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這話的意思,似乎醫生和病人之間的對立已經成爲一種常態,而且這種對立很大程度是源自於病人的無理糾纏。田春達想起了近年來各大媒體上經常會出現的那些關於醫患糾紛的報道。他並不願對這些糾紛發表主觀的評論,但醫患關係不斷惡化已成爲一個不爭的事實。
所以即便是裡勁鬆這樣懦弱無爭的醫生,也難免成爲很多病人的眼中釘?如果真是這樣,那可供警方排查的線索豈不是又多了起來?
無論如何,還是先從王京生這個最大的目標開始吧!
10
警方資料顯示,王京生的前妻徐圓圓住在市中心的竇莊新村六號樓四單元107室。這套房屋原本登記在王京生名下,但早年間兩人離婚的時候,房產和小孩都歸徐圓圓所有,王京生淨身出戶。
竇莊新村是一片建於20世紀90年代的老式公房,周邊環境雜亂但充滿了生活氣息。六號樓臨着一條小街,傍晚時分,街邊各色攤點一字排開,熱鬧非凡。
田春達和郝東二人開了一輛民用牌照的小汽車,他們在路邊找了個空當把車停好,然後穿過一片熟食攤,來到了六號樓四單元的樓洞前。卻見左手邊107室戶門大開,門邊的白牆上用硃砂筆寫着五個大字:爲民縫紉店。
田春達狐疑地看看郝東,後者覈對了一下樓號門牌,確定地說道:“沒錯,就是這裡!”說完他便走到門口,伸手在門板上敲了兩下,問道:“有人嗎?”
一個女人在屋內應了聲:“有人!”
田春達和郝東向裡走了幾步,轉過玄關之後,屋內的大致情況便盡收眼底。
這是一套老式的兩居室戶型,屋頂很矮,格局也狹小,很容易讓人產生壓抑的感覺。客廳略顯凌亂,破舊的沙發前面沒有茶几,取而代之的是一臺縫紉機。一箇中年女人坐在縫紉機後面,正在埋頭給一條男式長褲縫褲腳。感覺有人進屋了,女人暫時停下手裡的活計,問了句:“改衣服嗎?”
女人衣着樸素,頭髮胡亂紮在腦後。歲月的風霜已讓她的肌膚黯淡無光,但那精緻的臉龐還是能隱隱透出女人年輕時的綽約風姿。
女人的相貌和警方資料吻合,田春達知道她就是徐圓圓,於是走上兩步說道:“我們不改衣服,我們是來找人的。”
“找誰?”女人露出警惕的神色,目光盯着這兩個不速之客來回打量。
“你知道王京生在哪裡嗎?”田春達在縫紉機前方停下腳步。不遠處的沙發上堆滿了衣服,看起來並無落座之地。
“我不知道!我跟王京生沒有任何關係!”女人的態度急轉直下,她甚至威脅道,“請你們快走,要不然我就要報警了!”
田春達和郝東對看了一眼,他們都沒想到對方會突然產生如此強烈的反應。這時郝東纔想起什麼似的,連忙掏出證件說道:“你別緊張,我們就是警察。”
女人驚訝地“啊”了一聲,情緒慢慢緩和下來。隨後她又看着田春達問道:“王京生又犯什麼事了?”
田春達針對女人的語氣反問:“他經常犯事嗎?”
“進看守所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女人苦笑了一下。這時她覺得自己坐着,卻讓兩個警察站着似乎不太妥當,於是起身把沙發草草收拾了一下,招呼說,“你們坐吧。”
就在田春達和郝東入座的同時,沙發對面虛掩着的臥室門往內拉開了一道半米寬的縫隙,有個女孩從門後探出身來,向客廳內張望着。
那是一個十五六歲的花季少女,秀麗的面龐上閃爍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當發覺田春達注意到自己之後,女孩調皮地吐了吐舌頭,然後忽地又把房門關好,如精靈般隱匿無蹤了。
田春達笑了笑,猜測着問道:“是女兒吧?叫什麼名字?”
