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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萬田坐在自家客廳裡閉目養神。他雖然五十多歲了,但保養得很好,臉上皮膚光潤紅鮮,一看就屬於官運亨通的那種官場人。說是閉目養神,可他的大腦並沒有閒着,這從他微微顫動的眼皮就可以看出來。常萬田現在在打麗絲的主意。
門輕輕一響,夫人郝夢蘭回來了,她像她丈夫一樣富態,有貴婦人相。
常萬田聽到老伴的動靜睜開眼睛:“夢蘭,買東西回來啦?”
“嗯。你一個人坐這想什麼哪?”
“我想啊,你老公我八成要時來運轉了。”
“想什麼哪,怎麼時來運轉?”
常萬田拿起茶几上的鍍金美國打火機,“啪”的點上顆中華煙,吐出口煙霧後說:“正想如何度過迅達電子工廠停建的難關,麗絲這娘們就來了。”
郝夢蘭撇撇嘴角,“麗絲真能幫你的忙麼?”
常萬田又吐出口煙霧,“當官得頭腦靈活。什麼叫頭腦靈活?就是會投機,會鑽空子。你總說蚊子厲害,紗窗做得再嚴實,它也能鑽進來。當官,就得有蚊子這本事,有個空子就鑽,還得鑽進來,在白白胖胖的肉上咬上一口。”
郝夢蘭笑說:“你想當蚊子,我可不想當蚊子夫人,當個蝴蝶夫人還行。
常萬田搖搖頭:“沒招了,就是有個針鼻大的眼兒,也得鑽了。你想,我主持上馬的電子工廠,成了爛尾巴工程,人家跟腚要追究責任,我要不想招子,現在這個市長的位子就坐不穩了。”
“人家麗絲可是國外大公司的總裁,就那麼容易鑽你設下的套?”
“這就看本事了。你連這點兒本事都沒有,還想戴市長這頂烏紗帽?”
“你能從一個小技術員爬上建委主任的位置,又成爲副市長,市長,不能說沒本事。可是,迅達電子工廠不但因缺乏資金現在停建,成了爛尾工程,就是建成了,產品的市場前景也不看好,所以你費盡心機也沒再拉到資金。這不僅是個爛尾工程,還是個無底洞工程……你真想讓麗絲陷進這個無底洞麼?她來咱們市可是想借助你的幫助呀。”
“你這可就是婦人之仁了。曹操殺呂伯奢,殺那個軍中糧官,可是眼都不眨呀。玩政治,心腸不硬可玩不轉。我已經五十多歲,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我一定要抓住這次機會。如果能說服麗絲投資,我就成了引進鉅額外資,重振迅達工廠的英雄,就可能往上再升一級,當上主管基建工作的副省長。那時還可以用權力再回補麗絲嘛。”
“那就,看你的了。”
常萬田笑說:“擎好吧,你就準備晉升副省長夫人吧。”
郝夢蘭卻沒有笑容:“副省長夫人,這個稱號聽起來不錯,很舒服。可是這個稱號來得似乎不那麼……”
“不那麼什麼?”
郝夢蘭有些猶豫地:“不那麼……明白。”
常萬田不吭聲,打開一罐青島啤酒,他看着玻璃杯中充滿泡沫的啤酒說:“你看,生活就像這啤酒,充滿了泡沫。你得承認這泡沫,運用這泡沫。”他喝下一口啤酒,“嘿,啤酒有了這泡沫,喝着纔有味道,生活也是這樣。”
郝夢蘭笑了:“嗬,你還挺有理論的。行,你行,能文能武,是個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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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萬田家的另一個房間,常萬田的外甥女秦麗妮與男友吳天求並排坐在席夢思牀上也在嘮喀。秦麗妮從邊疆小鎮考入南山市的中專,畢業後在南山市的一家貿易公司當職員,休息時她常來舅舅家。雖然來自邊疆小鎮,可她卻生得美麗妖嬈,吳天求說她是極好的繪畫模特。
秦麗妮把臉湊到吳天求面前:“天求,我就要由一個醜小鴨變成一隻展翅高飛的白天鵝了。”
吳天求揚起頭:“什麼意思?我可從來沒說過你醜呀。”
秦麗妮也揚起頭:“你說也得行,再說,我也不醜。”
“那你什麼醜小鴨的……”
“傻瓜,我是說地位,我就要從一個小職員變成公司經理了。”
吳天求上下打量秦麗妮:“我怎麼沒看出來?”
秦麗妮笑笑說:“從職員到經理說難挺難,說容易也容易,只要抓住一個字。”伸出一個手指。
吳天求睜大眼睛,伸長脖子,“一個字?一個什麼字?”
