽着,他目光閃爍,幾次想制止,但最終忍住。
平心而論,他李民身爲一國之君,常人見至,哪個不是恭敬低首,而五年前那一幕,他心間卻有怨念,但他也知道彼此差距,所以唯有將那不滿,壓於心間。
但眼下,局勢不同。
這李成先祖,爲五百年拜入仙門的,據說已有移山填海之神通,那李凌先祖只不過是兩百餘年,有何可比?
“放肆?想當年我李家莊同氣連枝,哪有血脈高貴之分,仗着自己是仙人,就無視於家族後代嗎?那一脈先祖叫何名?”李成眉頭一皺。
不過他知道,這些皇脈後代爲凡人,再加上李家地位嚴明,先祖奉若神明,所以即便有怨,後代也不敢多言。
但自己不同,論輩分,更在那一脈先祖之上。
“他叫李凌”看到李成先祖怒目揚眉,大太子垂首道,他想了想,又道:“先祖,你要爲我們做主啊。”
“這是自然。”李成沉吟片刻,問道:“李延先祖呢,他不知道此事嗎?”
“回先祖的話,李延先祖似乎不知”
李成白眉微皺,他暗道:“中唐局勢大變,五行宗隕落,按理來說,李延應該回宗纔是。”如此想着,他目光一閃,心間另有感覺。
“難不成,連李延也死在那殺神之手?”李成猜測,畢竟,那殺神帶着千名元嬰,橫掃中唐,早已傳的風風火火。
而五派中,死於那殺神之手的弟子,數不勝數。
若非當初他事出於外,不在落霞山,怕也是難逃一劫。
在李成如此想着之時,徒然間,他臉色一變,擡首看去,空中一霞雲飛來,在霞雲的上方則是一中年,白衣飄飄,眉宇間帶着滄桑。
這中年,五派交流時,李成有所接觸,正是李家莊驕傲——李延。
甚至他面對李延時,也要以後輩自稱,甚至因爲李延爲同一族,他在落霞山地位雖說不低,但也無人敢惹。
“李延,你回來了”
空中中年人被聲音吸引,目光四顧,落在街道老者身上,神色略有意外,淡笑一聲後,漫步落下。
與此同時,整個街道凡人盡皆跪下,包括當今聖上幾人。
“拜見先祖”
當年溫拿國事蹟,早讓李延大名傳遍全國,一人硬抗十萬大軍,即便仙人也要給面三分,毫不猶豫的說,整個李家莊歷代先祖,唯獨李延地位最高。
這是李家驕傲
“起來吧”
李延淡淡一笑,揮手間,衆人直感柔和之力纏身,不由自己站起。
五行宗隕落,李延最終還是離開,帶着異樣的心情周遊四海,一年後考慮回家族守護,而後閉關衝擊元嬰。
片刻間,整條大街極爲靜寂,唯有兩名先祖彼此拱手交談,即便當今聖上也不敢插言。
而這時,街尾處,兩人緩步走來,但並非街中而行,而是沿着街邊而走,極爲的從容,但因爲在街邊而走,引起注意的,也是寥寥幾名百姓。
當然,僅以爲過路人。
這兩人正是李凌與李建。
而街道中莊嚴一幕,李凌也看到了,但並不想理會,他帶着李建向城門走去,至於李建,他目光閃爍,特別是看到李延先祖後,心間不由自己咯噔一跳。
他已不是是毫無所知的凡人,更是一腳踏入仙途的修士。
李延的大名與修爲,他實在有猜測。
只是在看到李凌不爲所動後,他也不理會。
兩人穿過街道,越過中間交談的兩人。
而這時,大太子低首聽着先祖交談,心中頗爲無聊,目光四處掃去,突兀的落在李建身上,嘴邊露出詭異笑容。
但片刻,他目光從李建身上轉移,落在旁邊那青年身上。
頓時,他心中如巨雷轟頂,甚至有點手腳無力。
“是他?”
五年前那一巴掌,大太子記憶猶新,非但將自己前途斷落,更是常年周身無力,人事也做不了。
在驚詫與怨念中猶豫,大太子最終目露寒芒。
“先祖,你要爲晚輩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