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悶棍
招魂幡,這是擺渡人的標誌。
就跟舊社會的老爺們出門,一定要前呼後擁着擺排場一樣,這招魂幡就是擺渡人的排場。
見招魂幡,如見擺渡人。
人都有個三災五難,屍鬼妖魔也不例外,人有難自然是要求親朋好友,可那些東西有難,也就只有擺渡人頭鐵,敢將之接引進陰人客棧了。
據說,一些懂行的老妖老鬼,見了這招魂幡以後,都得上前拜上三拜,算是見禮,混個面熟,一些溜鬚舔腚的主兒更是得摘些山中的老藥野果雙手奉上,就是希望往後有難處的時候,擺渡人能適時伸手拉一把。
眼下,這根招魂幡杵在這裡,是對我們一種無聲的挑釁。
我實在想不通,這老傢伙哪來的底氣?不久前還被我師父壓得擡不起頭,怎麼眨巴眼的功夫就這麼自信了?
“驚蟄,跟哥們走,咱倆摸黑進去給丫來一下子,然後直接挖坑埋了!”
許是我師父在這裡壓陣的原因,老白勇氣爆棚,口口聲聲說擺渡人找上門,肯定是向我討債,惦記着我們禮官一門的東西,這仇他給我報,不由分說的拉起我就朝木屋摸了過去。
我被他突然而來的勇氣搞的猝不及防,有心想說這事兒裡有詭異,癆屍帶着我們來了這裡,它自己反倒撒丫子逃跑了,這擺明是有圈套,可能人家早就有所防備了,當下忙回頭看了我師父一眼,卻見對方負手而立,衝着我默默點了點頭,我這才踏實一些,琢磨着他應該是想讓我們打個頭陣,探探究竟,有他壓後,我也放心不少。
凜冽的山風灌入小破屋裡,屋中發出陣陣猶如惡鬼哀嚎般的聲音,甚是淒厲。
這屋子已經很破了,四周的木板有不少破損的地方,我和老白尋摸到近前後,便貼着窗沿兒蹲了下來,扒在一個兩指寬的縫隙上朝裡望去。
木屋裡空空蕩蕩,頗爲破敗,有不少垃圾,犄角旮旯裡甚至還有排泄物,也不知是哪個缺德鬼來這裡方便,瀰漫着一股子難聞的氣息,中間有一方神龕,上面立着一個三四十公分高的塑像,是個披着獸皮、長着犄角的男人,一手拿着叉子,一手握着刀,背後揹着弓箭。
那是山神爺,以前山裡的獵戶就拜他。
山神爺的下方,一個人背對着我們,正蜷縮着身子在地上睡覺,這等天氣,卻穿着厚厚的棉襖子,看起來很是臃腫。
我一眼便瞧出,睡覺的這位正是擺渡人!
真在睡覺?
我端詳打量許久,沒看出屋子裡有什麼特別的佈置。
老白大喜過望,低聲和我說,準是我們攆兔子似得攆的那癆屍滿山跑,下意識的往這邊跑,卻忘了通知老東西了,活活把老傢伙給賣了。
我斜睨他一眼,心想你個老江湖,這麼二的論斷是怎麼從你腦子裡蹦出來的?
老白卻不管那麼多,悄無聲息的摸到門前,從地上撿起一根細木棍,順着門縫插進去,上下劃拉着,不久後,門內發出“哐當”一聲響動,應當是門栓被擡起來了,把我嚇一大跳,盯着擺渡人看了許久,見對方沒動靜,才稍稍放心。
嘎吱!
老白偷偷推開了門,一個勁的對着我招手耍眼色。
“你他媽王八蛋,又讓老子前面掃雷。”
我低聲罵了一句,最後還是乖乖順着門縫鑽了進去,沒辦法,老白這孫子我太瞭解了,今兒個我要是不先進去,他那雙腳在門口就算落地生恨了,根本不可能動彈的。
擺渡人依舊在睡覺,睡得還頗爲香甜,對風聲充耳不聞,身子微微起伏,呼吸很是均勻。
我躡手躡腳的摸到近前,居高臨下盯着對方那張皺紋很深刻的黑臉,確認這就是擺渡人無疑,立即高高舉起天官刃,可事到臨頭又有些遲疑了。
我想到了稚娘,稚娘有託於我,讓我來找這老頭,果真一棍子敲死他,那稚孃的事兒怎麼辦?何況,這老頭子雖然居心不良,但總的來說,對我還有那麼點恩情,沒他,可能那天晚上我就挨不過去了。
興許我師父真是說對了,我確實有點婦人之仁,殺伐不夠果決。
胡思亂想之際,睡夢中的老頭子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砸吧幾下嘴巴,眼皮子掀開,眼角的餘光掃到我的剎那,他的眼中明顯閃過一抹光芒。
不過,這光芒在我眼中可就是寒光了,連帶着四周的環境都感覺殺機四溢,在對方爬起來之際,手一哆嗦,天官刃立馬落下。
“嘭!”
