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十九節過去
“這個……其實是一個偶然。”艾修魯法特回答道。
“一個偶然?很抱歉,因爲我個人的好奇心,我對此事稍微調查了一下。”貝勒爾嘴裡說着這些沒人相信的謊話,“據說鷹隼城當時……欠着上千萬的金奧利。不,其實總額還遠遠大過這個數字,但是這個上千萬只是一年內到期而需要償還的債務數字。這個……償還這麼大的債務,是偶然?”
“確實是一個偶然。”艾修魯法特回答道。“實際上,其中有一個秘密。”
“不知我有沒有這個榮幸分享這個秘密?”
艾修魯法特一時之間沉吟不語。
“很抱歉。”貝勒爾故作輕鬆的說道。“可能是這個秘密比較重要,不該由我這個外人知道。我想我們這一次的談話就到此爲止如何?”
艾修魯法特倒是有點驚訝。這個貝勒爾不愧是一代名將,能放能收,從容之極。至少這個氣度上遠超他人。
“說句實話,在和閣下見面之前,我並不知道失憶的事情。我還以爲我們能繼續談談上一次未盡的話題,真的有點遺憾。”貝勒爾說道。
“上一次的話題?”艾修魯法特腦子裡靈光一動。對了,貝勒爾剛纔就說過上一次兩個人暢談了很長時間。從這一點來說,或許貝勒爾知道很多東西——關於他失落的記憶。
在這個時候,貝勒爾已經做出了要離開的架勢。特別要說明的是,羅賓正在邊上拼命的向自己的將軍大人使眼色,提醒貝勒爾這次談話寶貴,不能如此草草結束。不過貝勒爾愣是假裝沒看見。
“等一下,貝勒爾閣下。”艾修魯法特說道。“其實……我能否知道,我們上一次討論了些什麼。”
“嗯,上一次我們談了很多。不過按照一種哲人的說法,失憶就意味着一次重生,新生的人不再是過去的那一個……”
貝勒爾的口氣略帶一點不善,使得對方能夠清楚的理解到這樣一個事實:由於剛纔拒絕分享這個小秘密,使得貝勒爾現在感到很不愉快。
“嗯,貝勒爾閣下,這個……”艾修魯法特腦子裡迅速的進行了利弊權衡。拜倫已經完了,保守秘密的價值不是很大。而那隻要那個秘密的核心部分不暴露,其他部分哪怕現在公開宣佈都不是問題。與此比起來,貝勒爾掌握的情報,特別是上一次兩人見面討論的話題,更加重要一些。“其實只要您能保密……”
貝勒爾馬上重新坐下來,同時向羅賓投去一個微笑的目光。羅賓的臉唰的一下就紅了,因爲貝勒爾之前說過這個事。一個失去記憶的人肯定對於自己失落的記憶有着很大的執着,這一點值得利用。明明這是貝勒爾和他說過的事情,但?,但是他卻忘記掉了。
“以我軍人榮譽發誓。這只是一個私人的好奇心罷了。”貝勒爾說道。
羅賓和貝勒爾相處了足夠長的時間,所以他理解貝勒爾這個人發個誓就和吐口口水一樣毫不在意。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卻依然有很多人相信貝勒爾的承諾。
艾修魯法特看了看周圍的衛兵,於是貝勒爾立刻做了一個手勢,衛兵紛紛離開。羅賓是最後一個出去的。但是實際上,對於這種情況他們早有準備。羅賓前腳離開,後腳就轉到隔壁房間。這裡有個牆壁薄弱的位置,耳朵貼着牆能夠很清楚的聽見隔壁的對話聲。
“實際上是這樣的。”艾修魯法特說道。“當時鷹隼城確實遭遇了絕大的財政危機。”他儘量用符合這種氣氛的口吻說話,好使得這個並無太大價值的秘密顯得很重要。“倉庫裡連一個金奧利都沒有剩下……只有……一堆堆的文件,大部分還是債務文件……和您剛纔說的一樣。”
貝勒爾露出傾聽的表情,沒有插嘴。
“但是很幸運,我在整理這些文件的時候,意外的發現了一些……文件,具體點說,是一些信。”艾修魯法特稍微壓低一點嗓門。“那是一位精靈王子寫的,允許人類在他領地內進行商貿活動的許可信!”
