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下564這個數字後，李崢圓滿拍筆。
他的感覺，自然是很妙的。
但在唐知非的視角里，這一點也不妙。
語文課本的課時本就很慘了。
你李崢上語文課刷題，我忍了。
你林逾靜大清早就開始趴睡，我也忍了。
可你江青華和張小可是幾個意思？
正副班長當面拆臺？
張小可先不說。
江青華準備物競的事情，唐知非還是知道的。
關於競賽對常規學習的影響，她早已強調過不止一遍，江青華在這種前提下，依然心意已決，唐知非便也沒說太多，只得鼓勵一番。
現在這個架勢，張小可也要蹚渾水？
現在看來，李崢打了雞血似的高歌猛進，確實振奮了學生們的信心。
但這股狂熱，同時也讓一些人開始看不清自己了。
唐知非雖然很氣，但上課的時間，並未直接提醒或是批評二人。
直至下課鈴聲響起，收拾教案總結的時候，纔不輕不重地開口。
“老師沒法提着你們的耳朵，強迫每個人必須聽課。”
“尤其是成績偏好的同學，老師相信你們的自我判斷與時間統籌。”
“如果事實證明你們不聽課會更好，那老師會祝福你們，爲你們高興。”
“如果事與願違，結果並沒有那麼美好。”
“也希望你們也不要氣餒，及時調整，儘快回到正軌。”
話罷，她便抱着教案離去，怎麼看都走得很急，也很氣。
雖然她話說的很輕了。
但班裡人依然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唐老師發脾氣了，她終於發脾氣了！”
“這也算髮脾氣？”
“這肯定算了，走路都扭起來了。”
“誰？到底是誰？連唐老師的課都不聽，李崢和林逾靜除外……”
衆人四下搜尋之中，張小可和江青華迅速藏好了自己的答題紙，假裝收拾起書包。
“下次鬥題……還是生物課吧……”江青華低頭喃語道，“真不該惹唐老師……”
“英語課也行。”張小可回頭問道，“你做出來了麼？”
江青華臉一僵，反問道：“你做出來了麼？”
“我不告訴你……”張小可也有些臉紅。
二人同時轉望李崢。
李崢下意識對起了答案：“564對吧？”
“？？？”
“？？？”
“這是方程題啊師父，沒有確切數字的，答案一定是ME，MS，R一類的東西，怎麼會是一個數字解？”張小可甚至懷疑起自己，重新低頭審題，“難道我漏看了什麼？”
“呵呵。”江青華也穩了下來，瞬間盪漾出了上個學期纔有的自信，輕甩了甩頭髮笑道，“就算真有數字解，564也是不可能的，這種天文題，最後問距離，至少都是以多少萬千米爲計量的，不可能是幾百。”
張小可重新看了一遍題後，扭頭笑道：“師父是不是太久沒碰物理了，好滑稽哦~”
“唉，誰都有失誤的時候。”江青華忙擡手道，“李崢的手感很快會回來的。”
“嘿嘿，感覺，終於能贏一次了……”張小可舔着嘴脣，迫不及待擡手喊到，“靜靜，判卷。”
林逾靜其實也早就準備好了。
此時，她手上攥着一個小信封，依舊有些糾結要不要起身。
每當這種時候，張小可都會選擇強推。
她三兩步奔到林逾靜桌前，雙手從後背插入她腋下，反抱着她的身子就開始往這邊拖。
“！”
這一抱搞得林逾靜汗毛直立，很激烈地鑽了出來，又稍稍整理了一下儀容，才勉強被趙小可推了過來。
張小可二話不出，拍出了自己的答題紙：“如何？”
林逾靜低頭看去：“第一問對了，第二問沒做，50分。”
“夠用了，得分最多的拿獎勵對吧？”張小可看着林逾靜懷裡小信封的一角，已然搓起手來，“看樣子是早就準備好的獎勵啊……越來越期待了。”
