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擔心, 我會讓你親手抱到他的,請相信我。”天樞緊緊地握住阿烈古琪的手,鄭重其事地道, 眼神異常堅定, 無可動搖。
“信!我信!”阿烈古琪連連頷首, 正色道:“你說什麼我都相信!”
催生藥的藥效立竿見影, 天樞剛說完這句話, 鋪天蓋地的劇痛就再度席捲而來,將他淹沒其中。他無力地鬆開阿烈古琪的手,全身痙攣般劇烈地顫抖起來, 大顆大顆的汗水如同斷線的珍珠,不停從他額上、身上滑落, 連同他身下洶涌而出的鮮血, 浸溼了牀上的被褥。
“啊……呃啊……阿離, 到底還要多久?”疼痛永無止盡,天樞已經痛得幾近昏迷, 他倚在阿烈古琪的懷裡,卻怎麼也提不起力氣,但是他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胎兒的動作已經沒有早些時候那般有力了。
“……還早呢,宮口開了不到三指。”若即的話讓人有些絕望, 天樞吃力地睜開眼, 直直地望着若離, 斷斷續續地道:“阿離, 你答應過我的……你要幫我保住孩子……你不能失言, 不能……”
若離緩緩地點了點頭,沉聲道:“天樞哥哥, 你放心,我不會失言。”孩子她會救,而他,她也要救,即便她會爲此付出萬劫不復的代價。
“唔……”天樞緊閉着眼,細碎的□□從口中溢出,渾身汗水淋漓。產程尚未過半,天樞的體力就開始不支,若離急忙拿出兩枚雪參丸,給他喂下藥去,又爲他揉撫胸腹,讓阿烈古琪以內力助他化開藥力。
好在那藥見效極快,隨着藥效的發揮天樞的臉色漸漸舒緩了些,可是若離知道,他中毒已深,身體早已是強弩之末,此刻再難支撐,倘若不能儘快產下胎兒,勢必造成一屍兩命的後果。
“嗯、嗯……啊……”由於催產藥和雪參丸的雙重作用,陣痛不再有停歇的時候,天樞覺得他的肚子硬得就像石塊似的,不斷向下墜着,他痛苦地蜷起身體,雙手重重地按上肚腹,似要把孩子推擠出來。
“飄兒,不要這樣!你再忍忍,就快好了……”若即被天樞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急忙抱緊了他,不再讓他胡亂掙扎傷到自己。
“我、我沒事,不用管我……救、救孩子……”天樞言不由衷地說着連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話,喘息得很厲害,就連呼吸都顯得有些困難。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生生地痛暈過去,然後又痛醒回來,醒來以後又再痛昏過去,如此幾回下來,天樞身上再也沒有任何力氣,他軟在阿烈古琪懷裡,低低地□□着,只有痛到極致時才略微挺起身體。
“阿離,咳咳……不能再等了,你動手吧……”天樞似是早有準備,他的語氣,還有表情,都平靜地讓人絕望。他一邊說着,一邊猛烈地咳個不停,他的身體激烈抽搐着,一縷鮮血從嘴角緩緩溢出。
“不,我不要……”若離拼命搖頭,她撲到牀前哀求道:“天樞哥哥,我們再試試好不好?也許可以的……”天樞的意思她明白,他是要她剖腹取子,可是那樣的話,他還能有活路嗎,若離下不了這個手。
“那好,我們就再試一次。”天樞仰臉看她,臉色蒼白,而且疲憊。但是爲了若離,他願意再賭一次,哪怕結果不會有任何改變。
若離想了想,從袖子裡掏出一個小瓶子,阿烈古琪沒什麼反應,若即卻是差點蹦了起來,顫聲道:“阿離,你怎麼連雪凝丸都用上了?”
