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魔王一招降龍十八掌,打遍天下無敵手,更別提他手下三員大將,百萬雄師,當真是意氣風發。然而,就在他一路從西部荒野打到卡利隆王國都城,馬上就要進城的時候,七個英雄在老頭子我的帶領下橫空出世,強行把他鎮壓在咱們這小溪村下,國王當時都感動得要哭了,非要給我們辦慶功宴,那場面好傢伙,是人山人海紅旗招展——”
“停停停,打住打住。”“別吹了村長,門口雞圈的雞都被你尬走了。”“就是就是。”
“怎麼,村長我的話你們還不信?”牛皮被識破,也不見半點羞愧的村長,瞪着眼睛問面前的三個孩子。
“不是,內什麼,村長啊,先不說當年打倒魔王的只有六個人,上次你說的可是從蓋亞大陸打到南土大唐哦?”謝一默默舉起手問道。
“咳咳,對,老夫上次講錯了,就是從西部荒野打到卡利隆王國。”村長老臉一紅,馬上補救道。
“那封印魔王的到底是幾個人呢?”雲御強忍着笑意,同樣舉手提問。
“那個,那個當然是八個人啦,只不過有兩個長得太醜,就沒算進去,對,就是這樣。”村長說完後還笑着點了點頭,顯然對自己的說法相當滿意。
“難怪那六個人裡沒有村長你,原來如此。”若有所思的清風突然一拍手掌,想出了困擾自己很久的問題的答案,頗爲自得的學着村長,也笑着點了點頭,嗯了兩聲。但是許久不見村長迴應自己,卻聽到邊上小夥伴抑制不住的笑聲,他疑惑的擡起了頭,看到村長黑着臉操起一根雞毛撣子,正準備往自己頭上招呼。
“哇,村長不要啊,我難道說錯了嗎!”清風雖然耿直,但是不傻,看到雞毛撣的一瞬間馬上轉身往屋外跑去,跑的過程中還不忘虛心求教,謝一和雲御見勢不妙,也跟着跑了出去。
“沒有沒有,你回來,村長給你看個寶貝。”村長立馬把雞毛撣子藏在身後,皺巴巴的臉上又重新堆起了笑意,對着即將奪門而出的清風用盡可能和藹的語氣說道。清風卻是理都不理他,繼續往外逃走。
“得了吧,還寶貝呢,我信你個鬼,我都看到那個雞毛撣子了。”清風回頭做了個鬼臉,說道,“糟老頭子壞得很!”
村長臉上青筋根根冒起,卻依然強裝着笑容對清風進行這勸說,可惜並沒有見效。待三人離去後,村長放下雞毛撣,笑着罵道:“這幾個臭小子。”而後又想突然想起了什麼,他臉上的表情全都消失無蹤,彷彿從來不曾有過一般,呆立在屋裡,良久後感嘆了一聲:
“年輕真好啊!”
