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不識青天高,黃地厚。
神君何在,太一安有?
吾歸來斬龍首,覆九州。
汝爲蒼天,能奈我何?
誅仙重鑄,劍神能否歸來,還有待考究。
而推動大唐改寫歷史的齒輪,則已經轉動許久…
金鑾殿上奏摺如飛霜落葉,憤慨奏報餘音繞樑。二十萬禁軍錦衣由北城郊遣入方寸山脈,嚴密封鎖各處關口要道。數百萬蒼雲連日輾轉,分調至信渡、鏤宜、舒丹等北邙關後軍鎮。南線驪山,天策府大將軍秦明率百萬戰騎換防邊塞。
烽火臺被驚雷悄然點着一縷枯草,枯草燃起星火,相信不用多久,便能冒起熊熊狼煙。
未然之時,有人爲世事傷神,也有人再爲私事傷腦…
天譴後十五日。
徽山清晨,陽光明媚。
天似穹廬,籠蓋四野。
天蒼蒼,地茫茫,風吹草地見牛羊。
徽山是個土壤肥沃,適合萬物繁衍的地兒。半月不見,原野中央被一場大火所焚燼的荒草已經重新長出新枝葉,有的都快長得比人還高了。藍藍的天空,絲絲縷縷的陽光,溫暖而舒適。風兒吹過,荒草低伏,顯露出原來隱沒於草叢中的野牛羊,自然而安寧。牛羊羣中,還有一襲青衫和位小道人。談笑間,兩人各拿着個大木桶,逮着頭可憐的母水牛肆意褻瀆着人家的私密處,肥大的肉團被蹂躪得扭曲,不止飛濺出白水,好生猥瑣。看附近那些牛羊的惶恐神色,便知道它們近日絕對沒少受這兩小人的欺負。
不遠處,原野之外。
上百號人圍成個大圓圈,手舞足蹈,吆喝聲連連。
其中多爲穿着純陽衣冠的道人,只有零零星星十數人穿着別的衣裳。圓圈中央有一道牛犢子般的魁梧身影,揮舞着砂鍋大拳頭接連攻向與他對戰的道人,打得那一個是不可開交。打得性子上來時,口出狂言不止還得帶上別人的祖宗十八代。這副極品德性,恐怕也是當時少有的。
“你這堂哥和你真不像。”
“哪兒不像?”
“哪都不像,特別是那沒事找抽的性子。”
“呵呵…”
“你說,他咋這麼愛惹是生非呢?”
“額,或許是天生的吧。他爹便是這麼橫行無忌,遇着再牛氣的人,都能掄起拳頭懟過去。他倆呀,都是見了棺材也不流眼淚的硬骨頭。所以呀,你沒事最好還是別惹他。他雖然打不過你,但你要把他給惹急了,你可定也吃不了兜自走。”
“呵,這話你倒別說絕咯。上回呀,我差點就向拔劍把他給斬了。幸好小師叔勸着,不然他哭都來不及。”
“呵呵。”
荒草叢中,夏尋苦苦掀起一抹無奈的微笑。
提起袖子抹去額頭的虛汗,眉心的傷疤早已經痊癒,就只留下細細一條紅線,顯得格外礙眼。側臉看向草野外再一次被道融打飛出去的夏侯,夏尋越看就越顯得無奈。
雖然離村前,他爺爺曾有交代,要他看好夏侯。
可夏侯的德性就那樣,夏尋是真管不住,既然管不住也就只好讓他放肆了。
他要闖禍,就讓他闖個夠吧。夏尋能做的,就只有乖乖跟在屁股後頭,給他補鍋。
他們一行人來到徽山已經有半月了,半月時間這夏侯和雷猛、虎熬他們真就沒給夏尋少添麻煩,不是今日和別人打架,就是明日把人家的帳篷給燒了。更有幾回甚至去偷瞧幾位純陽道姑洗澡,要不是夏尋及時到場,免不得就得紅眼見血的。總而言之,這羣混世魔王是直惹得這兒的純陽道人,恨不得把他們幾個給活剝生吞,挫骨揚灰。
不過也難怪,這事歸根結底嘛,確實和純陽脫不了干係。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誰讓餘悠然非要弄出一副螺祖卦象將夏尋逼上絕路呢?
半月前的一記天譴金雷,直接把夏尋所剩不多的人馬都給轟廢了。他們雖然最終逃到徽山,可徽山本來就是個荒野地兒,雖土壤肥沃種啥長啥,但也是國考以後纔有了些人煙生氣,哪裡來得那麼多救命的藥材呀?經過一夜救治,能強行吊起命兒來的也就是十數號人,而其餘人等則命垂一線。最終夏尋是沒辦法了,只好把那些掉不起命兒的人的靈玉全給捏碎,將他們全部送出方寸山脈。自此,夏尋的手裡不多不少就只剩下二十號人。
這個尷尬的數字讓他不由得聯想起月前餘悠然曾經提出的要求,當時餘悠然棍打落水狗所索取的人馬,不多不少正好就是二十數。這是巧合,還是算卜先知,夏尋後來都沒問,只是像如今這般苦苦一笑了之。若不笑,以他心性還能如何?