貝勒爾立刻醒悟過來。相關消息他早就有耳聞了,只是一直沒想到這方面上去。
“那些信放在那裡,不知道多少年沒人碰過了。但是我發現我居然懂一點精靈語,所以我就把那些許可文件出售了……委託一個朋友賣了個不錯的價格。於是呢……債務什麼的,就再也不是問題了。”艾修魯法特說道。“很不可思議對不對?說起來,我自己都不相信居然有這麼好的運氣。也許是荒野賢者加魯納斯的在天之靈庇護我們的小女王吧。”
“居然……這麼簡單……”
“嗯,倉庫裡無人問津的信件,堆在一個角落的抽屜裡……能賣出如此高的價格,我現在還有點不敢置信呢。”
“實在太不可思議了……不,也許這真的就是荒野賢者準備好的……”
羅賓把耳朵從牆壁上收回來,用力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沒想到這個奇蹟……居然只是一個這麼簡單的理由?一時之間,也說不出到底是什麼味。他讓自己激動的情緒平復下來,再一次把耳朵貼到了牆上。
“……上一次我們談了很多軍事、戰爭之類的話題。湯瑪士教了你很多……”
“湯瑪士?!”聽到這個名字,艾修魯法特一時沒控制住。
“是的,湯瑪士。”貝勒爾對於艾修魯法特的反應倒沒有覺得意外。
“貝勒爾閣下……上一次談話中,我提過湯瑪士?那麼湯瑪士他是……他是誰?我的意思是,他是哪裡人?他的身份是……”
“聖吉恩的湯瑪士伯爵。”貝勒爾正色回答道。“一位我神交已久的朋友。”
“那麼,他是我的……”
“上一次見面的時候,你自稱是他的弟子。不過,我很相信這不是謊言。至少我可以確定你在湯瑪士身邊學過不少。”
弟子?只是弟子?不,我不應該感到奇怪的。確實應該如此。如果過去的那個我……是這麼自稱的話,那是很正常的事情。
艾修魯法特一瞬間全身放鬆下來。現在,他已經能自己的過去,或者說對過去的那個自己,有了一個合理的輪廓。出生、成長、教育、生活、婚約……至少都已經彼此聯接成一個說得通的線了。
“這位湯瑪士伯爵……貝勒爾閣下好像很熟悉。”
“他是……嗯,怎麼說呢。伯爵閣下,或許有人談及我的時候,會加上一個什麼‘當代第一名將’的頭銜。但是實際上,至少我自己知道我是配不上這個頭銜的。因爲我相信比起我來,湯瑪士更合適這個稱號。”
“啊……”
“如果讓我和湯瑪士來一次面對面的沙場交手,那麼我希望我的兵力要比他多至少三分之一,否則我是絕對不肯出戰的。實際上就算我多三分之一,我也得小心翼翼。”
“那麼,這位湯瑪士伯爵……現在……”
“他死了。”貝勒爾嘆了口氣,用一種落寞的口氣回答道。“是那種最符合一個將軍的死法。就像詩人說的那樣,最符合一個將軍的死法,就是在最後一場戰爭取得勝利之後,被一發流箭射死。”
“他被箭……射死了?”
“當然不是,這種說法只是一種詩歌方式的比喻。事實上,十來年前,湯瑪士將軍作爲聖吉恩的將軍率軍出征。在經歷了一系列艱苦的戰鬥後,他以七千兵力擊垮了十多萬敵軍……在他取得史無前例的輝煌勝利之後,因爲傷病死在回軍的路上。有人說這是因爲他在戰場上受到了重創,不過我寧可不相信這種說法。因爲他本來就是年過八十的老人了,生命之火併不強盛……不管怎麼說,對於一個將軍來說,這種退場的方式是一個完美的結局。這使得他戎馬倥傯,叱吒風雲的一生變得完美無瑕……讓人羨慕不已。我真心希望我的死法也是這種類型的……不過這種結果,對於一個將軍來說,可遇不可求。”
已經死了嗎?八十多歲?現在活着的話,應該九十多歲……
“湯瑪士伯爵……他有子嗣嗎?”艾修魯法特有些顫抖的問道。
“沒有。”貝勒爾回答。這個問題讓他有點奇怪,不過卻一時沒想太多。“湯瑪士將軍的家人……都在他之前過世了。所以雖然他富甲王侯,但是卻沒有繼承人。不過這不是一個缺點,像我們這種沙場上殺過無數生靈的人,本來就不應該再奢求什麼幸福。”
貝勒爾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裡第一次流露出清晰的寂寞。
艾修魯法特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他開始把話題轉向其他的方面上。必須要說的是,這番會談,此時雙方都已經解決了各自最急迫想要知道的消息。所以他們討論的內容很快轉到了其他一些共同感興趣的方面上去。兩個人開始就兵法、戰爭、當前局勢、邪教徒等等諸多紛亂而複雜的內容進行交談。
最後,是羅賓敲門進來,才結束了這番會談。艾修魯法特意猶未盡的表示告辭。
“將軍大人,剛纔發現周圍有幾個鬼鬼祟祟的人影走動。”羅賓第一時間報告了這個消息。他剛纔一直在貼牆旁聽,不過衛兵們很能幹。“他們帶着武器。”
“只是常見的外交手段罷了。”貝勒爾不以爲意。“我們現在可是作爲援軍來到鷹隼城的,是貴客呢……整個鷹隼城,不可能有人想對我們下手的。安了安了。”他馬上把思緒轉到剛纔的這一次見面上來。“羅賓,我現在相信奇蹟了。”
“將軍大人,什麼奇蹟?”
“馬克雷米茲家族天命未絕,所以纔出現這個艾修魯法特來。”貝勒爾用手託着下巴,若有似的回答道。“只能這麼解釋了。”
“這個艾修魯法特……他很了不起?”羅賓不服氣的問。他貼牆聽了半響,也沒聽出什麼太大的東西來。不知道貝勒爾爲什麼這麼說。
“很了不起。”貝勒爾回答。“這個艾修魯法特,差不多等於馬克雷米茲大王和加魯納斯……兩個人的混合體。”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肚子裡搜尋合適的詞來形容艾修魯法特。“他比上一次見面的時候強多了……我相信他肯定在各地參加了很多次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