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別了黃鶯，李崢按照解其紛的指示，與張小可一道摸到了薊大理科教學樓。
作爲一棟相對較新的教學樓，理科樓這種極具現代幾何感的設計，與校園整體古樸的氛圍自然有些格格不入。
這種審美的變化，或許也代表着從圓潤中庸，逐漸向個性分明的過渡吧。
作爲主力的理科樓，也的確該棱角分明一些。
李崢站在大門前，擡頭看着玻璃外牆嘆道：“以後要經常出入這裡了。”
旁邊，張小可也不覺叉起了腰，抹了下鼻子：“是啊，以後要經常出入這裡了。”
“聽了兩句光明學院，可把你牛逼壞了……”李崢搖着頭登上了臺階。
“嗨呀，這不塑造動力和決心呢麼。”張小可跟上問道，“師父是不是要談重要的事情了？不然我隨便找個教室做做卷子。”
“嗯……”李崢剛要點頭，忽然想起了什麼，“等等，你應該很會撮合別人吧？”
“撮合？師父好眼力。”張小可一聽這個可就來勁了，蹦躂着擡起右手擺出POSE，“仁大附第一小紅娘，正是在下。”
“那你先跟過來吧。”李崢艱難解釋道，“受人之託，我要把唐知非老師介紹給接下來要見的這位老師……”
“哇哦！”張小可立刻張圓了嘴，“這我可得幫小唐老師好好把把關了。”
“適當把關就好，畢竟唐老師的品味比較特殊。”
“就是說我只管撮合就對了？”
“差不多吧。”
“好！”張小可立刻掏出手機，跟着李崢上了樓梯。
“你在幹什麼？”李崢問道。
“修圖。”
“？？”
“不得修好看點釣他上鉤啊？”
“真實一些不好麼。”
“還不是你們男人就喜歡皮膚白皙眼睛大大什麼的。”
“並沒有。”
“那你咋跟靜靜好不跟喬碧霞好？”
“靜靜學習好。”
“……”
張小可竟無言以對。
的確，這個世界上可能並不存在比靜靜學習更好的女生了吧。
與傳統的教學樓相比，理科樓更像是一個大單位，有充分寬敞的走廊和休息區，明媚的採光設計也讓人充滿了學習慾望。
不過，此行的目的地是陰暗的角落。
李崢和張小可九曲十八彎，最終纔在一個隱秘消防通道找到了解其紛。
在那個禁止吸菸的標示下，解其紛髮型和鬍鬚都比以往要整潔了一些，不僅身着西裝，手裡竟還有模有樣地提了個公文包，有種風塵詩人秒變商界精英的感覺。
這可讓李崢瞪眼了。
倒不是因爲造型的變化。
而是。
【解其紛】
【學力：5871】
【學資：0】
這他孃的什麼情況？？？
自沈越岑院士之後，學力巔峰再次被刷新了。
但這個逼學資憑什麼這麼低？
按照系統說明，他個人的學力本身也是學資的一部分，怎麼學資也該有五六百纔對。
難不成資源名望什麼的都是負數？
嗯……
這麼一想確實有可能。
“哇……”張小可湊到李崢耳邊道，“挺帥的啊……”
“是啊，今天爲什麼要整這麼帥……”
對面，解其紛深吸一口，踩滅了菸頭招手道：“呦，小女朋友也領了來？”
這糙話一開口，形象立刻就垮了。
商界精英都是假的，穿成這樣的全部都是房產中介。
看到解其紛如此拉胯，李崢纔算舒服。
“是同學，來薊大放風的。”李崢上前介紹道，“這位是物理學院的解其紛老師，這位是……有志進入光明學院的張小可同學。”
“光明好啊，前途一片光明。”解其紛說着又抽出煙盒，衝張小可比劃了一下。
“啊……”張小可一愣，向李崢投去詢問的眼神。
如果是爲了師父的人脈社交，小可可以硬吸一支！
“別鬧。”李崢還了個眼色過去，“唐老師的照片要到了麼？”
“有的，有的。”張小可趕緊掏出手機，衝解其紛道，“解老師好，久仰久仰，我們班人都知道您，尤其是班主任……”
“打住。”解其紛收煙擡手，“這個等等說，我先跟李崢聊正事。”
話罷，他從公文包裡掏出一沓文稿遞給李崢：“這個你大概看一下，還有半個多小時，對你來說夠了。”
李崢低頭粗掃了一眼，是兩篇量子方面的純英文論文，第一作者都是“Y.-H. Chu”。
他還沒來得及細看，解其紛就點了點文稿角落的標籤。
