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
一羣顫巍巍的老人忽然走出了家門。
十幾位老人,皆是老態龍鍾,拄着柺杖,腳步蹣跚。
這小族的族長,看着這些老人,眼底不禁閃過了一抹悲哀。
不過這羣老人卻是面帶笑意,從容不迫。
他們,正是族中選出來的祭品。
慨然赴死!無怨無悔!
因爲在這貧瘠兇險的世界上,只有付出纔會有所回報。
天上從來都沒有掉餡餅的好事,小族想要繁衍生息,生存下去,少不得要有人爲此付出。
那麼,具備着勞動能力的青壯年,自然不能成爲祭品,因爲他們代表着生產力。
而孩子,則是一個部族的未來,更不容有失。
那麼也就只剩下了老人……
孤獨一心看着這些老人,穿着自己平日裡不捨得穿的衣服,應是沐浴更衣了一番,盡力將自己打扮的光鮮靚麗。
而後便隨着族長謙卑的迎上了那羣豬頭人。
要是換做以前的話,豬頭人也就算了,有血肉吃喝,總比沒有的強。
然而今天的豬頭人,顯然是心情不好。
並且,它也早就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沒曾想,這個小族卻是這麼的不長眼。
“嗯?爺爺我不是說了,我要吃小的嘛!”
族長嚇了一跳,看着暴怒的豬頭人,連忙跪在了地上,卑微出聲道:“妖尊在上,您也知道,我們這一族,人口不多,孩子是未來啊。”
“沒有了孩子,我們這一族還怎麼繁衍下去?”
“還請您大人大量,就放過我們這一次吧。”
“哈?大人大量,放過你們?說的好像我豬鬣剛是什麼十惡不赦之徒似的!”
豬頭人怒極反笑,眼底略過了一抹兇芒,一腳就踹了出去。
噗的一聲,只見那老人被踹飛了出去,凌空灑血,身體撞在了街道兩側的房屋上,炸成了一團血花……
血紅…刺眼醒目,染在斑駁昏黃的土牆上,汨汨流下,混雜着血肉,好似是點綴了一朵嬌豔的梅花……
嘶~
看到了這一幕,所有人都嚇得噤若寒蟬。
“說好了的,爺爺我要吃小的!”
“小的!懂什麼是小的嘛?”
豬頭人怒喝一聲,一拳轟出,面前卑微跪在地上的一羣老人,竟是在頃刻間就被無形拳勁打出了血肉碎塊!
“一,二,三……十八。”
“一共十八個人,現在沒了。”
“你們換一換,祭品十八個,全部給爺爺我換來小的!”
血腥殘暴的一幕,震撼了在場所有人。
便是孤獨一心,在這一刻,也有些茫然失神。
獨孤一心很清楚,這只是模擬輪迴的九世身。
可……
可他爲什麼會心痛呢?
那些老人昨天還在逗他玩呢。
李奶奶給過他自己都不捨得吃的糖。
孫爺爺,在他小時候發燒的那次,拿出了自己珍藏的草藥。
牛爺爺,因爲無兒無女,在逢年過節的時候,總喜歡到他們家,送上一些好吃的。
那…那一位位老人的音容笑貌,猶在心中,歷歷在目……
有生以來第一次,獨孤一心感到了心痛的滋味。
這是他從未體會過的感受。
他茫然了,他不懂這是何種滋味,只感到渾身顫慄,心中有着抑制不住的怒意在升騰着。
“小弟,別怕,有啥事,姐姐頂在你前面。”
就在這時,一個比獨孤一心高了半頭的小丫頭快步跑了過來。
這是獨孤一心的姐姐,也就十二三歲的年紀。
丫頭卻一臉的笑意,伸手揉着自己弟弟的腦袋,安撫着他。
“以後,姐姐不在了,你可要懂事,幫爹爹、孃親多分擔點家裡的事情。”
“別每天就只想着偷偷溜出去了啊。”
“你是不知道,爹爹他們有多擔心你。”
丫頭笑着。
但任誰也看得出來,她的笑容中隱藏不住的恐懼。
你瞧~
她在發抖~
你瞧~
她也很恐懼。
但作爲家裡最大的姐姐,懂事的她,知道不能讓弟弟妹妹們看到她的恐懼。
“孩……”
男子與女人則是面露悲哀,眼中充滿了悲慟不捨。
可丫頭知道,自己父親與母親的無奈,他們也沒有辦法。
“爹,娘,我沒事的。”
“咱們族裡,一共就只有三十多個孩子。”
“我算是年紀不小的了,讓我去吧。”
丫頭露齒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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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是爹孃沒本事,下…下輩子,投胎個好人家。”女人扭過了頭去,不忍再看,抹着眼淚,低聲抽泣道。
男人攥緊了拳頭,雙眸佈滿了血絲!
他整個人都僵硬在原地,想要衝上去拼命!但理性告訴了男人,拼命沒什麼用,甚至還會激化失態,讓族人死的更多……
最終男人深吸了一口氣,強自擠出了一抹笑容,向着丫頭點了點頭。
丫頭得到了父母的認可,這才笑着轉身。
最後看了眼自己的小弟弟。
“小弟,你可要記住了哦,你是男子漢大丈夫,姐姐不在的時候,要照顧好家裡人!”
