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西蒼山的山神廟前,瘦小黑弱的炎兒正興高采烈地耍着一根兩米見長的木棍,扎、刺、挑、穿、掃一槍一式竟然點點到位,一套七十二路一百單八式的洛家槍法竟在這六歲孩童的手中使得雖然有些生澀,但也是有板有眼頗具氣勢。如果這一幕落在洛家任何一人的眼中恐怕都會大驚失色羞慚不已。
一遍,兩遍.....!洛家槍法上半部的七十二路一百單八式,在炎兒手中已使得越加純熟,呼,喝,嘿,哈。洛家槍法的精髓妙式正逐步被炎兒領悟貫通。
沉浸在洛家槍法中的忽然停下身來,望着手的木棍怔怔的發起神來,半禿似地小腦袋中正不但重複着洛文虎那矯健的身影,和那威勢駭人的兩轉龍槍。
不知何時一個身穿淡藍色勁裝漢子,已經攀上了西蒼山,來到了破敗的山神廟前。“嶽蓉,炎兒,我來啦!”
這對母子自從被自己休出家門後,已經六年未見,妻子嶽蓉是洛城中一位私塾先生的女兒,也算是生於書香門第,通情達理,識文擅字,長得更是清麗脫俗,溫柔委婉。與自己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十六歲嫁入洛家,婚後六載無所出,在家母逼迫之下,無奈再取妻室一房,納妾兩個。
此後,嶽蓉便日益憔悴,隨着再娶的王氏,和兩位妾室先後立子生女,妻子嶽蓉在洛家越發擡不起頭來。
三年後,正當妻子嶽蓉萬念俱灰之際,忽然天降大福,終於有孕在身。本想借此在洛家擡頭,可未曾想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竟,竟產下一個怪物。
並且生下來時膚色黑紅四肢纖細與頭環抱在胸前,就好像一個黑色的肉球。等把四肢打開一看,當時便嚇昏了一名接生的穩婆。兩塊紅斑如太極圖一般長在炎兒的臉上。
竟是那傳說中的陰陽血煞之相,主天降大禍於親人,陰陽隔世。
這還不算,一身的黑膚再加上出生時曲捲成球的形狀卻又是一相,稱爲九幽抱龍鎖。
如果除去出生時的異狀不說,一身黑膚與陰陽血煞之相相加,又是一相,稱爲九幽煞龍。
兩者名諱相仿,釋義卻略有不同。前者據說是翻天逆世之相,可成一方天子。後者則是更是列害,據說有此脈象者,能動亂天下,可誅十方皇族。
放眼天下由此一脈者就已經是九死一生的命數,何況集三脈一身的炎兒,母親在第一時間便穿心告訴了自己,信中雖只有潦草數語,其中卻隱含萬般命數。千里馳騁,一朝得見吾兒,卻也只能是一紙休書暫保母子安全。
洛文虎踏上山來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手持青木長棍站在廟前的炎兒,青木長棍高出炎兒一半有餘,乍看之下有些好笑,仔細一瞧他那拄棍沉思的認真勁兒,到讓洛文虎心中大慰不已,炎兒,洛文虎身不由己地向前邁了一步,只一步。
啪,一截枯枝在洛文虎的一踏之下,應聲而斷。
誰,一聲嬌嫩的斷喝,尚在脣邊打顫,一片青影確在同時向洛文虎腰間掃到,青影片片,長棍如槍。洛文虎見一根木棍在年僅六歲的炎兒手中竟有如此威勢,不由暗讚了一聲好。
洛文虎沒有躲,也沒想躲。青色長棍擊在洛文虎的腰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有一絲火燎般的麻痛從腰側傳來,呲,沒想到剛上的山來就被自家兒子打了一棍。
洛文虎肉痛的呲了呲牙,炎兒這一棍的力道可以說大出自己的意外,小小年紀沒有內家真氣的蒲佐,只憑蠻力便有了如此力道,諾日後修的內家真力,假以時日之後前途不可限量。
“咦,是你?你是來抓我的嗎?”炎兒此時已經看出來人的身份十分警惕地後退了兩步。
“你認得我。”洛文虎道。
炎兒點了點頭道:“認得,你是洛家的二爺。”啪,一聲脆響由廟內傳來,怕是一隻瓷碗遭了惡運,“六年啦!他終於來啦!”片刻過後,一身青色衣裙的嶽蓉出現在廟門口,雙手扶着門框臉色赤紅雙目滾淚。
“你是炎兒。”洛文虎雙目含淚地看着扶着廟門的嶽蓉。
“是,你想怎樣?”炎兒雙手持棍緊盯着看似來意不善的洛文虎。
六年啦!嶽蓉她還是那樣的清麗脫俗,只是清減了許多。“我是你父親。”洛文虎一字一頓地說道。
啊,炎兒明顯的一驚,父親,孃親長在夢中呼喊的那個人,就是洛家的二爺嗎?炎兒回頭看了看站在門邊的孃親一臉詢問之色。
嶽蓉緩緩地點了點頭,側身拭去臉上的淚痕,輕聲說道:“你來啦!”
