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拿到金牌,我能給你榮譽。
可是,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母親,你能不能不做我的教練,做我的媽媽?
雲畫的眼睛酸澀起來。
心也酸澀起來。
多簡單的願望啊,可是如今……
“我想了這幾天,我在反思,我是不是做錯了。”梵夢影低聲說道,“我大概真的錯了,我錯的離譜。教練那麼多,我認識那麼多的教練,我想讓女兒成功,我完全可以給她找更好的教練,甚至是國外的教練。”
梵夢影看着雲畫說道,“能夠當她教練的人很多,太多!可是能夠當她媽媽的,只有我一個。而我,卻選擇了當她的教練……”
“她有我這個媽媽,還不如沒有。”
雲畫也溼了眼眶。
她無言以對地握着梵夢影的手。
人總是這樣。
總是要在失去之後才知道珍惜,總是要在過去了之後,才知道後悔……
……
“暫時救回來了。”經歷了足足十個小時之後,醫生疲憊地說道:“現在要把她送到ICU嚴密觀察,如果她的情況能夠穩定下來,才能對她進行下一步的治療。你們也知道的,燒燙傷的治療,尤其是她這樣重度燒燙傷加全身皮膚大面積缺失,非常難。需要一步一步來,她可能還需要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是更多的手術。”
“當然,這些都是其次,首先,她要熬過眼前這一關!”
“還有就是,如果她醒來的話……會很疼。”醫生說道。
梵夢影連忙問:“不用能止痛藥嗎?”
“用馬非,但是她這種程度的燒燙傷,超過她身體需要劑量的馬非,也並不能完全止疼的。”醫生說道,“超劑量的話,說不定馬非就會先殺死她了。”
……
疼。
雲畫當然知道這樣的燒燙傷會有多疼!
醫生臨走的時候說:“不要試圖喚醒她,如果能夠熬過這第一關,那她以後能夠睡着的時間,也不多。”
爲什麼以後能夠睡着的時間也不多?
很簡單,因爲疼!
持續的疼。
……
左檸醒了。
他的情況比之前好多了,喉管也已經拔掉,他能勉強說話。
梵梓桐在完全無菌的ICU中隔離,醫生護士要進去都必須穿隔離服,因爲她現在的情況,任何一點兒細菌感染,對她來說都是致命的。
梵夢影在外面陪着女兒。
雲畫在左檸的病房。
左檸看着雲畫,嗓音嘶啞難聽,他幾乎是用盡了力氣,才能說出幾個字來,雲畫索性找了紙和筆,讓他寫。
“梓桐是爲了救我,才受傷的。我在裡面,她在外面,本來她能跑掉的。”左檸寫道,“她把我推開了,我親眼看着,她被壓住。我想要救她,可是人太多了,我被人推倒,撞在牆壁上,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再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醫院了。”
雲畫緊緊地捏着手中的紙筆,原來是這樣!
她一臉擔憂地看着左檸。
左檸也在看她。
如果不是爲了救左檸,梵梓桐本可以逃生的。
可是,爲了救左檸,梵梓桐被壓住,被完全壓住,第一批衝進去的救援隊員,壓根兒就沒有辦法仔細搜尋整個火災現場,只能撿最容易救的去救。
左檸暈倒在外面,很容易就被救走了,而梵梓桐,卻被留在了火場中,像是砧板上的肉,被兩面夾住,烙烤……
雲畫相信在那一瞬間,梵梓桐絕對是心甘情願救左檸的。
人的本能,總是會快過大腦。
在那樣緊急的關頭,她完全是用本能,救了左檸的。
真傻啊。
還說什麼已經放下了,只是嘴上放下罷了!
在那種生死關頭,她的本能行爲,已經完全暴露了她最真實的內心……
雲畫難過地看着左檸。
此刻,身爲被救之人的左檸,他纔是最難受的。
梵梓桐在救人的時候,什麼都沒想,完全是本能。而被救的左檸,他永遠都不可能釋懷了。
“高陽和樂天從帝都趕過來了,剛纔已經給我打電話,快到了。”雲畫低聲說道。
這麼多年了,左檸跟養父母的關係就只剩下了金錢,他每月都會給養父母支付一筆很大的贍養費,但他卻不願意回去看養父母。
畢竟,他恨,他沒法釋懷。
在販賣人口的交易鏈中,負責販賣的人販子可惡,但是買方也同樣可惡。尤其是當這個買方,明確知道人販子的情況時……
左檸真的無法釋懷。
可是養父母又畢竟給了他吃喝,把他養大,還讓他上學,儘管他後來進入游泳隊,游出成績,拿獎,又進入省隊、國家隊,都是他自己的努力,可是他也必須承認,養父母對他有養恩!