秦麗妮伸出的手指又劃了一個圓:“錢,只要有了錢,經理就能當上。”
吳天求點點頭:“這倒是。在現今社會裡,只要有了錢這個槓桿,地球也能撬起來,甭說當上個經理了。”他又仰起頭眨眨眼,“可你說了等於沒說。”
秦麗妮臉一板:“怎麼?”
吳天求一拍大腿:“咱缺的就是錢啊。有錢還說啥了。”
秦麗妮用手指頭一點吳天求的腦袋:“笨蛋,不長腦子。咱是沒錢,不是有人給咱送錢嗎?”
吳天求用疑惑的目光看着秦麗妮:“你,你沒發燒吧?現在雖是滿大街都唱《東北人都是活雷鋒》,可想找白送給你錢的人怕還是找不着。”
秦麗妮又用手點一下吳天求的腦袋:“你才發燒呢。弱智,不會用腦子!”
吳天求着急了:“你什麼意思?就挑明瞭吧,別讓我鑽悶葫蘆了。”
秦麗妮的手指在桌上點了一下:“麗絲,她不是來咱們市尋求投資項目嗎?”
吳天求眼中仍是疑惑:“你想找她投資?”
“沒錯。”
“可你一沒技術,二沒地皮,三沒管理經驗……”
“可我有嘴呀,憑我的三寸不爛之舌,就可以換來錢。”
“明白了,你是想空手套白狼啊。”
“什麼話!我這是於無聲處聽驚雷。”
吳天求笑了笑:“你這雷沒把別人驚着,倒把我驚着了。”
秦麗妮笑着捅吳天求肚子:“你就長這麼個兎子膽?”
吳天求抓住秦麗妮的手,按在肚子上:“有你做榜樣,我的膽也壯起來了。你把我驚醒了。”
“甭管資金拉沒拉來,有你這個變化,我這念頭也算沒白想。”頓了頓秦麗妮又說:“我就是不服這個勁,她米小琪憑什麼中專畢業剛來我們公司就當上副總,還不是因爲他爸爸在公司有40%的股份。我要拉來資金,自己開公司,當老總,比你米小琪還神氣。”
吳天求拍拍秦麗妮的手:“麗妮,我也想找麗絲談談。”
秦麗妮驚訝的瞪着吳天求:“你找他談什麼?”
吳天求抓住秦麗妮的手搖了搖:“找他談投資呀。”
秦麗妮更驚訝:“你找他談什麼投資?”
“我想出版一本大型畫冊,還想舉辦巡迴畫展,這都需要錢。”
“可你的畫在畫店裡五十塊錢都賣不出去呀。”
吳天求聽了這話有些心酸,他覺得秦麗妮在骨子裡瞧不起自己,於是辯解:“梵高的畫在他生前十塊錢也沒人要,只能換幾個麪包,可現在一幅畫值幾千萬美元。”
秦麗妮不屑地反駁:“你能成爲梵高?再說了,死後畫賣那麼多錢又有什麼用?還不知道給誰呢。”
“你懂得包裝嗎?歌星可以包裝出來,哪怕她嗓子像烏鴉。影星也可以包裝出來,五十歲了還演十八歲的小姑娘,臉上的褶子用膠水和香粉填也填不滿,還愣說她比小姑娘還小姑娘。藝術家也可以包裝。我們文聯有一個新畢業分來的女大學生,寫了部歌劇,行家說還不成形。可她用臉蛋把**迷住了。**就說好,而且有石破天驚之妙。又出資讓它上演。”
“結果怎樣呢?”
吳天求氣哼哼地:“一演出根本沒人看,一張票也賣不出去。就是白請人看,沒演到三分之一人就走光了。”
“那不就露餡了嗎?”
“可它在‘東方明珠藝術節’中獲銀獎了。”
“還獲銀獎了?那不還行嗎?”
“行什麼呀?看的人沒有一個不罵的,說這樣的戲怎麼能拿出來參加評獎?簡直是褻瀆戲劇。”
“那怎麼還獲獎了?”
“參賽的節目都獲獎了,一半金獎,一半銀獎。”
秦麗妮笑了起來:“這可真有意思。”
吳天求仍氣哼哼地:“還有更有意思的呢。那小姑娘憑這個銀獎獲得了文藝新星、“三八”紅旗手,市勞動模範等一系列榮譽稱號,還得到獎勵五萬元,獎勵兩級工資,破格評上高級職稱等一系列實惠,真是腦滿腸肥啊。”
“這簡直是個相聲題材。”
“大家都這麼說,可沒人敢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