“別高興的太早……”江青華紅着臉起身，雙手向林逾靜呈上了答題紙，“我只是一名普通的物理愛好者，只是單純的想刷題，並不是爲了獎勵的，當然如果有獎勵，我也是不會拒絕的……總之，請過目。”
林逾靜只用餘光一掃，瞬間又望向了別處。
“全錯了。”
“啊？！”江青華一個哆嗦，又掉了些許頭髮。
“哈哈哈。”張小可一把搶過江青華的答題紙，看着答案笑道，“你這個是什麼嘛？直接就MEMS/（R+x）^2了？你在想屁吃。”
江青華瞪眼問道：“不是問這個公式麼？”
“哎哎差太遠了，我都懶得給你講。”張小可汪汪大笑，同情地望向江青華，“加油，努力，要堅強！”
“啊……”
江青華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
其它事，也就罷了。
現在學習竟然被……
被張小可鄙視了……
明明是惡補了很久的物理……
難道連李崢的狗徒弟都不如了？
此時，李崢也揹着頭，有些拘謹地遞上答案：“我……不太敢100%確定，但應該就是這個吧。”
林逾靜原地頓了頓，痛下了一番決心一般，終於接過答題紙。
只看了一眼，便瞬間低頭，把答題紙死死地按在了桌上。
長髮擋臉，不說話。
這也是她不想被人看到表情的慣用伎倆了。
“哈哈！”張小可大喜擊掌，“被氣到了吧？”
“全……全對……”林逾靜氣若游絲，死抓着答題紙，“隱藏題也……”
說到此，她突又使勁甩了甩頭。
“不不不，沒有隱藏題，你……你亂猜的。”林逾靜一把拍下了手裡的信封，回身從桌上拿起火箭水壺，披頭散髮地跑了出去。
三人愣在原地。
片刻後，張小可不甘地搶過了李崢的答題紙。
“第一問，咱倆答案一樣……第二問……看着也對了……”張小可抓紙怒問，“就是這個564，到底是什麼意思啊？怎麼看都是你把隱藏題答出了啊。”
“哼，連第一層都沒做出來的人，還妄想理解第三層麼？”李崢說着，輕輕拾起了桌上的信封，“加油，努力，要堅強。”
“啊！”張小可死命抓頭，“怎麼這都沒幹過你？我懷疑你裸考物競都能拿獎了，反正有好多江……有好多人墊背當分母呢！”
“啊。”江青華又呻吟了一聲，“你想說我是墊背的對吧？是我吧？”
“沒沒沒……”張小可慌忙勸道，“你很堅強，要努力，加油就可以了。”
“這不就是反過來說了一遍麼……”江青華默默垂頭，“算了……物競還是算了吧……唐老師說的對。”
“別慌。”李崢正色勸慰道，“暫時不妨把物競當做一個愛好，等我開始準備的時候，可以爲你選題來做，寒假再突擊也不遲。”
江青華先是一喜，接着欲言又止，表情稍顯浮誇：“怎麼好耽誤你的時間？！”
“沒事，我寒假時間挺多的，八成還會約你打籃球，約小可逛街的。”
“喂喂喂！”張小可慌忙按住李崢，“一起逛街這種事不能亂傳啊。”
“你在想什麼？”李崢搖着頭落座，“我都不怕被傳緋聞，你慌什麼？”
“我好想打你啊！”
李崢哼笑一聲：“我的力量和體能進步了很多，你打不過我的。”
“我不信，我打！”張小可一通亂拳砸了過去。
李崢一個扭身，見招拆招，如詠春一般也是一通亂拳伺候。
師徒亂拳互捶，竟然看上去還很激烈的樣子。
打鈴的時候，張小可終於體力不支，敗下陣來。
她捂着不知中了多少拳的胳膊，有點想哭：“你真打啊……”
“你就不是真打了？”李崢晃着腕子罵道。
“那男生和女生一樣麼？你欺負人！”
“並沒有，我只用了五成功力。”
