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相辦公室外狹長的走廊裡,麥格-塔諾的硬皮鞋踩着實木地板發出的‘梆梆’聲格外的刺耳,刺耳到讓周邊路過的官員都下意識的停下腳步觀望。
官員在觀望是誰敢無視走廊外‘安靜’的告示牌。
麥格-塔諾毫不在意周圍的目光,也沒有因爲他發出聲音而打擾到附近官員辦公而表現出絲毫歉意。
他帶着平靜且有高高在上的神態。
不過,麥格-塔諾心中卻不平靜,畢竟,這是他時隔十三年之久再一次踏足這裡。隨着清晰的腳步的聲音,他腦海中沉睡的記憶便開始慢慢復甦。
不過今天麥格-塔諾不是來追溯記憶的。很快,他跟隨克爾曼的腳步來到首相辦公室外,房門還是如同十多年前那樸素中帶着一種特別的歷史厚重感。
十多年以前,年輕的他也曾一度在這間辦公室內和同僚門討論帝國政務,幫助當時的首相韋爾斯克公爵處理事務。
而那場突然爆發的戰爭毀掉了這裡的一切。
自從尼克-里根擔任帝國首相以後,他就沒有再來過這裡。
“咯吱”
古老的厚木板鋼框大門被推開,帶路的克爾曼禮貌的低語道:“首相就在裡面。”
麥格-塔諾立刻從回憶中清醒過來,大門裡面傳來的熟悉聲音讓他下意識的生出些許不愉快,但他很快就掩蓋掉這種不愉快。
首相辦公室內的環境比麥格-塔諾想象中要陰暗得多,更沒幻想中豪華裝飾,辦公桌和那套會客沙發和十多年前相比沒有什麼兩樣,只是上面堆積的文件比以前更多了。
“很高興你能來,麥格伯爵。”尼克公爵的聲音從辦公桌方向傳來,那裡是整個房間燈火最明亮的地方,房間中唯一的吊燈只照耀着那邊。
麥格-塔諾的目光一直望着那裡,在尼克公爵話音落地後他故作輕鬆的聳聳肩,“在蘇克城內,沒有人敢違抗首相辦公廳的命令。”
“你這是在恭維我,還是在挖苦我?”尼克-里根語氣中充滿着玩笑的意味。
“我只是實話實說。”
“麥格伯爵,這是我第一次在尤里斯大廳之外的地方見到你。”斯圖-加拉伯爵走上前打斷兩人爭鋒相對的談話,“這是我的榮幸。”
“這也是我的榮幸,斯圖伯爵。”麥格-塔諾對斯圖-加拉的態度格外客氣。
他禮貌態度讓斯圖-加拉有些意外,帝國財務大臣愣了愣之後說道:“人們都說麥格-塔諾就像密林中的荊棘叢般渾身帶着扎手的倒刺,看來他們並不瞭解你。”
“我出門的時候讓我的妻子把我身上的倒刺都剃掉了。”麥格-塔諾幽默的笑了笑,“你是帝國自建立以來第一位‘平民內閣’,你是靠你自己的能力得到你現在擁有的一切,而我…”他指着尼克公爵,“和他都是靠先祖榮耀的扶持。”
“但事實卻是人們常常用我的出身攻擊我。”斯圖-加拉眼中的落寞一閃而過。
“那是他們在嫉妒你,他們嫉妒你現在所獲得的一切,嫉妒你的運氣。”麥格-塔諾和斯圖-加拉對視,“不要去理會那些人的攻擊,他們什麼都不是,而你是帝國財政大臣和內閣成員。”
斯圖-加拉臉上露出了些許笑容:“看來,我早應該去拜訪你的。”
“現在也不晚。”尼克-里根從辦公椅上站起,他指着窗戶邊的那套老舊沙發說道:“讓我們坐下談談吧。”
斯圖-加拉伯爵立刻錯開一個身子,讓麥格-塔諾先行。
麥格-塔諾看了一眼斯圖-加拉,對方臉上略帶着恭敬的表情讓他剛想擡起的腳步生生止住,麥格-塔諾還不會蠢到認爲對方會來巴結自己。“哦,還是那套沙發。”麥格-塔諾故意走慢兩步,他望着斯圖-加拉,“做爲帝國的財務大臣,你應該不用和我客氣吧?”
