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嚴敗了…”
“他居然真的輸了。”
“王境大成居然敗給了天啓境。”
“這…這主考官居然被給了考生…”
“這簡直是千古奇聞呀。”
“噗!”
驚訝碎語,掀起一陣陣揪心的羞辱。
羞怒攻心之下,魏嚴當即沒忍住,一口鮮血化紅霧噴出。
血花紛飛,淒厲之中也爲此間觀衆詮釋了一個不可思議卻真真實實的戰果。數十丈外激戰的御林軍逐漸停下了攻勢,把眼看向這一頭。接着數百北人停了,慌躁退走的考生們也停了,都把目光轉移到了那倒塌在地的威武身軀。遠處考生、考官驚語逐漸平息,遠遠看着。無數的身着純陽道袍的考生,不着痕跡地往前靠去幾步。
在這一刻,所有人都幾乎屏蔽了呼吸。
因爲墨言的三尺銀龍已經抵在了魏嚴的咽喉…
“你服不服?”
恥辱,奇恥大辱!
萬衆矚目下,墨言冷漠地問出了一個極具羞辱性的問題。
作爲一位考生,她用了五十息不到的時間便戰敗了主考官,劍抵着主考官問他服不服。作爲一位天啓境的小道姑,她跨越整整一個鴻溝大境界,用劍抵着大唐御林王境神將問他服不服。無論前者還是後者,皆看似荒唐滑稽至極,卻都足以將魏嚴變成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笑哭,卻讓人哭笑不得。
“我服你老母!”
“……”
虎目緊繃,血絲如須。
不敢想象,更從來不曾想象。
堂堂御林神將何曾受過此等折辱?
那就宛如雄獅跪折在羔羊面前,這讓魏嚴近乎於瘋狂。若非身受重傷已無力反抗,他必然以死相拼!而現在他卻只是砧上的死魚,只有無盡的憤怒!
“喳…”
魏嚴怒罵一句以泄憤。
三尺銀龍,往前推進一絲,鋒利的劍尖頃刻刺破了魏嚴脖根的皮肉,鮮紅的血絲沿着劍刃凝聚在邊沿,然後順着他充血通紅的鎖骨緩緩滑落。所有人的拳頭都不由得握了起來,畢竟眼下的情景實在叫人難以言表,而且誰都曉不得這一劍會不會再往前數分。
畢竟純陽宮的女人,可不能以常人量度。
墨言冷聲再問:“你服不服?”
“我說我服你老母!你聽不到啊!有種你就殺了我啊!”
“莎…”
嘶吼力竭,怒血上涌,魏嚴每吼一句猩紅的血霧都從他的嘴裡隨話噴出。看得出大敗大辱之下,魏嚴已然沒有了理智,也沒有了一位主考官一位當朝大將該有的風度,撒潑貌似已經是他唯一的宣泄手段。而就在他說完這句話之後,站在十數丈外寶藍輕車旁的餘悠然悄然重新戴起了白紗斗笠。沒有說話,她轉身就走上馬車。而就在她坐入車內之後,所有人都正狐疑着她這舉動的深意時,無情冰冷的嗓音隔着細軟的窗紗冰冷冷地傳出…
“殺了他。”
“別!”
“……”
三個字,很短很短。
但這三個字所蘊含的恐怖溫度,就好比一場能冰封萬里的暴風雪,轟然吹過此間所有人的心頭,凍結了方圓萬里。
三個字,真的很短,因爲它只代表着一道絕對命令。以至於夏尋爲了能搶在這道命令之前救下一條人命,只能臨時喝出一個“別”字。然而,他卻依然慢了,因爲這道命令其實只有一個字,那就是第一個字…
-殺。
當下“殺”字成音傳遞到所有人的耳朵裡,三尺銀龍便已染帶着冷冽的寒光深深插入到了魏嚴的脖子裡。“喳”的一聲破風,餘悠然的話說完了,而墨言手中的三尺銀龍也隨之收回到了她身後的劍鞘,這個時候夏尋的“別”字才堪堪響起。
太慢太慢了…
“你…你…竟…然…”
“灑…”
“啪!”
