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修魯法特自己也要承認,這個混沌冠軍很厲害。不是那種隨口說說的厲害,而是他第一次遇到的類型。對方無論力量還是速度都不遜色於他。而體重和武器長度(還得加上臂長)的優勢,使得他完全掌控了戰局,艾修魯法特只能見招拆招。
不知道是對方擁有掌控自我的能耐還是這副混沌盔甲的負面影響,他發現自己曾經屢試不爽的“誤導”技巧完全無效。薩格的攻擊一秒鐘都沒有停過。
換句話說,此時被逼到死角,並不是他故意放水,也不是他輕視對手,而是他確確實實在別無選擇的情況下,被迫退到這個角落裡。此時戰鬥已經到了最後的時候,就像一頭老虎已經被趕到了死角里一樣。此時此刻,艾修魯法特已經不可能繼續後退,他作爲一個戰士的本能告訴他,別無選擇,唯一的選擇就是採用以傷換傷的戰術。以受到敵人攻擊爲代價,換取攻擊敵人的機會。
當然,因爲身上穿戴着盔甲的緣故,所謂“以傷換傷”並不等於真的會受到重傷。但是那只是理論上,薩格此刻手中握持的這把巨劍……嗯,就算是這套附帶魔法效果的混沌盔甲,恐怕也承受不了一劍吧。
重型武器,也就是依靠本身重量而不是鋒刃的武器,通常被視爲盔甲的剋星。這一點,混沌盔甲也不例外。
生死之刻,艾修魯法特也只能把之前的豪言壯語統統丟到腦海後面。假如戰鬥是爲了爭取榮耀,大概混沌邪神會直接告訴你,勝利者纔有榮耀。守諾者?那是什麼?能贏嗎?
他握緊武器,準備着在這最後一劍的時候拼了。雙方勝算五五開,這個五五開的勝算中,已經包括那種受傷之後的慘勝。
艾修魯法特很後悔,如果他能夠事先把自己那件刀槍不入的魔法披風穿身上,現在就不會這麼被動了。嗯,不過任何世界上都沒有後悔藥出售。
接下去,他只能等待薩格的攻擊,然後在隊伍難以躲避的攻擊之後發動反擊。他不主動先攻是因爲薩格已經非常精確的把握了距離(他一隻憑藉雙方武器和臂長的差距來掌握主動權),主動攻擊只是徒勞而已。
而且他知道,薩格一定會這麼做的。因爲薩格不需要做任何改變,按照剛纔的節奏進攻就可以了。
這就是掌握戰鬥主動權者的天然優勢。
不過,艾修魯法特卻驚訝的發現,薩格居然遲遲沒有進攻。
嗯,表面上,兩個人似乎都在爲這最後一擊積蓄力量,因爲勝負就在此一舉。但是,這本來只是——也應該只是——很短暫的間隙,而現在卻拖了太長的時間了。雖然薩格也許對自己很有信心,但是不管怎麼說這他都是和一個混沌領主進行對決。作爲一個混沌冠軍,他不應該也不可能粗心大意,給對方太多的休息、觀察和思索的時間。
不……有問題……艾修魯法特突然之間意識到這一點。對方頭盔下那一雙原本懾人的眼睛中,不知何時添加了一絲猶豫。怎麼回事?這麼一路步步緊逼,這麼掌握着戰鬥主動權,然後到了最後的時刻突然畏縮了?
“快點動手呀。”邊上的觀衆,也就是弗林特叫起來。“艾修魯法特大人估計也厭煩了,想要來一個解決呢。”
薩格眼中的猶豫之色更深了。
怎麼回事?
在艾修魯法特同樣疑惑的時候,弗林特繼續說道。“看你喘氣喘成這樣子……還是算了吧,艾修魯法特大人壓根就在陪你玩玩而已。你不覺得一個人在那裡表演猴戲很可笑很愚蠢嗎?要不是他不想殺你……你還是乖乖認輸好了,不要把別人的寬容看成是自己的勝利。”
原來如此……艾修魯法特瞬間明白了。雖然弗林特是這麼說,但是艾修魯法特自己知道自己剛纔是全力以赴了。他之所以沒有急促的喘息,是因爲他體質特殊——說起來,要是一個人發現自己不需要進食飲水,那麼劇烈運動無需急促呼吸也就是一件小事,沒那麼讓人吃驚了。
“很不錯。”一個聲音再一次打破了陷入沉寂的戰鬥。說話的正是艾修魯法特。“你真的很厲害。如果是混沌領主阿託利安,我想,你應該有一半的機會能擊敗他。只要你能先動手,只要你像剛纔一樣,牢牢把握戰鬥的主動……”
果然,薩格神色之中的猶豫又增加了幾分。嗯,這就是有頭腦的戰士和那些依靠狂怒和嗜血衝動作戰的戰士之間的區別了。如果換一個恐虐的混沌冠軍,他也許壓根啥都不想就這麼衝過來開打。但是這個擅長劍術的薩格不一樣。因爲他是一個有頭腦的人。
聰明人的錯誤往往不是考慮不周,而是想得太多。
邊上的弗林特也沒想太多。他對艾修魯法特現在有一種盲目的信任,這是有兩方面的,一方面是之前目睹艾修魯法特打敗阿託利安。弗林特和阿託利安交手過(雖然只有一招),所以他知道,能夠擊敗阿託利安的艾修魯法特到底有多麼強。另外一方面,剛纔戰鬥的形勢雖然是艾修魯法特一直被薩格壓着打,但是艾修魯法特連大氣都沒喘一口,而處於優勢的薩格卻氣喘如牛了。所以他認定艾修魯法特只是因爲之前承諾的緣故,沒有使出全力——甚至是沒有使用多少力氣——的緣故。