斯圖伯爵“哈哈”一笑後擡腿走了過去,麥格-塔諾則緊隨其後。
“麥格伯爵不光被人稱作‘叢林中的荊棘’,真正瞭解他的人談論他的時候都會稱呼他爲‘真正的貴族’。”尼克公爵笑着對斯圖-加拉說道:“‘真正的貴族’,你知道這五個字代表着什麼嗎?”
“我討厭這個評價,我更喜歡‘叢林中的荊棘’。”麥格-塔諾坐下後說道。
“這恰恰證明你確實可以稱作爲貴族。”尼克-里根笑了起來,“帝國內部擁有貴族信仰的人越來越少,時代在慢慢改變人們的想法…”
麥格-塔諾立刻打斷,“你是想告訴我,我的思想跟不上時代嗎?”
“呵呵!”尼克公爵輕笑,他並沒有因爲自己說話時被打斷而有所不滿,他注視着麥格-塔諾,“知道爲什麼羣狼能夠驅趕高大而威猛的利齒虎嗎?”他自問自答,“因爲狼擁有狼羣,而利齒虎雖然強大而勇猛,但它只有它自己!”
“你想給講我哄小孩的故事嗎?”麥格-塔諾雙手環抱靠在沙發上,冷淡的說道:“這種故事我可以講一百個…大道理連小孩子都會說,但真正懂得這些道理而又付諸行動的人少之又少。”
“你懂得,但你沒有付諸行動。”尼克公爵站起身,走到咖啡機旁邊點燃燃料,火舌升騰間他說道:“所以,你整整四十多年的生命幾乎毫無建樹,你只會依仗塔諾家族往日的光輝對貴族們犯下的錯誤評價和斥責…”
“你…”麥格-塔諾猛人站起身。
“這就是你,你用這些僞裝你的無能!”尼克公爵根本不給對方說話的機會,“你攻擊首相辦公廳、攻擊我,甚至暗地裡諷刺勞博特皇帝和他的皇帝位,最根本的原因就在於如果沒有十三年前的那場即位戰爭的話,你早已進入內閣,現在或許已經坐上帝國首相的位置。”
“你閉嘴,你根本不配談論那場戰爭,你這個噁心的陰謀家。”麥格-塔諾再也掩蓋不住心中的怒意,他低吼道:“你看看你在這十多年裡都做了什麼,你承諾過會讓帝國變得更強大,但你看看現在,你口中強大就是這樣的嗎?你比我更失敗!”
“你承認你的失敗了?”尼克公爵突然笑了出來。
“在我眼裡,你的人生更失敗!”麥格-塔諾低聲諷刺道:“你爲了手中的權柄付出了什麼?你的妹妹和兄弟,以及你的未婚妻…你的親人在你的陰謀中死亡,你背叛了你的愛人,你如願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但你看看…你把這一切都變成了什麼?”
兩人剛剛對話便開始爭鋒相對,旁邊的斯圖-加拉伯爵只感覺自己纔剛剛舒展一口氣,眼前的兩人便把彼此的傷疤揭了個遍。
麥格-塔諾顯得很激動,他連續深呼吸幾次後繼續說道:“帝國在你的手裡分裂,看看東大陸上的滿地狼煙,無數的陰謀和詭計正在上演,多少無辜的生命因爲你的錯誤而消失,七層地獄都不夠你贖罪。”
“是的,一切都是從十三年前那一場戰爭開始的。”尼克公爵嘆了一口氣,他並沒有辯解,他自言自語般的說道:“爲了那場戰爭,勞博特皇帝許下了無數的承諾,而這些承諾讓貴族在這十三年裡肆無忌憚的啃食帝國的根基。”
“你本可以阻止的,但你卻眼睜睜的看着。”麥格-塔諾彷彿恢復了平靜,又彷彿正在爆發的邊緣,他臉上除了冷漠之外沒有別的表情,“你做這一切到底是爲了什麼,我就不明白你們爲什麼要推翻巴里特皇帝的統治,誰都可以犯錯,你們爲什麼就沒有容忍之心?”