驚愕萬分的眼神,是全然不敢相信這一劍的真實。
黑紅色的劍口與驚愕茫然的瞳孔逐漸放大,一注血蛇隨之從劍口竄出,澆灌在地上磚石,漸花了前刻踩下的腳印。喉管斷裂,致使魏嚴連最後一句話都沒說得出來,他就宛如一頭被割喉放血的水牛,重重癱倒在地上。死不瞑目,是致死都不敢相信,墨言真的會對他出劍…
而且還出得如此簡單。
如此沒有情調與道理,說殺就殺。
陽光冰冷,冷凍萬里,冷去此間所有人兒的心扉。
一代御林軍神武大將-魏嚴,就在這完全不合乎情理的一劍之下,失去了殘喘的生機。時間似乎隨着魏嚴的呼吸停止在了這無理且瘋狂的一刻。沒有氧分的空氣幾乎使人窒息,窒息使人腦袋恍惚,全然不知道思緒該哪裡起哪裡消。眼前的一切都顯得不那麼真實,給人感覺就像是是夢境一般,充滿了虛幻泡影。
她,居然殺了魏嚴?
她真的殺了魏嚴呀…
因爲,在墨言出這一劍之前根本就沒人會相信堂堂朝廷大將,國試主考,王境大能真會死呀!而且死得這麼唐突,毫無價值,說死就死。數千御林軍士不信,旁觀考生、考官、道人不信,連夏尋也不信。可,魏嚴是真死了。就因爲那女人的三個字,就這麼隨隨便便、乾乾脆脆地死在了另一個女人的劍下,沒有留下丁點懸念。彷彿他只是一粒擋在那女人腳下的螻蟻,想捏死也就捏死了。
“還有誰不服?”
“……”
冷漠如寒霜,問話再次飄蕩在壓抑的空氣中。
劍眉凝寒芒,冷眼掃過東側數千御林軍士,軍士挺刀,戰戰兢兢。冷眼掃過南側的考官們,考官紛紛移目不敢與之對視。冷眼環掃場間四周,眼眸所視稍微膽小的考生紛紛退步,瑟瑟發抖,生怕一個不留神自己就會身首異處。
恐懼在此刻已經不需要理由,因爲這女人要殺人根本不需要理由。
只要眨眼的一息時間,她便能瘋起殺人!
“噌…”
四周沉寂,無人應話。
最終寒芒收斂於秀眸停落在墨閒的身上。四眼對視,墨閒大概明意點點頭。墨言再無話,轉身便走向寶藍輕車的方向,然後走入馬車。
“駕!”
“噠噠噠…”
倩影入車,紗簾掩門。
車伕揮鞭,烈馬輕馳。
寶藍色的絲帶連接着車檐隨風揚起浪般波紋,沉悶的馬蹄步子聲伴隨着輕盈的車轍聲在逐漸驚悚的氣氛中徐徐遠去。
她們這就走了?
冷陽拂灑,人冷劍冷心更冷。
看着馬車遙遙遠去,御林軍士們左顧右盼猶豫着到底要不要出手阻攔,但由於魏嚴死後軍中再無大將,他們最終還是沒有動靜。
“噌…”墨閒把三尺青鋒緩緩收歸劍鞘,他很清楚墨言那一道目光的意思。因爲,若是夏尋行劍令如此,他也會毫不猶豫使出絕殺的一劍,將魏嚴打入黃泉。
“噠噠噠…”
輕車遠去…
她們真的走了。
一劍出,一劍消,蹤影即遁。
兩位女子言行之決絕,就像絕頂殺手在執行殺令,甚至比殺手還要更加果決。寶藍輕車逐漸消失在北官道的盡頭,而遺留在場間的鮮紅魁梧屍首,以及淡淡的車轍印子,卻無不醒目地告訴着此間人兒,這並非一場夢。
“瘋…瘋子!”
