婕藍想着母親悽苦而悲絕的一生,心中好不疼惜,她突然明白自己受的這點苦並算不上什麼,而母親所受的苦比起自己勝過幾倍,但是母親卻堅持了過來,而婕藍卻不體諒母親的心情,一意覺得母親欺騙自己,起初心中還有一些怨恨,可現在聽來,她卻是悔恨不已,她握着母親的手,淚流道:“這些年母親受苦了,女兒真是不肖,不能爲母親分憂,讓母親一個人承受這麼多的苦楚。”
她母親卻悽苦地搖了搖頭,道:“不是的,母親認識了你爹爹,然後又擁有了你,母親就覺得這已經是上天對我的恩賜了,只是母親對你不起,明知道讓你走上權政這條路對你來說是一種禁錮,但是母親還是這般去做了,藍兒,你會怨恨孃親麼?”
婕藍搖了搖頭,道:“母親爲了爹爹肯放棄王位,爲了我又苦苦等候爹爹將近二十年,如今,又爲了天下回到王城,如此的母親我怎會去恨,只是,母親,你恨父親嗎?恨他無緣無故拋棄你,離開你嗎?”
她母親想到那個已經離開十幾年的男人,想到那個棄她而去的男子,要說不恨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她始終相信,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她始終相信自己愛上的人是一個頂天立地的英雄,而不是一個事到臨頭會逃避會落寞的男人,他離開或許就是爲了不讓自己再等待,她一直這樣告訴自己,既然分開了,要麼選擇恨,要麼選擇忘記,要麼選擇淡然於心,而蕭王選擇的是相信,心中藏着希望總比失去希望的好,她微微一笑,道:“或許從前恨過,但是現在母親已經不恨了,因爲母親有了藍兒,你就是他留在我身邊的禮物,他沒有把你帶走,相信就是爲了給我一個希望一個依靠,藍兒,你不要恨你父親,更不要瞧不起你的父親,你父親她是一個肯捨棄一切的人,所以他離開或許是爲了我和你,我只希望,在我離開這世間之前,上天若垂憐,便讓我再見上他一面,讓我知道他還活着,還在這世間的某個角落活着,只要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一個女人,爲一個男人是要捨棄多少才能換回男人的心,婕藍不懂,因爲她的愛情還沒有走到像母親那一步,她在想,倘若有那麼一個男人,兩人傾心相愛,但是讓雙方都爲了對方放棄自己的地位與身份,去過隱世的生活,不知道婕藍能夠做到,也不知道自己所愛的那人能否做到。
想到此節,婕藍竟然忍不住輕聲笑了出來,因爲她覺得自己這種奢望的想法太過荒謬,因爲她知道自己內心裡所愛的人是擎戰,若說讓他捨棄自己的少君之位與自己離開這煩擾的世間,去過逍遙自在的日子,恐怕他是絕然不會的,要不然,他也不會如此處心積慮地配合母親將自己的魔血喚醒,也不會如此費盡心思地引自己前來王城,也不會故意讓自己捲入赤燕城和清周城的戰亂之中,他這樣做的目的只有一個,希望自己繼承母親遺志,登上王位,成爲主掌天下的人,這樣的一個人如何肯爲自己拋棄一切呢?
所以,雖然自己那個未曾謀面的父親最終還是選擇離開了母親,但是母親至少還是比她幸福的,因爲至少有個男子在最初時肯爲她放棄一切,而自己,卻沒有。
她母親見女兒臉上現出很是怪異的神色,心中便有些好奇,問道:“藍兒怎麼了?”
