戾！
遊季元蠕動嘴脣，正準備出聲，突地，一道尖銳的破鳴聲滑過夜空，在身後響起。
唰！
二人心中微驚，同時側目向身後看去。
天空數十隻箭羽，帶動火光，從高空中斜斜墜來。
明亮的拖尾一瞬即滅。
緊接着。
長長的鏢車隊伍，幾處燃起火光，更遠處，呼喊聲、哀嚎聲此起彼伏。
後方霎時亂如滾粥。
游魚霍地站起，寬大手掌卻是將他壓住。
他轉過頭疑惑地看向大姐夫，遊季元面色肅然，沉聲道，
“先看看。”
咈哧！
耳邊傳來馬匹嘶鳴。
兩道騎着鏢馬的漢子身影，唰地從耳邊疾過，火把握在手中，光亮奔遠，留下聲音在身後迴盪，
“集合！”
“集合！......”
很快，更多的馬匹被火光照亮。
抖動的火光快速向隊尾處奔去。
那裡，哀嚎叫喊聲已經掩蓋不住，即使相距很遠，也能聽的清晰。
“元大當家！後方來了夥馬匪，你們二人在這裡千萬不要走動，讓弟兄們去會會他！”
身後突然傳來程鶴覺的沙啞嗓音。
游魚回頭。
這位面容嚴肅，身材粗短的漢子，騎着一匹高大鏢馬從前方奔來。
他霍地一聲，從身後抽出長刀，光芒閃動，再出聲時，人已經奔遠，
“弟兄們！集合！！”
聲音滑過黑夜。
緊接着，刀戈錚鳴之聲響徹，隊伍後方，大團火光衝在一起，刀光劍影浮動，百姓哀嚎摻雜。
游魚看向遊季元。
大姐夫抓着他的手臂沉默不語，而其目光，卻是深沉的可怕。
“大、大姐夫.....真不去看看嗎？”
游魚試探道。
藉着遠處的火光，已經能夠看清不斷有黑影揹着火光倒下，刀刃割開皮肉的聲音好似已經傳來耳邊。
鏢車失火，幾處已經熊熊燃燒，不斷有百姓向兩側逃去。
人命如同草芥般被收割。
遊季元從遠處收回目光，搖了搖頭。
“這是鏢局的事，你我最好不要出手。”
“可....”
游魚還想再說什麼，卻看到大姐夫嚴肅的目光，話嚥了回去。
沒錯。
鏢局遭遇流寇，他二人若是出手相助，勢必會泄露身份。
武道修士與武夫不同，氣血渾厚。
他二人藉着鏢局名義出行，除去申屠閣和幾名當家，沒人認得他們身份，路還很長，如若不隱藏好身份，接下來光顧的就不止流寇了。
還有大量的遊家仇敵，散修，魔道賊子。
“放心吧，只是一些馬匪而已，鐵拳館的鏢師能解決。”
遊季元拍了拍游魚肩膀，安慰道，
“馬匪搶掠，放火焚燒物資，代表一個不留，這幫鏢師是不會手下留情的，且看着就好，鐵拳館送了一輩子的鏢，要是這都搞不定，那就別幹了。”
游魚點了點頭，沉下目光，不再看去。
耳邊依然能夠傳來哭喊聲，女人的，孩子的，老年的也不在少數。
很快。
中間的幾量鏢車，烈火轟然，火光躥起數尺高度，木塊燃燒的咔咔聲響清晰傳來。
游魚目光隨着烈火跳動，火光中，黑影刀刃閃過，不斷又有人倒下，補上一刀，倒下的人便再也站不起來。
一名婦女抱着渾身染血的兒童哭喊着向這邊跑來，沒跑出幾步，身後刀光揮閃。
唰！
殘肢隨着鮮血灑下，觸目驚心。
瘦弱的婦人身影便永遠躺在了地上。
游魚目光黯然，緊握着雙拳，心中很不是滋味，
“這便是亂世麼.....”
一直以來。
他曾想過以後武道決巔，一襲白衣，也能成爲俠人義士。
殺富濟貧，除暴安良，三尸青鋒，斬的是人間不平事。
但。
如今這種事情真的出現了，他卻自顧不暇。
什麼事情都做不了。
這武道，這境界，難道只是爲了一己之私麼？
游魚陷入了疑惑。
啪！
身上再次傳來溫熱的觸感，游魚擡起暗淡目光，瞥見大姐夫從遠處收回視線，在耳邊輕嘆了聲，
“鐵拳館拿不下了，我們出手。”
“真的！”
游魚看向遠方，那裡一團黑影繞着火光移動，刀戈已經停息。
隱隱有興奮哀嚎傳來。
此一幕本是壞消息，他的目光卻是忽地亮起來，
“這幫吃人的砸碎，終於可以下手了麼！”
遊季元看了他一眼，暗自搖頭，
“練氣術封住氣血，儘量不要動用武態。還有！跟在我身後，撿逃的殺。”
聽到這話，游魚怔住。
他看向大姐夫，俊朗的側顏，展露從未有過的冷意，臨近了，竟有種渾身發寒的感覺。
“撿逃的殺麼.....明白了！”
游魚應了一聲，隨即，二人向着隊伍後方奔去。
......
“頭兒！他就是鐵拳管的二當家，我記得那兩名武修還在裡頭，不知這時候跑了沒有！”
鏢車末尾處，一羣燃燒的篝火旁，幾道染血的屍體軟綿綿的倒在地上。
有些是胸膛撕開口子，有些是脖子前後分開。
鏢局的數名好手，雙眼怒睜，脣齒張合，鮮血尚未凝固的臉上，依然保留生前的戾氣。
而這羣人中間。
程鶴覺滿臉鮮血，按着通亮的胸膛，眸子耷拉地盯着馬匹上的一道人影。
血液不斷從口中溢出，他突地氣息急促，吐出含糊不清的咒怨，
“......狗.....狗畜生！.....不得....死....！”
唰！
刀光閃過，這名鐵拳館的二當家永遠閉上了眼。
那道被咒罵的身影，騎在馬匹上，又向身邊一道虎背熊腰的壯漢附耳，
“兩人應該是武道家族的弟子，都很年輕，我在那鐵拳館呆了半月，始終沒弄白他們背後是依靠那個家族，不過，我懷疑是西荒墨家，因爲他們這次是要到元木城去，墨家經常向元木城顧將軍提供武道血蟲，這您也是清楚的。”
“嗯。”
壯漢揹着一把寬刀，左臉嵌着鐵甲，他掃了眼附近的屍體，淡淡地向身邊數人揮手，
“把弟兄們埋了，待會老二帶人過橋去追，小瞧了鐵拳館的八練拳，這次吃了不少虧。”
壯漢聲音低沉，口音濃重。
身前幾名壯漢紛紛點頭，騎着黑色的馬匹四下分了開來。
火光還在隊伍中跳動，不遠處，好幾十具百姓屍體，已經沒了動靜。
屍體漸漸變涼，血液流到了四處。
“四久留下。”
幾人下馬分開後沒走多遠，那告密漢子又被叫住，他諂媚一笑，趕緊跑到壯漢馬邊，
“大哥，還有什麼事吩咐！”
迴應他的是快過風聲的刀芒。
聲未入耳，脖頸已經傳來麻木。
“咳.....咳.......”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壯漢，眼中佈滿驚恐，一句話沒說出，捂着脖子，直直倒了下去。
“廢物，等你半個月，連消息都探不出，薩克大人找的可是遊家.....”
壯漢收起闊刀，不再看他一眼，突地，他又輕疑一聲，猛地看向右方。
一道精光從眸子中一閃而過，
“小崽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