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少佐知道這把火一點起來,手下的士兵的心就慌亂了。
本來,他的這個大隊連重武器都沒有架設起來,就遇到了沒頂之災,但畢竟是伏擊,而14師團的士兵都是軍中精銳,不少都是從軍數年的老兵。心態也不會像新兵那樣容易變化。所以即便敗的一塌糊塗,軍心還能用。
可就連這點最後的軍心,也被一把火燒的乾乾淨淨的時候,松田少佐已經沒有退路了。
要麼站着死,要麼跪着亡。
總之,對松田少佐來說他最後的生路也被斷絕了。尤其是靠近火場,空氣很快就變得熾熱起來,而且炙熱的空氣不僅僅帶着刺鼻的氣味,還帶着濃煙。
這麼近的距離,等火熄滅之後,還能有多少士兵活着都是一個未知數。
開始的時候,用溼毛巾捂着,還能抵擋一些,但身上很快出現了焦糊味,幾個忍耐不住灼熱的日本兵呼喊着衝出了大門,噠噠噠的機槍聲很快響起,僅僅幾秒鐘,牆外又失去聲音。
一切都安靜的可怕,只有火場中木材燃燒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音,接連不斷地想起。
“少佐!”
“長官!”
“松田君!”
……
不同的稱呼一下子都匯聚到一個人的身上,就是已經從失敗中稍微緩和了一些的松田少佐。作爲在城內作戰的最高指揮官,松田少佐有義務爲還活着的日軍找一個體面的死法。
任何一種死亡都是痛苦的,但相比之下,被大火燒死和被機槍打死,兩者的區別還是很大的。
松田少佐緩慢的閉上眼睛,粗壯的身材微微的顫慄着,幾秒鐘後,再一次睜開眼睛。此時,他的眼神中沒有恐懼、失望、悲痛的眼神,而是帶着堅定的死志。
嘴脣很乾,顯得松田少佐看上去有些像是要脫水的樣子,
“衝向高山,
讓屍骸填滿溝壑;
走向大海,
讓浮屍漂滿洋麪……”
松田少佐唱第一句的時候,聲音還有些發抖。在心裡他絕對不甘心就這樣成爲一個失敗者,而且還是在局勢一片大好之下。隨着感情的流露,聲音也平復了很多,唱到最後幾句,甚至有種歇斯底里的咆哮。
幾乎所有日本兵都跟着唱起來,這首歌在日本是作爲準國歌用的。
還是天皇寫的詞,整首歌中流露的都是不死不休的場景。屍體,死亡充斥着每一個音節。
“讓我們神社再見!”
“神社再見!”
……
“媽媽……”
也不知道從哪個角落中冒出這樣一句話,松田少佐直接將這句話給過濾了。不過很快,他發現自己不能熟視無睹,因爲就這麼一句不和諧的‘口號’讓很多士兵的情緒低落了下來。
“安田一夫出列!”
這個在臨死都會在不經意間觸犯上司的倒黴蛋,畏畏縮縮的戰了出來。可笑的是,其他人都裝備齊整,他卻連步槍都丟了。一個新兵,卻拿着一柄刺刀,顯得盲從而不知所措。
“很好!”
松田少佐點頭表揚了一句,也不知道是不是反話。安田一夫卻被嚇的差點沒有趴到地上,哆嗦道:“少佐閣下……”
“我剛纔還在擔心由誰擔任敢死隊的先鋒,現在我終於找到了。”
“找到了……”安田一夫連嘴脣都嚇的白了,只要不是白癡就能從這話中聽出來,松田少佐這是要讓安田一夫成爲第一個送死的目標。
“怎麼?你不願意?”
松田少佐的臉色一下子yīn了下去,只要安田一夫多說一個讓他失望的字,下一秒他就用他的配槍去說話。反正松田大隊就是要滅亡,也不能出一個叛徒。
松田少佐斷定,只要留着安田一夫最後一個出擊,肯定這傢伙會向對方投誠。
叛徒是可恥的,向比自己弱小的敵人投降的叛徒絕對不能被饒恕。
“安田君想想你家裡的母親,至少你可以爲家裡掙得一筆撫卹金。”
安田一夫身後的一個老兵深怕安田一夫一個不小心犯了軍中的大忌,在關鍵時候提醒了一句。
“列兵,安田一夫。你是否已經準備好爲天皇獻身了!”
……
“列兵,安田一夫!”
“是的。”安田一夫幾乎是搖着牙才說出這麼兩個字,想到家人,他也只能硬着頭皮去充當敢死隊第一人。
“大聲點,準備好了嗎?”
“是,安田家長子安田一夫準備好爲聖戰捐軀!”
“很好!”
“現在所有人開始報名,敢死隊需要25名勇士,我也是其中一員。”松田少佐栽下配到,將上衣的軍服脫下來,光着膀子檢查着兩枚手雷。
安田一夫幾乎是用盡了力氣纔將這麼一句話吼了出來,自從他從田間被徵召入伍,他總是生活在惶恐之中,也總是被老兵欺負的對象。此時,他就要死了,死在一個對他來說完全陌生的國度,漸漸的恐懼也似乎遠離了他,唯一能讓他牽掛的是,家裡的妹妹是否找到一個好人家?
