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家還是那個龍家,低調之透出着一種凝重的堂皇,龍烈血到來的時候,精神矍鑠的許叔依舊站在那道黑色的雕花鐵藝大門旁,打着一把黑色的大傘,像一尊鑄鐵的雕像一般,站在濛濛的細雨,不言不動,整個人有一種說不明道不清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看到自己到來的那一瞬間,龍烈血感覺這尊原本靜默得彷彿沒有生命的雕像,一下又活了過來,而且似乎還很高興。
大概是今天來的人有些多,門口除了許叔之外,龍烈血還看到了幾名站崗的士兵——以龍老爺元帥的身份和級別,到了今天,即使已經不在一線,按照規定,仍然有一個班的侍衛在身邊,保衛其安全。上次來的時候,龍烈血沒有在門口見到站崗的侍衛,今天估計有些特別,對來往的人員車輛關注得要多一些,所以這些人開始出現在明處旅行起職責來。
看到龍烈血的車開過來,裡面一個士兵擡了一下手,示意車停下,正要過來檢查,許叔對那邊說了一句什麼,站崗的士兵就沒再動了。
“許叔……”放下車窗,龍烈血露出臉,和許叔打了個招呼。
“小少爺,你今天能來老爺很高興”許叔的臉上露出一個笑容,絲毫不覺得自己的這個稱呼讓龍烈血感到一陣惡寒,渾身的寒毛都炸了起來,這一瞬間,無數影視作品那些遛狗鬥雞,當街調戲黃花大閨女的二世祖的形象浮上龍烈血的心頭,龍烈血只能苦笑,也無法多說什麼,這個許叔從民國時代養成的稱呼人的習慣,到現在也沒改變,整個燕都,像許叔這樣的人,還真找不出第二個來,而龍家,對許叔來說,似乎變成了一個抵禦任何世俗侵襲的堡壘,在這個堡壘內,許叔臉上那個親和的笑容,似乎也變成了對這座院外面世界的不屑與嘲弄,還有那麼一絲絲的憐憫。
許叔似乎是專門在門口等自己的,今天的龍家比平時熱鬧了很多,這一點,從停車的地方就可以看出來,平時那塊草坪上最多就是兩三輛車,而今天,龍烈血來的時候,那裡停着的車已經不下二十輛,如果此刻有任何一個汽車發燒友在這裡,看着停車位上的那些車,保證要幸福的暈倒,那二十輛,有三分之二,掛的都是軍牌,就是掛軍牌的那些車,基本上,都是清一色的紅旗,各個年代的都有,一水的黑色,其最古老,車內玻璃後面還掛了一塊簾,而且是傳說底盤可以防地雷的那種龍烈血就見到好幾輛,除了紅旗,龍烈血甚至還看到了兩輛同樣古老甚至已經絕種的上海牌的轎車,這些車身軀臃腫,一個個土頭土腦,但保養得很好,雖然是大雨天,但這些車的車輪輪轂一輛輛都擦得彷彿是渡了銀一般,車牌上那寥寥無幾的幾個數字更是透露出一股強大的氣勢,仿若一個個貴族,一下就把旁邊那些時髦的貨色給比了下去。
停下車,從停車場往東不到30米,是一片竹林,過了竹林,就是龍家的老宅,龍家的那片老宅呈一個“凸”字型,前小後大,兩邊對稱,細口闊肚,頗得風水精妙,是一片有着白色屋頂的兩層樓的建築,已經有70多年的歷史,當年建造這棟房屋和買入打理周圍土地園林的,是龍烈血的祖父,留過洋,支持過孫的**,曾受邀擔任過北洋政府次長級的高官,後因感嘆自己不是“肉食動物”而離開北洋政府,投身實業,創下這片家業,解放後,銀溪路的這座龍氏公館老宅有段時間曾被政府沒收,後來政策放寬,龍烈血的曾祖得了一個“支持**的開明實業家”的評價,這片老宅又被還了回來。
跟着許叔一路走來,還沒進門,就在門口,幾個七歲,最大不過**歲的小孩正撅着屁股湊在一堆,嘰嘰咕咕七嘴八舌的說着什麼,一個小傢伙手裡拿着一根細竹竿,另外一個小傢伙手拿着一個塑料袋,小傢伙們正在想辦法把塑料袋綁到竹竿上,還有一個小傢伙的手裡乾脆直接拿着一把長柄的漏勺,一看就是從廚房裡偷偷拿來的。
“快點,我剛纔在湖那邊看到好幾只青蛙蹲在荷上,去晚了就見不到了……”
“可媽媽說我不能去水邊玩,現在又下雨,……”
“膽小鬼,那你就在一邊看着好了,你要掉下去我會把你撈上來的”
“誰都不能做叛徒去告密,誰告密誰是小狗……”
“我覺得我們應該用一根線去釣……”
“那要有勾才行,你有魚鉤嗎?”