“王姍禕——姍姍來遲的姍,禕就是那個‘示’字邊的禕。”講完之後女人又特意補充了一句,“這名字是爺爺起的。”
田春達誠意讚美道:“名字很好聽,人長得也漂亮。”
徐圓圓的眼角微微眯了一下,但短暫的笑意很快消失,隨後她喟然一嘆:“有什麼用?終究是個命苦的孩子。”
簡單的情感溝通之後,田春達切入正題:“你知道王京生在哪裡嗎?”
徐圓圓反問:“他到底犯了什麼事?”
田春達斟酌道:“我們懷疑他⋯⋯嗯,現在僅僅是懷疑——和一起綁架案有關。”
“綁架案?”徐圓圓的眼睛一瞪,顯得很意外似的,然後她搖頭道,“你們肯定弄錯了。”
“爲什麼?”
“不是我看不起他——”徐圓圓的嘴角往下方勾了勾,露出頗爲不屑的神色,“他也就能弄點坑蒙拐騙的事情,綁架?他可真沒這個出息!”
房間內發出“啪”的一聲,似乎是什麼東西被拍在了桌子上。徐圓圓往房門方向看了一眼,又換了種抱怨的語氣繼續說道:“甭管他犯了什麼事吧,只要你們能抓住他,該勞改勞改,該槍斃槍斃,我也能落個清淨。”
房間裡的女孩抗議般大喊了一聲:“媽!”徐圓圓這才閉了嘴。
田春達輕輕地佯咳一聲,把話題拉了回來:“你不知道王京生在哪裡?”
“不知道!”因爲情緒還沒擺脫先前的影響,徐圓圓的語氣有些生硬,“誰能知道他的行蹤啊?結婚那陣都不知道,離了婚就更不知道了!”
田春達提醒對方:“他在十月三十號——也就是前天晚上給你打過一個電話的吧?”
“打過啊。”徐圓圓倒是坦然承認了,不過她緊接着又說,“他是有心情了就打個電話過來,沒心情的時候,你連根毛也見不着!”
田春達繼續問道:“那他在電話裡說了些什麼?”
“他說最近賺了一筆錢,正好姍姍快過生日了,要買件好東西給孩子做生日禮物。”提到這事的時候,徐圓圓的語氣稍稍柔和了一些。
“賺了一筆錢?”田春達敏感地追問,“他有沒有說怎麼賺的,賺了多少?”
徐圓圓搖了搖頭:“沒說。”
田春達沉吟了一會兒,又問:“孩子哪天過生日?”
“就是明天。”
“哦?”田春達精神一振,“也就是說王京生明天會過來給孩子送禮物?”
可徐圓圓卻不屑地冷笑起來:“他的話也能信?他說過的話,連放屁都不如!”
房間裡響起噔噔噔的腳步聲,當房門打開之後,王姍禕氣呼呼地出現在門口,那女孩漲紅了臉抗議道:“媽,我不許你這樣說我爸!”
徐圓圓提高語調反問:“還不許我說?我問你,他現在怎麼連電話都打不通了?!”
“反正我爸一定會給我買禮物的!”女孩返身“砰”地把門一甩,把自己關在了房間裡。
徐圓圓頓時激動起來:“我爸我爸,叫得夠親熱的呀?!一件生日禮物就把你收買了是吧?你的吃喝拉撒,哪一樣他管過?我這樣辛辛苦苦的,最後倒成我的不是了!”她越說越委屈,最後竟流下了眼淚,“全都是沒良心的東西,全都是白眼狼⋯⋯”她看看刑警們,又說:“正因爲我一個人撫養孩子生活艱難,才業餘做縫紉,貼補家用。”
田春達和郝東互相看看,聽母女倆的這番對話,她們應該確實不知道王京生此時的下落。
那女人抽抽噎噎地哭了一會兒,心中的怨氣還沒散盡,又擡起頭來對着臥室方向喊道:“就算他給你買了禮物又怎樣?他要真有錢,倒是給你買架鋼琴啊!還有你上培訓班的花費,他拿得出來嗎?全靠我一個人掙錢,什麼時候能攢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