“你的劍法不錯,但是……實在太偏重進攻了,防禦能力不行。”艾修魯法特說着。
在他這句話出口的時候,他清楚的看到薩格的姿勢有了輕微的改變。剛纔他擺出的完全是進攻的架勢,但是現在,薩格明顯的有點後退保守的意思了。這是很輕微的變化,在邊上的觀衆是感受不到的,能感受到的只有刀鋒相向的對手。
“來吧。”艾修魯法特第一次主動向前邁了一步。這是一個打破平衡的挑釁,而薩格也只能立刻做出迴應:他的選擇只有兩個,要麼後退,要麼立刻攻擊。
一個恐虐的冠軍不可能做出第一個選擇,哪怕他知道自己贏不了也一樣。
“你自找的!”薩格咆哮着,發動了猛烈的一擊。
這一擊並不是砍向艾修魯法特的身體,而是砍向他的劍。這是一種戰鬥技巧,利用自己巨劍的重量優勢,在和對方交劍的時候,強行將對方的劍震開,好爲自己下一劍提供更好的攻擊機會。而且由於武器的重量(以及兩人體重)的差距,使得這種招數完全沒有辦法抵擋。艾修魯法特哪怕擋住了這一擊,也會被對方的衝擊力捎帶着後退,從而喪失了反擊的機會,只能步步後退避開對方的下一輪攻擊。
但是很明顯的,表面上是薩格主動出擊,實際上這卻是防守的劍術而不是進攻的劍術。這一劍不求傷敵人,只求阻敵。
機會來了!在雙劍碰撞的那一瞬間,凋零之劍從艾修魯法特的手中消失了。薩格全力的一擊徹底的揮了一個空。他的身體因此失去平衡,腳步向前踉蹌了半步。
半步就夠了。
艾修魯法特跳上來,混沌盔甲的特殊構造使得它能夠允許穿戴者能做出比較複雜的動作。他乘着對方失去平衡的寶貴時間,猛的一拳砸向薩格的臉。
金屬的刺耳摩擦聲響起。薩格雖然避開正面捱上拳頭的情況,但是這一擊實際上攻擊的真正目標是頭盔,艾修魯法特一把抓住了頭盔的邊緣,將頭盔丟了出去。
現在,他有了一個最好的攻擊靶子。
薩格想收劍回來保護自己,但是雙方已經貼身。所謂鞭長莫及,此時卻是另外一種含義。這不是長劍的攻擊範圍,所以他的努力變得徒勞。艾修魯法特第二拳打了過來,這一次,鋼拳砸中了他的鼻子。
鼻子上的劇痛讓他一陣頭昏眼花。他胡亂揮舞着巨劍,相當擋開敵人的攻勢。但是這是徒勞的,他的巨劍太長、太大也太重,不能適應這樣靈巧的貼身進攻。他本鞥的後退,竭力想拉開距離以方便自己長劍的攻擊,但是艾修魯法特緊緊的貼着他。一拳、兩拳……拳頭命中的都是那些盔甲薄弱或者容易受力的位置,但是最主要的卻是攻擊頭部。薩格步步後退,腳步踉蹌,因爲無法擺脫這種近身攻擊而變得左支右拙。然後,一拳打中了他的腹部。
就算隔着混沌盔甲,巨大的衝擊力也深入他的腹部,讓他情不自禁的彎下了腰。
然後他的眼睛最後看到的東西,就是一個迎面而來的,戴着鐵手套的拳頭。
戰鬥終於結束。薩格躺在地上,仰面朝天,劇烈的喘氣,滿臉都是血污。他的巨劍居然現在依然握在手上,但是這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在他鼻子前面,正停留着那把魔法的長劍的劍尖。任何人都明白,只要勝利者將劍身向前一送,那麼,這位恐虐的戰士就得宣告自己人生終結。
有些恐虐戰士哪怕面對毫無希望的戰鬥,也會衝上去,因爲他想要用自己的血獻祭給血神——這也是爲什麼恐虐戰士常常被人視爲瘋子,哪怕在混沌中也是如此。但是,這個叫做薩格的戰士明顯不是這一類的。面對着幾乎貼着鼻尖的長劍,薩格沒有做出任何危險的動作,更別說舉劍反抗了。
艾修魯法特之前就猜到這個叫做薩格的人和別的恐虐戰士不同——因爲他的眼睛中幾乎沒有瘋狂(這種目光他看過很多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屬於戰士的冷靜。艾修魯法特本能的覺得,只有千錘百煉磨鍊過自己格鬥技藝(而不是憑藉獸性本能作戰)的戰士纔能有這種目光。現在也證明了這個猜想。
“誰贏了?”艾修魯法特問道。他的表情都隱藏在頭盔之下,使得沒人發現他正鬆了一口大氣。剛纔要不是對方做出錯誤判斷,恐怕事情還不知道會怎麼樣。
“我輸了。”薩格用力的吐出一口血沫。剛纔他的臉上捱了艾修魯法特好幾下重擊,口鼻之間都是血。不過幸好,這些攻擊只是造成了一些瘀傷少量出血,並沒有真正的嚴重傷害。“果然……我還不配這個榮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