“《Nature》？”李崢登時就愣了。
“後面那個是《Science》。”解其紛點了點文稿道，“楚佑華今天正好有課，我拼了老命讓他下課後留30分鐘給你，你先抓緊時間看一下。”
“楚佑華是誰？”李崢呆呆問道。
“你他媽不是賊喜歡物理麼？”解其紛痛苦地揉了揉眼眶，“就這麼說吧，楚佑華，是現在量子物理……哦不，整個物理界……不不不，整個科學界，最有前途的那個傢伙，我本來沒指望能約到他，但可能是你太有名了，他竟然答應抽30分鐘……”
“等等……”李崢嚥了口吐沫擡手道，“就是說，你要給我介紹一位導師，他是量子物理方面的頂級巨佬？”
解其紛也使勁嚥了口吐沫：“對。”
“可你不是說搞量子的都是胡扯和騙子麼？”
解其紛又咽了口吐沫，又點了點頭：“對。”
“我有點繞不過來……”李崢揉着額頭道，“你要介紹一個你最討厭的人給我？”
“差不多吧。”解其紛一把抓住李崢肩膀，擡起手指正色道，“聽我說，接下來的物理是什麼樣子沒人知道，量子力學都是騙子和胡扯只是我的個人看法，我現在依然堅持這個看法，但這跟你沒關係。一個人是否被我認可不重要，被《自然》和《科學》認可才重要，你同意這一點麼？”
“……概率上同意。”
“關鍵在於，這個人不是紙上談兵，他一手抓凝聚態和量子材料，一手搞量子計算機，的確做出了點東西，現在資源、經費和名望都在向他傾斜，就這麼說吧，他手上的錢根本用不完，缺的是人，你跟着他，搞不好……”
解其紛說至此已滿眼血絲，抄起了李崢手上的論文，有些神經質地用力說道：“搞不好《Nature》，《Science》你也能上，可能三年，可能兩年就夠了……”
話罷他又將論文塞給了李崢，重又抓起他的雙肩：“明白了麼？他媽的命運在向你招手！”
“解老師……”李崢顫顫低頭，望向自己的肩膀，“我應該……已經被你抓破皮了……”
解其紛驚得一下撒開了手，不住擺着雙手道：“太激動了，不好意思，你快看吧。”
“我不一定看得懂……”李崢低着頭嘆道，“而且是純英文，其中有大量的前沿物理詞彙，應該超過我的詞彙量了。”
“那也得看！”解其紛扭臉就又激動起來，“隨便記住幾個名詞，當面恭維一下，這還用我教麼？！”
“……”李崢感覺他的狀態不太對，便也沒有反駁，示意自己接受這個任務後，便真的低頭翻看起來。
解其紛這才恍恍惚惚點了點頭，掏出煙來叼在嘴裡，接着點火，好幾都沒有點燃。
這個感覺實在太擰巴了。
西裝革履，量子，堆論文……
簡直就像是……把解其紛最討厭的東西都聚在了一起。
一旁的張小可，甚是尷尬，也甚是害怕。
看了一會兒後，她硬着頭皮拿過了解其紛怎麼都點不着的打火機，擺弄着調整了一下，輕鬆點着遞上前去。
“老師您抽菸……”
解其紛在這火苗中深吸一口，長長一籲，這才緩了過來。
“謝謝……”他緩緩擡手接回了打火機，搖頭笑道，“看我現在這個德行，還敢介紹給你們老師？”
“啊……應該，都是爲了師父好吧……”張小可擦了把汗強笑道，“雖然量子，科研什麼的我一點也不懂，不過您是在介紹真正的大人物給師父吧……”
“師父？……嗯……可以可以，有情調。”解其紛一笑，低頭把弄着香菸道，“差不多就是這麼個事，你師父如果能上楚所長的船，那真的就是火箭起飛了，名聲、經驗、資歷、SCI，應有盡有。”
“可是……”張小可湊到旁邊，試探性問道，“您一定很喜歡師父……纔會拼命介紹這種人物給他吧……”
解其紛咧嘴笑道：“喜歡啥啊喜歡，跟我抽根菸都不抽。”
“總之一定是很喜歡了。”張小可抿着嘴道，“明明是自己很喜歡的學生……爲什麼一定要送給別人呢……一定……一定會很心疼吧……”
“……”解其紛僵了一下，而後大笑道，“你們小姑娘都什麼腦回路，這是搞學術呢不是搞戀愛呢。”
“可……就是有這種感覺啊。”張小可低着頭，瞎蹬着腿嘟囔道，“明明有喜歡的人，卻又覺得自己配不上……爲對方的未來着想……親手送給討厭但是很厲害的人……嗨呀嗨呀，說的我都泛酸水了。”
