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牙領主沿着階梯走下去,來到預定好的屠場。
一大羣人——數量有幾十個之多——正在那裡等着他。每個人都穿戴着全副的混沌盔甲,拿着最稱手的武器。憤怒和嗜血的衝動交替沖刷着他們的身體,讓他們看起來似乎在顫抖。但是他們透過混沌頭盔透露出的眼神說明了真相。
但一切都無所謂。這表面上是一場戰鬥,實際上是一場處刑。實際上,哪怕他們有數十人之多,而血牙領主只有一個,他們也沒有任何取勝的希望。雙方——包括這些做好戰鬥準備的人——都很清楚這一點。他們之所以能夠穿着盔甲拿起武器,站在這片註定會成爲血肉屠場的地方,只不過是因爲根據血神的規矩,他們有權進行反抗。
血神承認強者爲尊,強者即爲正義。但是不管是強者還是弱者,都必須要通過戰鬥才能進行辨別。嘴炮永遠不會有一個結果,而事實是不能反駁的,不是嗎?
四周圍繞着其他很多人……很多的看客。每個人都在期待着這麼一場血腥的表演。他們將爲勝利者歡呼,不管這個勝利者是誰。
戰鬥就在血牙領主踏上地面的那一瞬間爆發的。戰斧在他的手中咆哮,這些全副武裝的最精銳戰士們向他衝來,但是很快,這些戰士們在慘叫聲中退卻。所有沒來得及退下的人都被他大卸八塊。
他們奮勇衝鋒,夢想着光榮和希望,但是最終他們只能帶着痛苦和恥辱死去。
只是很短的時間,他們數量就少了一半。血神的子民同樣流着血,他們呼喊着同樣的誓言,然後在他的戰斧下死去。當他們的軀體被劈開,內臟暴露在寒冷的空氣中的時候,血腥的味道同樣能滿足四周觀衆。
所有肌肉勝過大腦的都已經死去了。血牙領主殺死了每一個擋在他面前的戰士,然後向那些聰明到知道撤退的人追去。他用斧子一擊就輕鬆劈開了第一個,而後猛地向第二個獵物撲去,就像飢餓的野獸追殺倉皇奔逃的農夫一樣。
現在,戰鬥已經結束了一大半。血牙領主停下腳步,他咧着嘴,一邊將腳下屍體踢開。蹄子踢在死者的鋼鐵胸甲上,一腳把盔甲直接踩得深深陷進去……這感覺實在有點奇怪。當然這很正常,他還不習慣這副惡魔王子的身軀——在很多時候,他還會下意識的把自己當成一個人類。
不過這沒關係,他會習慣的——遲早都會習慣的。
當然,這些死掉的人也不是什麼都沒做。他後背和肩膀上捱了不止一次打擊。不過這隻會讓他更加憤怒,僅此而已。這場戰鬥的勝利從一開始就已經是註定的了。升魔帶來的力量讓人迷醉,這就是爲什麼如此之多的混沌信徒走在這條道路上,追求這至高的獎賞。
即使他們中每個人都知道,這條路充滿危險,處處都堆積着白骨。他們依然義無反顧。
剩下的已經不是戰鬥(當然之前的其實也不算),而是單方面的獵殺,或者說追捕。他必須一個一個的追上去,將目標砍殺。這雖然失去了挑戰性,卻大大減慢了殺戮的效率。但是這卻是沒辦法的事情。
在刀光劍影中,他似乎突然憶起了些什麼——某顆脫離脖子,四處亂滾的頭顱一瞬間看上去很眼熟。而另外一把做着垂死掙扎的斧頭則讓他想起遙遠的過去——在他尚未得到混沌盔甲,不,應該說在他正式成年之前的事情。
血神欣賞每一場戰鬥。雖然大規模的戰鬥是恐虐所鍾愛的,但是小型的戰鬥——哪怕是一對一的戰鬥——只要足夠激烈,也會讓恐虐深感愉悅。
他心不在焉的將戰斧劈進又一個獵物的胸膛,在那個人的胸膛塌陷下去的時候,他感到一點異樣。然後他才發現對方緊緊的抓着他的斧頭——那副已經必死無疑的身軀之中卻突然激發出了難以置信的潛力,以至於他居然一時之間不能將斧頭收回來。
當然,這也可能是因爲他的手上滿是鮮血,有點滑手,難以用力。
這一次他遇到了真正的抵抗。三個獵物居然聚集起來,吶喊着緊緊抓住那把戰斧不放,即使那斧子已埋進他們其中一人的體內。一個獵物的垂死掙扎,或者說終極犧牲換來這唯一的一個機會——犧牲一條生命以贏得將敵人繳械的機會。
三個人合力糾纏住他,讓他無法收回戰斧。剩下的人原本已經陷入絕望,但現在卻又激發起希望來。包括那將死還未死的在內,他們還有六個,現在,六個人一起涌上來,全力以赴,想要將他的斧頭奪下。
血牙領主憤怒地吼叫起來。他全身上下都迸發出紅光。不管身爲人類的時候是戰士還是巫師,每一個惡魔王子在擁有惡魔之軀之後都擁有超自然的力量。區別只在於他們是不是喜歡使用這種力量,或者說,是不是喜歡挖掘這方面的潛力罷了。