“容忍?不是任何事都能夠容忍的。”尼克-里根冰涼的手輕輕觸碰着滾燙的咖啡機,“如果可以容忍,三百多年的‘三族大戰’就不會發生,帝國也不會建立,獸人、精靈、人類以及大陸上所有的族類都會和平相處。”
“我說過,不要跟我講‘童話故事’,我需要知道十三年那場戰爭的真相!”麥格-塔諾站起身向着尼克公爵的方向走出兩步,“你告訴我真相。”
“真相總有公佈於衆的時候。”尼克公爵望着麥格-塔諾,“你的咖啡需要加糖嗎?”
“你不敢說嗎?你…”
“麥格伯爵。”旁邊一直沉默着的斯圖-加拉伯爵跟着站起身兩步走到麥格-塔諾身邊,“尼克公爵這裡的咖啡是從克魯領特意送過來的,聽說是在納侖森林裡生長的咖啡豆。”
“我現在…”
“你應該嘗一嘗,麥格伯爵。”斯圖-加拉語氣加重了許多,“一杯咖啡而已。”他擺擺手,“你一定要讓氣氛變得糟糕透頂嗎?”
尼克公爵聳聳肩,“要加糖嗎?”
麥格-塔諾冷‘哼’一聲的同時目光在尼克-里根和斯圖-加拉身上略過,然後默然退回座位。
“以你的性格,應該是不要糖的。”尼克公爵調笑了一句。
斯圖-加拉則暗自鬆一口氣,他現在明白爲何尼克公爵要他留下來旁聽。
辦公室內的三人在麥格-塔諾那一聲冷‘哼’後開始沉默,安靜的環境讓咖啡機火焰‘撲撲’聲格外的響亮。
幾分鐘後,尼克公爵關掉火焰,輕語了一聲,“好了。”
斯圖-加拉好似早在等待這一刻,尼克公爵話音剛落他便站起身走到旁邊的木櫃旁熟練翻出杯子和托盤。
當咖啡呈上來的時候,麥格-塔諾客氣的說了聲:“謝謝。”
“我已經很久沒有自己動手煮過咖啡。”尼克-里根聲音帶着想些許落寞,“我記得最後一次是和我的次子培迪在克溫鎮見面的時候,那時我爲他煮過一杯咖啡,他剛剛經歷一場難忘的敗仗…克蘭領的戰役,我的長子奧瑪在那場戰役戰死。”
“我看得出來,培迪當時在責怪我,他責怪我沒有向克蘭領派遣援兵。”尼克-里根輕輕吹拂着咖啡上的冒着的熱氣,“所有人都得在責怪我,責怪我沒有向克蘭領派遣援兵,但…”
他搖搖頭,不打算繼續說下。
“當時尼克公爵和埃裡克公爵爲克蘭領戰役順利進行下去,曾先後派遣十餘次使者秘密前往卡倫領遊說布雷迪德利公爵,更是在捷費洛草原集結超過十萬大軍。”斯圖-加拉接過話題說道:“財政部和軍部後勤處更是緊急集結大批物資準備緊急馳援前線…”他放下手中的咖啡杯,“但克蘭領戰爭局勢發展得太快,誰都沒有想到近十萬大軍會在頃刻間敗退。”
“跟你說這些話並不是想解釋什麼,我會承擔一切錯誤。”尼克-里根也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走到他的辦公桌上翻出一張精美的羊皮紙,他拿着這張羊皮紙望着上面的是字跡原地沉默三秒後返回了座位。
尼克公爵和麥格-塔諾對視,把羊皮紙放到茶几上並說道:“這是我的辭職信,內閣所有的一切責任有我一人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