他絕對沒有想到,他的妹妹安田柚裡子在他走後,也踏上了戰爭的大船。和她哥哥不同的是,她是作爲一名慰安婦被送到了華南戰場,當然在到中國之前,她是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會如此。
“天皇萬歲——”
……
松田少佐在送死之前搞了這麼一出,讓守着準備消滅這波鬼子的3營戰士非常鬱悶。
遠遠的就能聽到鬼子又是唱,又是哭的。最後還喊起了口號,有經驗的老兵不少都遇到過這樣的情景,鬼子這是要拼命。用老兵的說法,這是小鬼子的‘喪門曲’。
還真別說,很多老兵的這種說法還真迎合了日軍中傳唱最多的一首軍歌,“……衝向高山,讓屍骸填滿溝壑;走向大海,讓浮屍漂滿洋麪……”整首歌中不是死就是血的,在全世界範圍內也是獨樹一幟,聽着都讓人毛骨悚然,這是去打仗呢?還是去送死的?
幾個新入伍的小戰士,聽着好玩,不由的笑道:“這小鬼還有這心情,都火燒屁股了,還在唱歌?”
“小子,學着點。鬼子這是準備敢死衝鋒,這可不多見。要不是把鬼子逼到了絕境,小鬼子這壓箱底的把戲還不見得拿出來耍咧!”老兵雖然表情嚴肅,可言語中卻透着一股子輕鬆。
敢死隊?
要知道敢死隊也要看情形的,都被困的死死的,周圍還是烈火包圍,難道還能跑出昇天嗎?
接連的手雷飛出院子,在院子外爆炸,很快就形成一道由泥土,硝煙和灰塵組成的煙幕。陣地上,機槍手鎮定的打開保險,子彈早已頂上槍膛,就等扳機叩響的那一刻。
“咿呀……”
……
突然,從客棧中喊聲沖天,頭一個衝出來的日本兵正是安田一夫,閉着眼睛就往前衝,就一個鬼子,重機槍手是不會浪費寶貴的子彈的,交給邊上的步槍就可以了。
但瞄準好的步槍手,卻發現這個鬼子似乎不太正常。
很快,這個判斷被證實了,列兵安田緊張的只能閉着眼睛,橫衝直撞的向院門外衝過去,目標就是在正前方的機槍陣地。口中依依呀呀的喊着連日本人也不見得聽得懂的癔語,兩條小短腿輪的飛快。讓所有人都意外的是,安田閉着眼睛,壓根就沒有看到在他前面,不僅僅是3營的機槍陣地,只有一顆樹,一顆足足兩人抱的老榆樹擋在面前。
碰——
連在陣地上指揮的古敬生都看着腦門子疼。
這算是什麼打法,不過安田的事情算是過去,真的過去了,當然是暈過去了。一頭撞在樹幹上暈過去了。
而在他身後,二十多日軍光着膀子衝了出來,在其之後,日軍的機槍也開始響起來。
古敬生心說:小鬼子又是唱,又是跳的,我還以爲小鬼子是準備在火海中硬扛了,沒想到火場的滋味不好受,小鬼子也有忍不住的時候。
“機槍,準備給我打……”
松田大隊的衝鋒像極了是一場賭博一樣,想用二十多個鬼子兵就想換一條生路,這顯然是不可能的。而其身後,日軍的步兵也跟着衝上來,不過和敢死隊不同,步兵的衝鋒和射擊連在一起。基本上是每跑十幾部,就會將步槍子彈上膛,然後跪地,有些甚至乾脆站着射擊。
也不管有沒有打中,反正先將子彈打出去再說。
可見,這是日軍非常成熟的一條戰術。
距離3營陣地不到50米,陣地上的槍聲頓時大作。
此時,重機槍也開始響起來,很快日軍在牆頭上的機槍啞掉了,而僅有一挺機槍還在繼續響着。
火力,兵力都在一次衝鋒中極度的被消耗。
註定將要滅亡的衝鋒,到此事也該落幕了……
綏化城內的火光厭惡在晴朗的天空中一點點的化開,就像是長出了一顆巨大的黑色魔樹。高品彪心下暗自認定在,綏化城內的松田大隊開始反攻了,這時候旅團應該給予最大的支持。
“命令,騎兵大隊向西搜索範圍增加15公里。”
“炮兵火力覆蓋綏化西城門,谷村大隊在炮擊3分鐘後發動攻擊……”
“向西搜索?”
“沒錯,就戰場上的情況來看,綏化破城在即,而曾一陽手中唯一能夠使用的兵力就是在泰來等地發現的那支部隊,兵力在一個師左右。等旅團拿下綏化,正好將這個對手逼出來。”高品彪得意的騎在馬上,手掌拍打了一下自己的愛馬,安撫着戰馬躁動的情緒。
“旅團長高明……”
“向師團長髮報,27旅團已經掌握戰場主動,下午3點之前拿下綏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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