這個世界很大,但有靈智、有文明的種族卻很少。東方人類王國卡利隆算一個,北邊的魔族領土蓋亞也算一個。妖族速來以種族爲單位聚集,這些年卻也漸漸照貓畫虎,建起了一個王庭,佔據西部荒野。人魔妖三族,在四十年前那名驚才絕豔的魔王被封印之後,便一直處於三足鼎立的狀態。
南邊的大唐雖然名聲不顯,但實力也是極強,甚至於在其他三方之間隱隱有一種默契,那就是絕不去主動招惹南方那個神秘的國度。而小溪村,就坐落在大唐與卡利隆的邊界處,一個兩邊都不會管的山脈之中,村子不大不小,總共也只有二十幾戶人家,雖然與世隔絕,但有青山綠水作伴,鳥獸蟲魚爲友,村子裡的人們卻也樂得逍遙。
孩子們卻不這麼認爲,整體對着同樣的景色,使得天性頑皮的他們對外面的世界異常的嚮往,而村中唯一去過大城市的村長,則成爲了孩子們傾訴這一渴求的對象,儘管村長每天都只是把四十年前的老故事往自己身上吹,而且每天吹的還不一樣。
“清風啊,你說你明明那麼老實的一個人,怎麼嘴就那麼欠呢?”謝一想着村長那張氣得發黑的面孔,不由得對清風的行爲感嘆道。可他看到清風對自己的話無動於衷,依然自顧自的低頭走着,彷彿在思考什麼問題。
“清風?說你呢。”雲御顯然也注意到這個問題,他看向清風,發現清風臉色蒼白,於是推了推他,然後說道,“想什麼呢,這麼認真?而且臉色這麼差。”
清風一驚,發現是夥伴在推自己,於是認真的說道,“啊?哦。我在想,那個和村長一起被除名的人,得磕磣成啥樣?然後我越想越可怕,現在甚至有點想吐”。
“……”雲御意識到自己可能難以繼續交流下去,果斷選擇了沉默,而謝一則在一邊笑到直不起腰。
這時,三人看到鐵匠鋪中走出來一個拎着水桶的小男孩,於是歡快的上前去打招呼:“每月,出來玩啊!”“別劃了呀每月!”“每月帶我一個呀!”
看着三個從小玩到大的朋友,每月笑着說道:“好,你們等我半小時!”說完轉身走進鐵匠鋪,小夥伴們彷彿習慣了他的忙碌,在門外坐着等了起來,而清風則依然在思索他心中難解的謎題,臉色愈發的蒼白。
月明星稀,真是好天氣啊!
“你特碼的半小時還真挺久的啊敲裡嗎!”剛一出門,梅月就被謝一拉住一頓錘。
“怎麼可能,這不是剛剛好半小時嗎!話說毛毛呢?”每月一邊用手擋住攻勢,一邊看着旁邊蹲在地上臉色蒼白的清風,以及作弄螞蟻的雲御,嬉笑着說道。
就在兩人打鬧之際,清風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他突然站了起來,神色凝重,朝着雞圈的方向跑去。另外三人也停止打鬧,疑惑的跟在清風后面。只見清風對着雞圈邊上的草堆說道:“出來吧毛毛,我看到你了。”
這時,草堆後面走出來一個渾身插滿稻草的孩子,一臉不甘的啐道:“切,還是被你找到了。”謝一和每月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兩人是在玩捉迷藏,但云御卻似乎發現了哪裡不對,他沉思了一會,突然發現了問題所在,於是他向清風問道:
“你今天不是一天都和我在一起嗎,什麼時候和毛毛玩的捉迷藏?”
“大概。。。昨天還是前天?”清風眼睛看向一邊,一邊掰着手指一邊心虛地說道,“反正玩一半覺得餓了就回家吃飯了,然後就把這事給忘了。”
“……”再一次被清風驚人的腦回路震驚的雲御決定暫時不去和清風對話,又看到草堆裡爬出來的,可能三天沒吃飯的毛毛,於是他轉頭對小夥伴們提議道:“你們肯定餓了吧,要不我們去地裡扒點土豆烤了吃?”
天性貪玩的孩子,在飢餓的情況下,幾乎一瞬間就做出了決定,只有耿直的清風這樣說道:“不行,會被罵的,要去你們去吧,今天就是餓死我也不會和你們去扒土豆的!”
一個小時候,被小夥伴們強行擡走一起行動的清風,坐在河邊,吹着晚風,吃着手裡的烤土豆,情不自禁地感嘆道:“真香!”