“是夠酸的，不過……”解其紛扭頭苦笑道，“現實不就是這樣麼？”
“……”
“你回去，跟你們老師說清楚，我連個副教授都不是。”解其紛靠在牆上，隨口抽着香菸，“別看我這歲數，其實什麼都不是，掙得還不一定比她多呢，而且脾氣不好，抽菸喝酒，怨天尤人，就是最失敗的那種人。”
“失不失敗我不管。”張小可無所謂地嘟起嘴，“師父有道德潔癖，能和師父成爲朋友的，一定都是很好的人就對了。”
解其紛大笑道：“那是因爲他根本就沒接觸過壞人。”
“倒也沒法反駁……”
“行了，我這點兒事兒還犯不上被一個小姑娘疏解。”解其紛扔掉菸頭努了努嘴，“給我看看你們老師吧。”
張小可糾結了一下，最終還是抓出手機，露出了虛僞的笑容。
“哇！那可是大美女！”
……
待鈴聲響起，三人回到大廳，張小可也知趣告退，尋找起做卷教室。
解其紛這便拉上李崢快步而行，一路走一路說。
“楚所長在這裡沒有辦公室，我們去教師休息室見他。對了，看得怎麼樣了？”
“完全不懂。”李崢還過論文搖頭道，“我的學習方針一直是鋪設基礎，對專項學習知識很剋制，而且受你影響，量子力學淺嘗輒止。”
“怪我。”解其紛敲着頭道，“沒事兒，你就抓機會表現你的實驗能力就可以了，畢竟物競冠軍的底子擺在這裡，而且你黃二項目裡搞的那些事兒也可以說一說，後面的慢慢學。”
“我會自己掌握尺度。”李崢搖頭嘆氣道，“平常心吧，解老師，有就有，沒有就算了，沒必要搞得跟找不到工作似的。”
“年輕人啊，沒吃過虧。”解其紛苦笑道，“當年我比你還牛逼，沒老子聰明沒老子明白的人，就不要站在老子上面，見到數理學院院長我都不帶打招呼的。”
“要不你連教授都不是呢。”
“哈哈，罵得好。”解其紛大笑道，“走流程的破評審，我當年不屑去，現在是去了也白去。”
二人說着，推門進了教師休息室。
這裡是一個公共空間，爲等課間隙的教師們提供飲料和報刊，此時裡面正有一位老師正襟危坐，隨手翻着報紙，解其紛探着頭瞥了一眼，見不是楚佑華後，便拉着李崢到了另外一邊。
“最後再吩咐你幾句啊。”
“楚佑華有過留洋經歷，不過不喜歡被人提起，因爲學校不咋地。”
“他除了是教授外，還是物理學院下屬量子工程與量子材料研究所的所長，前年才建立的，已經立了好幾個國家重點工程了，具體是什麼我也沒注意，吹就對了。”
“最後，最重要的一點，千萬別誇我，別說我的事。”
“在物院，我是整個量子界的敵人，不要提我的任何物理觀點，如果他問的話，強調我們在數學上的交流就好了，有關物理的一概別提。”
吩咐完畢，大門再度推開。
一個與解其紛年齡和着裝都相仿的男人走了進來。
不過氣質完全是大相徑庭，解其紛通常滿面不屑，這個人則是一臉大方的微笑，甚是慈祥，除去髮量太多有些違和以外，全身的每個毛孔都散發出了大佬的超然氣質。
“楚所長！”解其紛忙拉着李崢迎了過去，“這位是李崢。”
“哎呀，久仰啊。”楚佑華一笑，客氣地伸出右手，“五科金牌，火箭骨幹，我是頭一次聽說也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人。”
李崢卻是愣了一下，在解其紛的推搡下才想起來握手行禮。
愣的原因十分粗暴。
【楚佑華】
【學力：817】
【學資：138327】
這個數字，讓涉世未深的李崢，直接就傻掉了。
這還是個人不？？
十三萬多，今天見過的人加起來乘以10都到不了這個數字吧？？
另一方面。
817的學力……
不說解其紛……
我李崢都可以當你大哥了好麼。
看着這詭異的一幕。
李崢一開始是傻掉。
然後是震驚。
最終是好奇。
楚佑華……到底是個怎樣的存在……才能成長得如此野蠻。
好想分出個百分之一給可憐的紛寶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