這一棍子結結實實的敲在了擺渡人的腦門兒上,敲得老子身子來回晃盪,翻了個白眼,差點暈厥過去。
“老東西,還認識爺不?”
老白大叫一聲,合身撲了上來,動作那是相當的迅捷,我只覺眼前黑影一閃而逝,擺渡人就被他壓在了屁股底下,可憐老頭兒七老八十,看起來乾巴巴的,老白如此肥碩豐滿的一個人,一蹦三尺高,一屁股坐下,差點沒直接將之壓死,就剩下一個腦袋露在外面,“啊啊”的哼哼個不停,白眼直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還愣着幹什麼?下手啊,等老傢伙翻起來,能有你的好果子?”
老白一聲斷喝。
我精神正高度緊張,一聽他吆喝,下意識的又是一棍子掄在了擺渡人的腦袋上,這回老頭扛不住了,腦袋一歪,沒了動靜。
“該不是死了吧?”
我的手到現在都不停的哆嗦,這兩棍子使了多大力我心裡太清楚了,擺渡人的腦袋上已經浮現出兩個大包,就跟牛角似得,一左一右,格外對稱。
“他敢死,我敢埋!”
老白冷哼一聲,起身試了試擺渡人的鼻息,沒好氣的說道:“老東西命真硬,這樣都沒整死。”
話剛說完,他腦袋一歪,“啪”的一口粘痰就吐在了擺渡人的臉上,我都沒來得及攔住。
“我說,你這是給我報仇呢麼?”
我手一攤:“士可殺不可辱,犯不上吧,合着你該不是跟他有什麼仇怨吧?”
“這你還真說對了!”
老白道:“十幾年前,在皖南和老傢伙有過一面之緣,那時候哥們爲了搞兩件寶貝,差點死在路邊,結果遇上了這老東西,隨手一包止血粉撒在我身上,說死活就看我自己的造化了,然後一把扯走了我拿命換來的寶貝,一根毛都沒給我留下,還說那是他的酬勞……”
這時候,我師父他們正好走了進來。
老白一看我師父來了,立馬上去攛掇,想挖個坑把擺渡人給活埋了。
“先綁了吧!”
我師父沒有應承,深深看了眼擺渡人,道:“一會兒我正好也有幾件事兒要問問他,暫且留他一條性命。”
說完,他從懷裡摸出幾顆藥丸子,塞給張歆雅,讓張歆雅餵給擺渡人,結果張歆雅走上去一看,擺渡人糊了滿臉粘痰,想捏開嘴巴都沒地方下手,於是惡狠狠的把那些藥丸塞給了老白,說誰做的孽誰自己搞定。
老白鬱悶的一張臉都黑了,回頭一看我師父,又沒好意思說別的,只能是把這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事兒幹到底。
老擺渡人的命很硬,甚至硬的我都覺得驚訝,幾顆藥丸子下去,沒一會兒工夫就醒了。
他剛一睜眼,看老白和我杵在跟前,搖頭晃腦,“咿咿呀呀”的說着什麼,可聲音嘶啞,一句都沒聽清。
“沒人會不分青紅皁白就弄死你。”
我師父坐在老擺渡人對面,揮手示意我和老白讓開,淡淡說道:“你且先順順氣,我有幾句話想要問你。”
老擺渡人這才平靜,狠狠吞嚥着口水,可我看他嘴裡乾的很,一丁點吐沫都沒,於是從鷂子哥那裡拿來下午喝剩下的一點礦泉水遞給他。
老擺渡人哆哆嗦嗦的喝了點水,狀態這纔好了許多。
哪成想,昔日裡風光無限的擺渡人,如今張嘴第一句話便是:“有沒有吃的?給口吃的……”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