正在商量着去湖邊捉青蛙的幾個小傢伙突然發現許叔帶着龍烈血過來的時候,一個個做賊心虛的快速把手裡的東**到了身後,怯怯的看着許叔,還有的,則把目光轉到了龍烈血身上,眼睛滴溜溜的轉着,不知道在打什麼主意。許叔站定,看着這羣小傢伙,龍烈血也看着這羣小傢伙,這次老爺大壽,這裡也多了許多生氣,這些小傢伙給龍烈血的感覺頗爲親切,這種親切,源於血脈的共鳴,有兩個小傢伙的眉宇之間竟然和老爺有幾分相似,再看這些小傢伙的年齡,龍烈血就明白了,這些小傢伙按輩分算應該是自己的侄輩,老爺有五個女,龍悍排行老三,這個家裡自己還有一個大伯,一個大姑,小姑俞楚嵐上次已經見過了,小姑家有一個堂弟,比自己小一歲,現在在英國讀書,小叔家裡到有兩個孩,聽說還在讀高,和這羣小傢伙明顯對不上號,那這羣小傢伙就只有可能是大伯和大姑家的後輩了,這羣小傢伙有五個男的,一個女的,女的那個小姑娘看樣也是裡面年齡最小的,只有四五歲的樣,眉宇間竟然和自己有兩分相似,。
“把漏勺放回廚房,竹竿放回園圃,塑料袋丟回垃圾桶,做完這些,雨停後,我讓讓你們上船去湖裡捉青蛙……”許叔板着臉說完,小傢伙們歡呼一聲,一個個做鳥獸散。
“你是我們家的親戚麼?”其他的小孩都已經跑開,只有那個穿着紅色連衣裙,扎着兩個小辮,長得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瞪着一雙水晶般的大眼睛,偏着腦袋,用一個可愛的姿勢,好奇的打量着龍烈血,一邊奶聲奶氣的問到。
“嗯……”龍烈血被這個小女孩如此直白的問題噎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笑着說,“是吧,你應該叫我叔叔”
一聽這話,小女孩的眼睛笑成了兩道小月牙,一截嫩藕似的小手就伸到了龍烈血面前,“好,叔叔,那你要送我什麼東西呢?”
你是我家親戚,所以呢要送我東西——明白過來小姑娘邏輯的龍烈血哭笑不得,沒想到今天一來到這裡,居然被一個小姑娘來了個下馬威,摸摸身上,身無長物,除了口袋裡裝着的帶給老爺的一份壽禮,看着小姑娘拿期待的眼睛,龍烈血笑了笑,把口袋裡的那份壽禮拿了出來,放在小姑娘的手裡,那是一個玻璃珠似的東西,表面光滑,有核桃大小,有點像玻璃,又有點像石頭,通體呈現銀灰色,看起來像是拿在手裡把玩的東西,許叔看了看,也以爲是龍烈血平時無聊拿在手上把玩的東西,也沒在意。
小姑娘攥着手裡的那顆“可愛”的漂亮石頭,十分高興,“記住哦,我叫海星,龍海星……”
龍海星,那一定是大伯家的小孫女,龍烈血一下就明白了小姑娘的來歷。
拿着到手禮物的龍海星頑皮的吐了吐舌頭,自己也一溜煙的跟在那幾個小傢伙的後面跑了個沒影。
龍烈血和許叔來到了大廳,兩個人一進來,龍烈血就看到了小姑俞楚嵐。
“烈血,你來了……”俞楚嵐一出聲,坐在大廳周圍沙發上聊天的好幾堆人一個個都把頭扭了過來看向門口,那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幾年不見,自己這個姑姑的面貌依舊絲毫不顯老,看到龍烈血,俞楚嵐高興得一把就抓住了龍烈血的手,滿面的笑容,“剛剛我和你大姑,小叔他們還正在說起你來着,他們早就想見見你了,龍家這麼多人,今天大家都想見見你呢……”
“小姐,老爺吩咐烈血來了就帶他到書房……”許叔在旁邊輕輕提醒了一句。
“書房……”俞楚嵐微微有些錯愕,別人不知道,她難道還不清楚,老爺的書房可不是誰都能進的,老爺治家如治軍,那書房,就如同老爺的司令部一樣,特別是今天,除了一些有資格有身份能來到這裡爲老爺祝壽的老部下,這個家裡,現在到來的人,也只有龍家第二代的龍烈血的大伯和憲國能進去,龍家第三代的人,在老爺眼,現在還沒有一個有資格在這樣的場合攙和進去,不說龍烈血的幾位堂兄,就連龍烈血的小叔,因爲一直在做生意,不怎麼被老爺待見,也一直沒能進到以老爺爲首的那個核心圈之。
“哦,好的,那就等一下再見也不遲……”俞楚嵐很快的掩飾了自己的震驚。
“那姑姑,我就先隨許叔上去了……”龍烈血對着俞楚嵐抱歉的笑了笑,然後對着遠處那一堆看着自己的人點了點頭,就隨着許叔一起上了二樓。
看到龍烈血跟着許叔一起上了樓,大廳周圍那一堆堆坐在一起聊天的人羣,一道道驚訝灼熱的目光立刻像磁鐵一樣沾在了龍烈血的背上,許多人甚至忘了交談,顯然在場的人都很清楚老爺的書房在今天的地位——那是龍家的核心層,因爲龍老爺的身份和威望擺在那裡,那個核心層,甚至可以算作是共和**方的核心圈之一,這個核心圈,也是共和國權力核心的一極……
龍烈血自己都沒想到,這次來燕都,竟然在這種場合之下,波瀾不驚的就成爲了這一極的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