“是,我來了。”一對六年沒有正式見面的夫妻,在六年之後一問一答,一個說了三個字,另一個回答了四個字。字數雖少,確內含千般情意萬般柔情。
“那,你能教我九轉龍槍嗎?”炎兒右手拄棍向洛文虎試探着問道。
“能,不過在那之前,你先要修習我洛家的家傳心法紫日御龍心經,和上半部的七十二路一百單八式的洛家槍法。”洛文虎的目光從新落在自己這個年齡最小的兒子身上。
“我去給你沏茶。”嶽蓉轉身走進廟裡。
炎兒雙眉一皺道:“你要傳我紫日御龍心經?”
是,洛文虎點了點頭。忽然一絲一絲異香隨風飄來,讓洛文虎不由自主地皺了皺鼻子狠吸了兩口,墨菊茶。
嶽蓉右手持壺,左手拿着一個大號的紫晶茶杯,絲絲縷縷的香味是從壺嘴裡飄出來的,人還是六年前的人,茶壺是還是自己熟悉的那個茶壺,茶杯更是自己六年前愛不惜手的紫晶杯。至於那壺中的茶更是自己唸了六年的墨菊茶。
六年啦!終於又可以喝到嶽蓉親手泡製的墨菊茶啦。
玉手輕提,一縷墨綠色的水流從壺嘴流出,落向大號的紫晶杯中,頓時茶香四溢隨風而繞,整個山神廟前都是這種漸飄漸淡茶香。
洛文虎的雙手滿是握槍握出的老繭。此時這雙握了幾十年槍都爲曾抖過一下手,此刻握住的不是一杆槍,而是捧住了一個大號的紫晶色茶杯,熱氣升騰茶香嫋嫋,洛文虎的雙手在此刻卻明顯地有了顫意。
咕咚,咕咚,洛文虎強忍着內心的激動,一揚脖,一飲而盡,隨後叭嘰一下嘴,連茶根子都嚥了下去。
“沒想到,都六年了,你還是這幅老樣子。”嶽蓉小聲地嘟囔了一句,滿臉柔色地再次將茶水沏滿。
“唉,年紀大啦!有些老毛病也不願意改啦!”洛文虎話音未落,一旁的嶽蓉卻神色一愣,隨後竟面紅耳赤羞不自勝起來。
“我今晚,要住在這。”洛文虎看似漫不經心地說道,
“廟裡太髒,而且又是....”嶽蓉羞答答地小聲說道。
“不怕,.....”洛文虎從懷裡掏出一本小冊子遞給站在一旁默不吭聲的炎兒。
“識得,”洛文虎輕聲地問了一句。
“認得,洛家的那上半部的七十二路一百單八式的槍法你不用教我了,明天你直接傳我九轉龍槍即可,”炎兒接過小本子傲然地昂了昂頭,轉身走到不遠處的一塊青石上坐下來,自己研讀起來。話音不大卻聽得洛文虎臉色一怔,再怔。
洛文虎晃了晃頭清醒了一下,再次把杯中墨菊茶一飲而盡,便龍行虎步地向廟裡行去。“牀夠不夠大。”
“啊,不,不太大。”
“哦,能用就行。”
“你,你已經把我給休了。”
“你知道那修書上面寫的是什麼。”
“啊,我.....”
“呼哧,呼哧......”
“嗯,炎兒還在外面。”
“管不了那麼多了。”
廟門沒有關,聲音更是大得出奇,而且一陣緊似一陣,一直到紅日東昇方纔安靜下來。
而廟外的炎兒,很顯然並沒有受到廟內的任何影響,此時正盤坐在那塊青石上,迎着初升的太陽全身泛着一層淡淡紫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