婕藍苦澀一笑,搖了搖頭,她溫柔地揉搓着她母親的手,道:“我也覺得母親是幸福的,至少比女兒幸福,倘若有一天我見到我那父親,我一定會押着他前來見母親的,讓母親的心願得償。”
見自己女兒現下沒有再怨恨自己,蕭王也就放下心來,但聽女兒言下顯得頗爲悽苦,她心中也有些憂慮,她小聲問道:“藍兒,你對母親說,你和擎戰少君兩人間是不是有什麼?因爲我瞧她待你並非是臣子對待公主該有的神色。”
婕藍想到擎戰,心中本有無限愛意,但此刻心卻有些涼了,因爲她覺得擎戰並非真心地喜歡自己,只是因爲敬慕自己罷了,所以他對自己的感情恐怕也並非是自己所想的那樣,但是婕藍不願母親爲自己擔心,並且她現在知道了,少君和王上有着不可逾越的界限,二者是不可聯姻的,這也是爲了防止擁有無上權力的王上和擁有與王上相同權利的少君勢力合在了一起,從而會導致天下被這二人獨掌的局面,倘若是以前,婕藍尚許跟擎戰還有一絲的可能,但是現下,兩人別說可能了,就連走得太過親近,恐怕都會成爲朝中人抓住的把柄,所以婕藍此後都必須跟他保持距離。婕藍對她母親淡然一笑,搖了搖頭,道:“沒事,他一直都知道我是公主,是母親你的女兒,所以一直以來都很敬重我,也很庇護我,並不是母親所想的那樣,我與他之間,從此之後,就是君臣的關係。”
她這句話說得很是決絕,言中帶着堅毅的色彩,竟讓人感覺不到她心中的痛苦與酸澀,好像她從此刻開始,就已經決定了,她與擎戰之間,到此爲止。
而飛行在他們轎子前面的擎戰心思裡卻還想着,她終於來到了王城,終於朝着他的路在行走,而我們所要努力的,卻是如何才能在一起,如何打破那些法令的禁錮,走在一起。
兩顆相隔不遠的心,卻在這一刻已經相隔到很遠,遠到無法走進,遠到彷彿永遠拉不近彼此的距離。
或許擎戰是一個智謀決嘆的人,萬事彷彿都在他的意料掌控之中,只是有一點他算錯了,那就是婕藍的心,他無法掌控得了一個墮入愛情的女子的心,因爲它太變化無常,太無法捉摸了。
而轎中的婕藍,卻未再去想他,她只想着自己的父親,想着自己的未來,想着自己究竟會怎樣?想着想着,覺得有些困了,竟靠在母親的肩膀之上,沉沉睡了過去,而她的母親看着這個嬌弱的女兒,這個已經疲憊到快要崩潰卻還爲了她在強撐着的女兒,心中怎不心痛,她撫輕拍着她的肩膀,讓她慢慢入睡。
睡了片刻,突然,婕藍被母親輕聲喚醒,她睜開迷濛的雙眼,往外一瞧,但見此處已經是在王廷之內,侍女走走到轎前,將轎簾輕手撩來,婕藍想自己是正式進入王廷了,幾日前自己還在費盡心力地想該用什麼方式才能闖入王廷,沒想到兩日過去,自己卻是以待選王上的身份進入王廷的,這種突如其來的轉變讓她多少都有些感慨。
侍女伸出手來,謙恭地站在那裡,蕭王握着女兒手,讓她勿要緊張,婕藍點了點頭,她深呼了口氣,隨後扶着自己母親,按着那侍女手,小心地出了轎中。
婕藍和蕭王一出來,宮廷中的迎接侍衛齊相跪下,大呼道:“恭迎王上公主回宮!”
蕭王朝身後跟貝隆王在一起的南容公主招了招手,南容便離開她父王走了過來,蕭王拉住她手,她左手拉着南容,右手拉着自己的女兒,對衆侍衛道:“這二位從今日起便是王城輔政王,他們二人擁有同等的地位,同等的權利,你們都需尊敬他們,聽令她們,但是你們也要監督她們,提點她們,因爲五十日之後,本王會再次讓衆臣選出衆望所歸的新主,而新主就從他們二人當中選出,你們聽明白了嗎?”
所有將士聽後都很是驚異,覺得怎麼祭天大典沒有選出新主,反而變成兩爲輔政王,這可是從來都沒有發生這樣的事,但是王上既然如此說,那將士們又豈會有異議,全部齊聲呼道:“拜見二位輔政王,臣等定當用心輔佐,不敢怠慢!”
蕭王看向婕藍,希望她能夠向衆位將士答禮,婕藍看母親神色之後,卻不知該向這些將士們說些什麼,一時囁嚅着竟無法說出,而南容公主卻異常從容,她走上前去,面對衆將士,朗聲道:“衆位將士不必多禮,南容平時多得衆位將領的照顧,南容感激於心,此後,將輔佐王上處理朝政,倘若有做得什麼不對的地方還請各位將領包含,也請你們直言說出,南容定然欣然接受衆位將領的諫言。”
衆位將領聽到南容公主這般謙遜有禮,心中自然都覺親近,也覺得這位公主頗爲王者氣度,因此都齊聲道:“多謝公主擡愛,屬下定忠心效力!”
婕藍聽得南容說出這樣一番話來,自愧不如,畢竟她從小沒有生活在這種宮廷之中,該如何與這些將領們說話纔會妥貼婕藍還真的不懂,她頓時覺得自己太沒用了,根本無法達到南容那樣的能力,恐怕自己最終還是要讓母親失望。蕭王見衆將士對南容公主很是敬服,便輕輕拽了拽婕藍的手,希望她也能對這些將領說幾句。
婕藍有些緊張,大腦一片混亂,竟不知該說什麼,她想了許久,才吞吐道:“衆位將領們日夜守衛王廷,定然辛苦,王廷有了你們,我們才能安然,所以少了你們,王廷就不復存在,在此,我作爲輔政王的身份感謝你們,也希望你們能爲王廷的平安,爲了血瀛國的太平,能繼續堅持下去,好嗎?”婕藍胡亂之中想起軒明城主當初即位時對自己的將士們所說的話,她本不會說的,但此刻竟然照樣搬過來說出,也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到底說得對還是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