“這…這兩女人都是瘋子!”
“她們居然…居然真敢把魏嚴殺了!”
“哦,我的天啊,這怎麼可能…瘋子,瘋子啊!”
“好可怕的女人…”
瘋子,這是當無盡驚恐退去之後,人們記憶裡被烙印得最深刻的詞語。而許多有識之士,也才從冥冥之中意識到一個極其可怕的問題。餘悠然從馬車走落到再坐回馬車只有百息不到時間,期間她其實只說了三句話…
第一句話,她斬破了擂臺。
第二句話,她斬殺了數十人。
第三句話,她斬殺了魏嚴。
這三句話就宛如三道殺伐無雙的謀劍,層序分明,環環相扣,終以野蠻殘暴斬破了整個被大唐官府所禁錮的格局。一劍破擂,只是誘因,它迫使魏嚴以天地爲擂繼續比武,牽引出第二劍的順理成章。二劍殺人,也是誘因,它迫使魏嚴不得不強行出手制止局勢崩塌,從而掘開了第三劍的水到渠成。三劍斬魏嚴,這纔是餘悠然的最終目的!
魏嚴死了,作爲主考官他死在自己埋伏的裡,也死在了兩名考生聯手之下。而作爲考生,墨言、墨閒聯手斬殺魏嚴,前後僅僅只用了五十息不到,如此無雙之戰力,敢問天下武生誰敢不服?若他們不能晉級殿試三甲,那本屆國考武試誰還有資格傲視羣雄?這無疑就是狠狠地打了大唐官府一個耳光!也是餘悠然在以最瘋狂的方式,把官府舞弊的光鮮外衣,徹底撕成了碎片!
她兌換了夏尋的諾言。
她破局只用了三劍…
“好劍法,好瀟灑…好酒呀!”
“……”
冰冷無情的伏謀,讓看得見事情真相的人,冷徹心扉。而看不見的人,只能飽含驚愕傻傻愣在原地,靜觀後續。輕風拂微塵,哀送血中人,不知何時開始,時間重新流轉,細碎的思緒如煙交織,纏繞在逐漸恢復知覺的心頭。
“好酒啊啊…”
也就在這時,人羣之後忽然傳來了一道醉醺醺的語音。
語音並不響亮,卻極有穿透性,恍如冬日裡的暖風,讓人不得不轉移去尋視的目光。隨聲側看,話者已在人潮之中。五官清秀,眼神迷離,青白道袍邋邋遢遢沾滿酒跡,三尺繡花長劍隨意夾在腋下,正一手提壺一手撥開擋道的人羣,踉踉蹌蹌走入場間…
“他可終於來了。”
“現在纔來,怕是故意的吧?”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本屆武試主考之一,那酒不離手的醉道人…
他的出現頃刻吸引去了此間所有目光,也帶起了許多鄙夷,因爲他來得太晚。作爲本屆主考,武試考場之上出了這麼大的亂子他而今才現身,於情於理都難辭其咎。可是,此時那醉醺迷離的眼神裡除了癡癡的不羈以外,沒人能看出有一絲愧疚。
對於四周碎碎念起的調侃聲語,醉道人也完全不加理會。邋邋遢遢的青白道袍踉踉蹌蹌擠出人羣,醉步走至墨閒身側而後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宛如完全不知道此間曾發生的事情。
“呵呵,這酒鬼可真有意思。”
“難道他就真如此肆無忌憚嗎?”
“莫不是想出手了?”
“呵呵…”
挽袖提壺,豪飲烈酒,癡癡地笑着掃眼場間上下…
醉道人應該醉得不輕,癡笑的神色就是一個伶仃大醉的酒鬼,吊兒郎當毫無正經。以至於許多圍觀的考生鄙夷之間都忍不住笑了。
唯有真武山的道人一個都沒笑。
“呵呵…”
醉眼掃過場間,終停留在北官道的最遠處。
醉道人忽然癡笑出聲,隨之高聲吟道:“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他…他居然還有心情作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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