重傷的小和尚,最終還是被救下來了。
不過,說話非常神奇…
一道金雷實打實地把他劈成一塊黑碳頭,受的傷看似最爲嚴重,卻復原得比誰都快。夏尋壓根都還沒來得起給他用療傷藥,只是用止血草把他的皮膚全給塗抹了一遍,本想着讓火毒退去,再逐步治療。結果第二天,夏尋正準備給小和尚清洗身體時發現,小和尚的身上皮膚居然宛如金蟬脫殼般自主蛻去了一層厚厚的死皮。死皮下的新肉紅潤如新生的嬰兒,粉嫩得是吹彈可破,還淡淡散發着一層金色的油光。本被天雷劈斷的經絡筋骨,也全數被重新連接起來,氣血通行,生機勃勃。
當天下午,小和尚就醒了,雖然精神不佳但也再看不出多少傷情。
在得知蠑螈澤的事情後,他顯得愧疚難當,再沒提及一絲有關於那個秘密的隻言片語。數日後,他便獨自拉着全身捆滿繃帶的胖和尚上了趟山,做來兩隻木魚。就此坐在徽山平原的東南角,朝着蠑螈澤的方向默默唸叨了整整半月的超度經文。至於那個只說了一半的秘密,事後無論是夏尋還是墨言都沒再追問。因爲一道王者威能的雷罰已經足以說明許多事情,再問便是找死。而且餘悠然似乎也已經從中推算出些許蛛絲馬跡了,因爲純陽的道人,都在下意識地迴避着這件事情。
“尋少。”
“啊?”
“我覺得你人挺好的。”
夏尋思想得入神,小道人忽然喚來。
夏尋覺得有些莫名其妙:“額…你幹嘛突然這麼說?”
輕柔柔地擠着牛奶,小道人淡淡笑說道:“不是我說的,是大家都這麼說。這些天你教我和小師姐做料理,又教師兄們配置藥材,處理傷病,我們可佩服你了。你學富五車,謀智過人,還能把菜做那麼好吃。我覺得,在我們這些師兄弟裡除了小師叔以外誰都比不過你。所以,我心裡一直有個問題相問你。”
“哦…”
夏尋點頭應聲,遂將裝滿牛奶的木桶移開,將空木桶放在水牛肚子下,幫着小道人搭把手一塊從水牛的私密處擠出牛奶。
“你不會想問我遮天的事情吧?”
“不是,那只是你的私事。”
“哦,那你想問就問吧。”
小道人想了想,說道:“大家都說你是君子,行謀再毒辣,都會留有餘地,從不趕盡殺絕。年前小師叔奉師祖命,去岳陽城在你身上布落契機,引夏淵南下破除王境天罰。那一戰七星院死了不少人,你定是恨死小師叔了。但如今你在天試落難,不論如何小師叔也算救了你一命。這兩筆賬,你估計着該怎麼算呀?”
“額…”
夏尋頓時被問得語塞。
小道人的這個問題,其實自打夏尋來到徽山那一天起,就一直在默默掂量着了。只是掂量來掂量去,他至今都沒有一個明確的結果。畢竟一頭是千條人命,而另一頭又是自己的救命之恩。逮着餘悠然讓她血債血償,這顯然不講人情。可就此撇過一筆勾銷,那也肯定不行。取捨之間如何抉擇都不合適,可叫夏尋苦惱不已呀。
“唉…”
想了許久,夏尋長嘆一聲,方纔猶豫着回答道:“道生呀,你這個問題可真就把我給難倒了。你讓我咋說好呢?岳陽血債,那是比天還高的。入京之前吧,我本想着是用你們純陽的命來償還的。你們小師叔害我千人,我便擇機斬你們千顆頭顱帶回岳陽,陪葬在逝者山墳前。可入京後出了墨閒的事情,我就不知道該咋辦是好了。純陽七星一脈雙生如同胞兄弟。兄弟鬧得再兇狠,大不了就是動動拳腳,哪有捅刀子這道理?也就只有你們小師叔這般無情罷。
如今憑心而論,雖然夏侯他們老是和你們吵着要打要殺,但幾日相處下來,你們若真站在那給我殺,我恐怕真拿不起刀。哎…”說道這裡夏尋神色凝重再長長一嘆,同時停下手裡的動作,無奈續說道:“可欠債還錢,殺人償命,這就是道理呀。你們小師叔在岳陽悶聲不吭就殺了我們七星院那麼多人,我要不去向她討回債來,怎對得起那些因爲我死去的七星院師兄弟呀?”
小道人聞言,也停下了手裡的動作,兩眼細眯成一把劍,緩緩側目看着夏尋:“這麼說如果你以後有機會,你還是會設法報仇的咯?”
“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