雪凝丸是拜月教的不傳秘藥,它能在最短時間激發出人體所有潛力,不過由於藥效霸道對心脈傷害極深,向來不會輕易被人施用,更何況是現下身心俱傷的天樞,服用這般透支體力的藥物無異於飲鴆止渴。
“沒事的,我能撐住……”天樞擺了擺手,示意若即不要再問下去。
他還想再說什麼,卻突然一陣急痛,天樞無可抑制地噴出一口鮮血,身體不受控制地軟軟向後倒去,恰好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天樞!天樞……”阿烈古琪急道,手心裡不覺全是冷汗。
他們最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天樞體內壓制許久的那些餘毒,在最不合時宜的時候,發作了。
雖然毒發,天樞卻未昏過去,神智也是清醒的,他微微地搖了搖頭,沉吟道:“阿離,對不起……”他盡力了,卻是無能爲力。
“……嗯。”若離略顯遲疑,過得片刻才微微頷首,低低應了一聲。
阿烈古琪初時並不知道她要做什麼,他只是緊緊抱着天樞,在他耳邊低聲說着話,直到若離掏出那枚薄薄的刀片,他才猛然回過神來。
“滾開!你不許過來!”阿烈古琪推開她,把天樞死死摟在懷裡。
“哥哥,把他給我扔出去!”阿烈古琪的功力何等深厚,若離哪裡會是他的對手,就算他沒怎麼發力,她也是連退兩步才站穩身形,若離不悅地蹙緊眉心,沒有理會阿烈古琪,只轉身向若即說道。
若即二話不說,當即拔劍以對,阿烈古琪不甘示弱,憤然還擊。他們離開後,屋裡就剩下天樞和若離兩人,天樞急促地喘息着,艱難道:“阿離,拜託了……”大恩不言謝,她爲他做的一切,他無以爲報。
若離溫婉地笑笑,什麼話也沒說,她端起藥童剛剛送來的麻醉湯藥,先喂天樞服下,見他的意識漸漸模糊,才輕輕在他耳畔低語道。
“天樞哥哥,我不會讓你死的。我要讓你活着,然後永遠記住我!”若離喃喃念着,同時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金針,拿針的手,非常穩。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這樣做的,所以沒有提前告訴你,先在這裡跟你說聲對不起,我怕現在不說以後就沒有機會了。”若離從來沒有告訴任何人,她雖然解不了天樞的毒,但她卻能救他的命,因爲她知道,只要他們知道她想要做的事情,包括天樞在內,所有人都會反對的。
“天樞哥哥,我這麼做可不是爲了你,我只是捨不得,捨不得你死。”明知天樞已經不可能聽到,若離還是刻意強調道,眼中的笑意更深。
“而且看在我讓你有機會陪着寶寶長大的份上,你不可以生我的氣,還有——”若離頓了頓,又道:“你以後要對晰兒好點,也許他永遠不會知道自己的身世,但他總是我們的孩子,你不能不管他。”
提到晰兒的時候,若離眼中流露出淡淡的不捨,卻沒有猶豫,她說完這些便彎下腰,輕輕在天樞的臉頰親了一下,然後開始施針。
夜已經很深了,但晰兒卻沒有睡意,他看了看身旁睡得香甜的晴兒,悄悄爬了起來,他要去找母妃,他突然好想見她。
就算是在盛夏,北方的深夜還是有些涼意的,晰兒沒有穿鞋,也沒有批上外衣,就穿着一件紅色小肚兜,便光着腳丫子去了若離的房間。
屋裡沒人在,而隔壁院子還有燈火亮着,晰兒順着牆根就摸了過去。
那個時候,若即和阿烈古琪已經停戰了,天樞生死未赴,他們又怎麼會有心情呢,他們只是沉默地等待着,等待一個沒有懸念的答案。
唯一讓阿烈古琪覺得放心的就是,他還活着。因爲天樞說過,他們的性命已經被他下的毒盅連在一起,他死,他亦不可能獨活。
“舅舅!”因爲前段時間若即去過朔州給天權和雅爾海晴送紫湮珠,所以晰兒還記得他,他邁着兩條小短腿跑到他的身邊,急切地問道:“母妃呢,她在哪裡?晰兒找不到她……”
“晰兒不要擔心,母妃在屋裡呢。”若即一把抱起晰兒,這才發現他還光着小腳丫,就數落道:“你個小鬼,怎麼不穿鞋就跑出來了?”
“晰兒想找母妃嘛,她都好多天沒給我講故事了。”晰兒嘟了嘟嘴,撒嬌道:“舅舅,母妃在裡面做什麼啊?晰兒可不可以進去找她?”
“這可不行——”若即正要給晰兒解釋,一陣比貓叫還要細弱的嬰兒哭聲突然從屋裡傳了出來,若即的話頓時打住了,心裡又喜又痛。
阿烈古琪臉上則是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孩子生了,而他卻還活着,這是因爲天樞沒事,還是他騙了他,他身上的毒盅,並非無解。
“阿離!”若即似是想到什麼,他神色一變,抱着晰兒往裡走去。
天矇矇亮的時候,晴兒醒了,發現身邊的晰兒不見了,而他的衣服、鞋子等物都還在原地,不由有些奇怪,晰兒去哪裡了呢。
晴兒正在納悶,屋外隱隱傳來晰兒的哭聲,他急忙往外跑去。
“舅舅!晰兒不要弟弟,晰兒只要母妃,嗚嗚……”晰兒哭得很傷心,“可是母妃爲什麼不理晰兒呢,晰兒明明很乖的……”
晴兒呆呆地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母妃,她不要他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