他不去看他們,卻不會不贍養他們。
對農村人來說極其龐大的一筆贍養費用,就是他目前能夠付出的一切。
他可以給予金錢,卻無法給予關愛,也無法跟養父母建立任何情感關係。
所以,說起來左檸跟周生北謙差不多。
左檸有養父母,卻也跟沒親人沒區別。
而周生北謙,他是真的沒有親人。周生家族的旁支,都太偏遠了,在周生北謙小時候,那些人對他敬而遠之,在他最危難的時候,沒有人給過他任何幫助。
現在,周生北謙已經不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也不需要那些“親人”了。
所以雲畫通知了高陽和樂天,他們正巧也沒有比賽任務,就讓他們過來陪着左檸,有朋友的陪伴,總是好的。
而周生北謙……
雲畫忍不住抿脣,左檸還有朋友,而周生北謙,有什麼朋友?
高陽和樂天到來之後,雲畫就先離開了。
她還得去看看周生北謙。
……
邁着沉重的步伐,下樓。
外面天空晴朗,陽光明媚。
走出電梯,走出大廳的時候,她迎着陽光,閉上眼睛,感受一下陽光的溫暖。
之前太冷了。
渾身都冷,從皮膚冷到血液,從血液冷到骨髓,從骨髓,又冷到靈魂。
溫暖炙熱的陽光,一點點驅散她身上的寒意。
周圍的人都像是看傻子一樣看着她。
這會兒是下午四點鐘!9月份的街頭!這幾天正是高溫,已經熱瘋了好不好!
大家都巴不得找地方躲呢,這哪兒來的傻.逼,竟然在這兒曬太陽?
再看看,嗯,長得倒是很漂亮的女孩子,怎麼腦子就不太清楚呢。
有些路人覺得雲畫有些眼熟,不過在S市這種大城市,人們都太忙碌了,腳步匆匆,誰有空去看熱鬧?
遲到一會兒,可能工作就完不成了,可能就耽誤了跟客戶的見面,可能就錯過了跟領導約談……
大家都行色匆匆。
大夏天,最熱的時候室外溫度超過40度,S市某些路面都可以烤雞蛋了。
這種時候,不躲在空調房裡乘涼,竟然在外面曬太陽!
也的確是聽有毛病的。
雲畫想想也覺得自己很有毛病,可是能夠感受到炙熱陽光的感覺,真是太好了。
昨天,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經永遠沉入了黑暗,永恆的孤寂的黑暗,再也無法感受到陽光的溫暖。
灼熱的陽光很快就驅散了身體裡的寒意,只是心底的寒意,卻沒那麼容易消散。
雲畫深吸口氣,準備離開,畢竟站着曬太陽這事兒,實在是太“標新立異”,或者說是太神經病了點,路過的人都要朝她看一眼,向她偷來神經質的目光……
就在這時,一雙大手忽然攬住了她的腰!
悄無聲息,雲畫壓根兒就沒發現對方是怎麼靠近她的。
她嚇了一跳。
第一時間,身體的本能讓她做出了標準的格鬥應對動作。
曲肘,迅速擡起,狠狠地向身體的側後方頂去,與此同時,她的腳則狠狠地踩向了身側之人的腳……
“喔喔!”
“動作真狠,要謀殺親夫呢你!”
嘶啞而溫柔的聲音從背後響起,帶着些許調笑。
雲畫整個人瞬間僵硬了。
她猛然回頭,瞪大眼睛看着對方,緊接着,就又氣又惱地錘上了某人的胸口:“你幹什麼,嚇死我了!”
“現在呢?”薄司擎摟着她,把她按在自己硬邦邦的胸口,“現在呢,還怕嗎?”
“你……”雲畫被氣哭了。
可是緊接着,她又擔心極了,連忙擡頭看她,仔仔細細地上下打量他:“你沒事吧,沒受傷吧?任務已經完成了?”
“沒事,沒受傷,任務也完成了,不用擔心。”他乖乖地回答問題。
然而云畫的嘴角卻頻頻下沉,終於控制不住,抱着他,哭了起來。
薄司擎嘆了口氣,輕輕地拍着她的背:“好了好了,乖,不怕,我回來了……我回來了……”
“那個PN組織,你什麼時候才把他們給端掉啊!瑤瑤出車禍,我懷疑就是因爲他們在故意測試城市的處置應急事件的能力,不過我也沒有證據。還有北謙哥,竟然碰上了劫機時間,就連那個空姐都是PN組織的人。還有這次的火災……明禮受傷了,左檸也受傷了,梵梓桐……梵梓桐她……”
這麼多的事件,接二連三襲來,雲畫真是被壓抑到了極點。
“瑤瑤還失憶了!”雲畫猛然擡頭看向薄司擎,“瑤瑤不記得你這個二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