然後,吃飽了撐着的年輕人們,坐在被翻爛、點起了火堆的土豆田裡,開始百無聊賴地聊起了一些無聊的話題,比如楊白勞家的大黃又被黃世仁家的二黑欺負了,比如村長到底知不知道四十年前的那件事,又比如某人孩提時代聽了一個姓葉的武術家的故事之後,嚷嚷着要打十個然後被村長打了十下屁股等等。
看着火堆裡炸地噼啪作響的木柴,以及被彈出的火星,雲御開始自說自話:“小的時候,我想當一個魔法師,因爲那時我一直覺得,故事裡的那些魔法師很帥很強大。我爸我媽都笑我,和我說要是做法師,不如做個火法,以後繼承家業的時候,生火做飯就不需要柴火了。”
“當時我也覺得挺好,在家能生火做飯,在外面能火球打怪。你們知道,年紀小嘛,哪想得到那麼多,然後我就衝到村長家裡讓他教我魔法,好生火做飯繼承我家的飯館。結果自然是被村長笑了一番,然後告訴我等我長大了再找他。”說着雲御自己都笑了起來,他捏着自己脖子上的狼牙掛墜,說道,“直到後來我稍微長大了那麼一點,才發現爸媽當年的話只是調笑。但那又如何,法師在我眼裡依舊很帥很強大,我果然還是想成爲火法。”
“說起夢想,這些年我越來越發現,學醫救不了村裡人。”謝一似乎想到了什麼,開始說起自己的想法,“雖然我媽一直告訴我,聖光治標不治本,草藥纔是治病救人的良方。但是如果真是這樣,當年那六個英雄裡面爲什麼沒有藥師,反倒有一個牧師呢。村裡也一樣,生病吃藥的人總還是要死的,但聽村長說,聖光可以讓人死而復生。所以我要學習聖光,我要成爲最強的牧師,這樣,至少我不會再看見親人朋友……”
說到這裡,謝一開始哽咽,衆人也陷入沉默,當年謝一的父親因病英年早逝時,謝一嚎啕大哭的樣子依舊曆歷在目。大夫家的孩子可能可以正視死亡,但這並不表示他能夠習慣死亡,尤其是親人的離去,他或許能從生理上接受,心裡卻不比任何人難過得少。
想到這裡,他們又看向每月。與謝一不同,謝一的母親依然在世,而每月的父母都在四年前的事故中離開了人世。但他們從沒有在每月的眼中看到過悲傷,只有如凜冬晨間的湖面般的沉寂與平靜。每月自己也從來沒有提起過此事。
感受到衆人的目光,每月拍了拍自己邊上坐着的謝一的肩膀,安慰了他一下,然後開口說道:“我倒是沒你們那種故事啦,不過我將來應該想當一名禁衛軍吧。”衆人一愣,看着稱不上強壯,甚至看上去有些秀氣的每月,無法將他與故事裡體型彪悍,光着膀子、渾身肌肉的禁衛軍聯繫起來。看着陷入想象的衆人,每月只是笑了一下,沒有多做解釋。
過了一會,毛毛接過話茬說道:“我就不一樣了,我要成爲一個獵人!一個摸魚的獵人!”四人早就知道毛毛的想法,所有也只是笑了笑,只是不知道這個摸魚是動詞還是形容詞。
然後,沒有表達想法的清風,迫於衆人目光中傳來的壓力,終於開口說道:“我要當天下第一!你們這種的我一個人要打十個!”清風這個明顯是現場想出來的答案,配上他小時候的著名臺詞,讓在場的四人忍不住大笑出來,就連之前沉浸在悲傷中的謝一的臉上,也出來了悲傷與歡樂兩種截然相反的表情,涕泗橫流卻又笑容滿面,端是神奇。
清風則漲紅了臉,與試圖闡述自己理想的可行性,卻又怎麼也想不出來這個可行性的具體內容,最終只能蹲在角落,用手指在地上畫圈,而他的這個行爲又引得衆人鬨堂大笑。
“反正,我要當一個搞大事的人!”清風倔強的揚起頭,拋出一句他自以爲很厲害的狠話,隨後又被謝一的一句“大事是誰”給堵了回去,再次畫起了圈。
良久之後,終於擦乾笑出的眼淚的雲御總結道:
“沒錯,我們都是要搞大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