“騙人，你都拼命了。”
“那我們再來一局，你感受感受什麼叫拼命。”
“我錯了，我錯了……”
待數學老師朱洪波走進來的時候，李崢才終於屏氣凝神，順便，揹着身向右後方遞話。
“青華，你如果寒假的時候，依然不甘心，想試一試，我會幫你，不想也無所謂。”
“我……”江青華一愣，沉思良久後，終是收起了俄羅斯500題，“那……到時候再說吧，謝謝你。”
他本想到此爲止，但還是忍不住問道：“564，到底是什麼？”
“一場遙遠的旅行。”李崢撫着信封輕吟道，“他和《她的旅行》。”
“……”江青華本已是鐵石心腸。
但這次的力度。
實在是太大了。
這已經不是普通的檸檬酸了。
是一股濃硫酸。
媽的……爲什麼要問……
雖然很痛，但一個事實已經很明顯了。
只有精通物理，才能走進林逾靜的內心。
一切差距，都是技術差距。
不行，還遠不是放棄的時候。
他含恨咬牙，又雙叒叕掏出了500題。
……
數學課，朱洪波其實講的很好。
但李崢依然是不會聽的。
待張小可和江青華穩定下來後，他才終於端詳起林逾靜的獎勵——
一個信封。
這自然不是普通的信封。
而是嫦娥二號發射成功的紀念版信封。
大小與普通信封無異，左下方印着嫦娥二號的概念圖，中間是一個像紙箱子一樣的飛船核心，兩側是展開的太陽能板。
右上角貼着面額是1.20元的紀念郵票。
右下角的郵政編碼上，清晰地寫着564。
果然……
無論是這道題，還是這個獎勵。
都早就準備好了。
李崢小心翼翼地打開了信封。
裡面同樣是一張嫦娥二號的紀念明信片。
只是旁邊註明的不是一段地址，而是一段有模有樣的話。
【兌換券】
【憑此卷，可在2019年寒假期間（1—2月），向林逾靜兌換《流浪星球》電影票一張。】
【過期作廢！】
【作廢！】
【全都作廢！】
李崢愣了很久。
這麼深的套路。
層層套娃。
就這？
你這個獎勵也太水了，跟老子的珍品衛星模型能比麼？
多稀罕一張電影票啊，作廢有必要說三遍麼？
不過話說回來……
自己只讀過流浪星球的科幻小說，很不錯。
竟然已經拍成電影了。
那還是值得一看的。
雖然這個獎勵很小氣，但也算剛好有用。
李崢這便擡起明信片，望向林逾靜的方向。
此時林逾靜依然在趴睡，臉衝着這邊，臉部都快趴到懷裡了，左臂不時有些生硬的起伏。
根據李崢多年觀察林逾靜的經驗。
她正在假裝趴睡。
實際上是透過手肘和桌子之間的縫隙，在進行反觀察。
葉城主畢竟是個小氣人，連觀察對手都這麼沒膽量，不像我西門吹雪，光明正大，目不轉睛地看。
既然知道林逾靜在暗中觀察，李崢也便拿起明信片晃了晃，點了點頭。
瞬間，林逾靜扭了個身，臉藏進窗簾朝向另一邊趴睡了。
嗯，這就是收到信號了。
《流浪星球》畢竟是國內首屈一指的科幻小說，電影效果再差，也是難得自己喜歡的題材。
就連老李和寧兒這種七八年沒進過電影院的中年人，一定也會喜歡。
嗯，那找林逾靜兌完票，以此爲由，再給他倆買兩張，一家三口一起去。
學習家族的科幻電影節。
YES！
……
因爲有家長會的關係，下午三點提前放學。
李崢一個禮拜沒碰籃球了，頗爲手癢，便又聯繫喬碧霞，讓她擒住林逾靜和徐夢溪，把有百利而無一害的放鬆球賽組織起來。
另一邊，家長們也陸續進入學校。
其中，有一位名爲李毅的家長，來得尤其的早，三點半開會，提前半小時就到了。
他自然是帶着任務來的。
這個任務，藏得很深，十分保密。
全世界，一定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就是——