六個人都在這紅光下崩潰了,這紅光之中蘊含的巨大力量狂暴的撕碎了他們的盔甲,還有他們的身體。他們拼死抵抗的後果只爲他們贏得了另外一種死法罷了。
他們的身體倒在地上,有幾個變成了碎肉末,但是另外幾個下場比較好——由於他們的同伴遮掩,使得他們沒有正面受到紅光的衝擊。但是說句實話,也許在瞬間變成碎肉,痛苦會比較少一點。
血牙領主收回斧頭,然後向他的獵物走去。那是這場殺戮的最後一個了。那個戰士已經失去了行動的能力,癱坐在地上,背靠着另外一具屍體,盔甲上上濺滿了內臟。他滿臉是血,眼珠子也不例外。血紅的天地就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看到的東西。他的小半個身子已經不見蹤影,腸子已被扯出體外,只露出森森白骨。
死亡迫在眉睫。現在他已經不再試圖抵抗。現在,每做一個動作都是如此痛苦。每一次呼吸都會感到破損的肺葉發出的劇痛。死亡不再是一種恐懼,而是一種解脫。
這讓血牙領主想起過去。在他出生的部落——那個奴役他,控制他的部落——被敵人摧毀之後,他作爲戰利品被捆綁着帶走的時候,他好像看到過類似的場面。不過那一次,勝利者很殘酷,他們並沒有給那些已經註定活不下去的傷員解脫。
這是無聊的浪費,血神極度反對的。色孽的信徒總是執着於對感官歡愉的追求,在折磨敵人中取得樂趣。但是這是毫無意義的,愚蠢的行爲。殺死敵人即可,折磨他們又有什麼意義呢?
血牙領主的斧頭落下,鮮血噴涌聲成爲這場戰鬥最後的聲響。四周的人都在歡呼,整個鮮血要塞的人都在爲這場精彩刺激的殺戮而振奮。這聲音讓血牙領主再一次想起曾經的奴隸歲月。
他奴隸的日子在他成年之後就結束了。因爲他感受到了恐虐的威能,然後在一場狂暴的起義之中,將那第二個奴役他的部落夷爲平地,在潔淨的天空下體味着自由。那一次勝利和屠戮之後,他們發出的歡呼就和此刻類似。
血牙領主轉過頭,沿着他下來的階梯離開。他本來可以用自己的雙翼飛上去,但是他還不能熟練的控制翅膀——而且這個弱點他不想讓別人知道。
很快,他來到了城堡中心的長廳——這是作爲鮮血要塞的主人起居的地方。
“等一下。”一個聲音傳來。
血牙領主停下了腳步。作爲惡魔王子,鮮血要塞的統治者,蒙受血神恩寵者,他本來可以不在乎任何東西。但是這裡卻有一個他不得不在乎的存在。
“事情幹完了?”
“小事而已。”血牙領主聳聳肩。“但是能夠有效的提振士氣。全怪那位膽小如鼠的混沌領主……我本來以爲他會在到達後的第二天……最多第三天就向鮮血要塞發動攻勢呢。沒想到他居然這麼能拖。”
“這是你自己把計劃定的太早了。如果不是你一早就宣佈在城裡耐心等待敵人上門,而是選擇主動出擊,也許現在早就結束了。是你認爲他最多三天就會上門的。”
“我只是選擇了一個最簡單最實用的計劃罷了。”血牙領主承認了自己的失算。“雖然詭詐之主麾下都是一羣膽小鬼,但是我真的沒想到他居然膽小到這個地步。第一天修建一個後方營地——嗯,這很正常,我也會這麼做。第二天休息,恢復疲勞,老實說,是完全正確的判斷,值得誇獎。第三天繼續休整……也能夠理解。但是第四、第五、第六天……”
“現在已經整整十天了。”
“是的,十天,一個長得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時間。我現在還搞不清楚,他到底是一個混沌領主,還是一隻老鼠。他在那裡掏洞嗎?”
“老鼠和毒蛇都是一樣,平時藏在洞裡的。”
“沒錯,伸手去掏洞,那真的是看不出是老鼠還是毒蛇了。”血牙領主回答。“可是我不會做這種事情。我從很久以前就知道,不能在敵人選擇的戰場上戰鬥。我倒想知道,這位艾修魯法特,能在他的洞穴裡呆多久?”
“讓你心浮氣躁了?也許你的這種猶豫,會讓你的部下軍心動搖的。”
“對他們來說,沒什麼好怕的。不知道曾經有多少人想要攻佔鮮血要塞,以成就無上的光榮,獲得諸神的垂青和賜福。這種人,哪怕在邊遠部落的那些潦草的歷史記載中,也有好多個。但是至今爲止,卻從未有過鮮血要塞被攻陷的記錄。血神的榮耀從未被玷污過。我敢保證,三天內,他一定會採取行動,來到城牆下向我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