交代完了後,丫頭義無反顧的向着那羣自詡爲妖尊的豬頭人走去。
看着自己姐姐的背影,獨孤一心的呼吸突然變得急促起來。
他大口喘着粗氣,眼神閃動着,整個人的狀態都有些不對勁。
當他向前邁出了一步,下意識的想要去拉住自己的姐姐時,他的父親一把按住了他瘦削的小肩膀。
父親那略帶着沉重,沙啞的聲音響起。
“孩子,別急,記住這一天,等長大了,如果可能的話,你有了實力,那麼,別忘了丫頭的仇……”
獨孤一心猛然驚醒了過來。
他那渙散的眼眸驟然一凝,變得無比清晰!
這一刻,獨孤一心身上的氣息驟然大變。
他的身上沒有了孩童的天真可愛,純粹的眼眸也變得猶如一汪深水般,深不可測!
獨孤一心忽然笑了。
那眼神變得淡漠無情,任誰也看不到其內有半點的殺機。
可這注視着那羣豬頭人的眼神,卻是那般的冷漠,猶如是在看着一羣死人。
下一刻,只見獨孤一心突然從自己的腰間小布囊中掏出了三株小草。
這三株小草,綠意盎然,在這荒蕪的世界上,顯得是那般不凡。
獨孤一心伸手,抓起小草,就往自己的嘴裡塞去。
他吃着略帶苦澀味道的小草,此時此刻,卻是已經沒有心思去體會這靈草的滋味了。
獨孤一心就只是冷冷注視着不遠處的那羣豬頭人。
“我獨孤一心,九世賭約。”
“被鎮殺八世,我認了,技不如人,沒有什麼不敢承認的。”
他的身體在變化着!!
眼中流動着神奇的符號!
一股不屬於凡人的氣機,以獨孤一心爲圓心,驟然勃發!
三株靈藥的量,當然無法讓獨孤一心步入仙道,甚至別說是仙道了,他也就只能出手幾下而已。
不過獨孤一心還有一種辦法,那便是藉助靈氣,直接燃燒自己的神魂!!
死!
並不可怕!
可怕的是,死時還抱憾終身!
獨孤一心很清楚,當他暴露了後,必死無疑,附近就有一尊真正的妖魔,那遠遠不是這些只能欺壓凡人的卑賤豬頭人可以比擬的。
只要自己暴露出了不凡之處,定然會被那妖魔給盯上。
這本不在獨孤一心的計劃之內,因爲他還想與姜凌天做最後的了結。
但現在……
他覺得那不重要了。
即使獨孤一心明白,這只是九世身的幻境。
可幻境又如何?
自己這第九世身,也不是無情無義之輩,也有父母親朋!
轟!
當獨孤一心最終做出了決定時,他的身上冒起了瑰麗的藍色焰火!
這是燃燒神魂的佐證!
那一剎那間,獨孤一心恢復了瞬息的本體實力。
僅僅是一瞬間,足夠了!
獨孤一心一隻點出,竟是憑空衍化出來了血紅色的長槍!
輪迴槍的投影!
嗖的一聲,血紅色的長槍劃破了長空,猶如一道血芒般,向着豬頭人們衝殺而去。
一羣豬頭人哪裡見過這場面,當場就嚇得目瞪口呆,還未有所反應,就被一槍洞穿。
十幾頭豬頭人,於頃刻間,爆成了血霧!!
所有人都驚呆了,不可思議的看向了獨孤一心。
而獨孤一心,則是嘴角掛着淡淡的笑意,他懸浮在半空,凌空虛渡,來到了自己姐姐的身邊,伸手拉住了丫頭的手。
“姐姐,家裡還是交給你吧,我覺得姐姐在,我才能放心離去。”
“你…你到底是誰?你還是我小弟嘛?”丫頭雖小,但她也能察覺到身邊人的陌生。
獨孤一心沒有說什麼,只是向着丫頭微微一笑,隨即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
因爲他不想死在自己的親朋好友面前。
燃燒了神魂的他,這一世身,註定了會消亡。
甚至都不需要姜凌天親自出手了。
下一刻,獨孤一心出現在了城外。
遙望着黃沙滾滾的世界,他搖了搖頭,有些可惜道:“姜凌天,看來我等不到你了。”
“誰說等不到的?”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響起。
獨孤一心詫異地轉身,就看到了那熟悉的人。
熟悉的不是那人的樣貌,而是那氣息。
正是姜凌天!
“原來,你也輪迴到第九世了。”
獨孤一心面露恍然,不過很快,他便苦笑搖首。
“可惜了,現在的我,根本無法與你一戰。”
姜凌天卻是搖了搖頭。
“這一世,你贏了。”
嗯?
聞言,獨孤一心驚訝不已。
“這一世,你證明了自己,我姜凌天沒看錯人。”姜凌天微微一笑。
獨孤一心懂了。
他也笑了。
在神魂燃燒,身軀越來越虛幻,快要崩滅之前,獨孤一心說道:“願賭服輸,我獨孤一心這一生,爲你所用!”
“仙道你爲峰!”
“不過,你可要小心了,雖爲巔峰,但還有我這山下人盯着你,我不會放棄追趕你,永遠也不會!”
姜凌天露齒一笑:“有你追趕,纔有我這巔峰之人不是嘛?”
“我也答應你,當你覺得自己能行時,我隨時歡迎你的挑戰。”
噗~
獨孤一心的身軀崩滅。
第九世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