會親家！
在見到親家之前，他毫無疑問在校門口就見到了兒子。
遠遠看見李崢在和一些女生打籃球，還有幾個女生在觀看。
觀者中叫嚷最歡的正是醫院裡見過的那個比較浮誇的女孩。
李毅眉頭當時就是一皺。
但看到林逾靜，眉頭又是一舒。
看到喬碧霞又是一緊。
看到徐夢溪又是一鬆。
他不得不摘下眼鏡揉了揉。
太難了。
難的原因無它，只因李毅到現在爲止。
都不確定到底哪個纔是林逾靜。
今天，無論如何，必須搞清楚。
懷着這樣的決心，李毅踏入了教學樓，按照家長羣的留言，一路找到了高二四班。
此時學生剛走完，唐知非一個人在教室裡，站在講臺前，操練着演講。
“各位家長，感謝您們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參加這次家長會……”
“不好，全是廢話……”
“家長們下午好，今天是……”
“不行太無聊了，那……”
“家長們，我可想死你們啦！”
“哈哈哈……好玩……”
“不行不行，再想一個……”
“呦，好久不見了大家。”
“哈哈哈這個太張小可了。”
“……”
李毅等了很久，實在是忍不了了，終於“咳……”了一聲，探進教室門。
唐知非一個哆嗦，慌忙整理起儀容。
一看是李毅，她又鬆了一口氣：“嚇死我了，我以爲誰呢……”
“哎呀，挺努力的啊，唐老師。”李毅笑呵呵地走進班裡，四處尋覓起來。
“李崢在那裡，倒數第二排。”唐知非直接指向了李崢的座位，略顯愧疚地說道，“真不好意思，您和李崢媽媽這麼忙，其實可以不來的。”
“嗨，家長會哪能不來。”李崢依舊在四處尋覓，其實李崢早就私信他座位位置了，但李毅卻強行在教室裡展開了“弓字形”走位，每個桌子上的名籤都得掃一眼。
“倒數第二排……”唐知非道。
“哎呀，人還沒來，溜達溜達，坐着難受。”
“那……你隨便吧……”唐知非倆眼一眯說道，“可惜了，林逾靜家長有事來不了。”
“啊？！”李毅猛然回身，雙目圓瞪。
那我還來做什麼？？？
多切幾個瘤子不香嗎？
“逗你呢，林逾靜母親來。”唐知非哼笑一聲，眼睛越眯越小，“我算是知道，爲什麼越來越順了，李老師。”
“啊，我就是……”李毅撓了撓頭，“就是想交流一下嘛，一起引導孩子，不要過早的……過早的……嗨其實也不早了……我跟李崢他媽16歲就……”
“夠了，李老師！”唐知非慌忙擡臂，“那天吃飯的時候你已經說過很多遍了。”
“是麼？喝多了，忘了哈哈……”
“好了，您也別找了。”唐知非指着中間窗戶道，“林逾靜是那個靠窗的座位。”
“哦哦，沒事，我就轉轉……哎呀李崢正打籃球呢？”李毅藉機湊到窗邊，林逾靜桌前，觀察起桌面。
表面上，這套桌椅很整潔。
但細看，不難發現，桌上的顏色深淺不一。
這個形狀。
好似有個人趴睡在上面，把桌子都趴變色了。
未等他多想，唐知非也湊到了前排的窗前：“李崢籃球打得很好的，不過平常喜歡跟林逾靜徐夢溪喬碧霞他們打。誒？張小可也在。”
“等等……你剛剛說了好多名字……”李毅使勁擡了擡眼鏡，努力瞪向了遠方的籃球場，“哪個？哪個是林逾靜？”
“就是那個，瘦的。”
“都不胖啊。”
“不是吧，喬碧霞還是挺強壯的。”
“那……那是個女的？”
“注意言辭李老師，喬碧霞和李崢關係非常好的。”
“啊？又多了一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