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9章 殘酷的願景
我去過無數的絕地，見過許多尋常人都見不到的事情，或詭異，或神奇……
但是從沒有那一個地方像現在這樣給予我如此之大的衝擊力。
死人我見過。
人我也殺過。
但當密密麻麻的人像殺豬宰羊一樣的被在宰殺時，我仍舊感覺到了徹骨的寒意。
我覺得，或許因爲他們本身是我同類，所以集體被宰殺時，就會產生一種殺雞儆猴的效果。
其實整個過程是很枯燥的。
唐軍在部落外面挖了很大一個坑，這個坑是長方形的，就像是一條溝壑一樣。
被捆綁成一串兒的塞人被一排排的押到坑前，連踢帶打的讓他們跪下，隨後唐軍就開始挨個的斬首，人頭順着坑的斜坡骨碌碌的滾下去，然後脖頸還在噴血的屍體被順勢一腳踢進坑裡，被斬下的人頭失去血色後就變得很假，像用蠟做的假頭似的，凝固着的表情在失去了生機後看起來非常詭異。
就是這樣一個過程在不停的循環往復着……
被俘虜的塞人看見唐軍開始殺人，變得不安躁動起來。
但這沒什麼用。
當他們滿懷希望的伸出雙手被唐軍捆縛上的剎那，他們就沒有任何機會了。
他們希望自己能做奴隸，至少還有活着的機會，很顯然李貞不打算給他們這個機會，當他們得知這一點的時候，首先就是崩潰絕望嚎哭，在唐軍開始殺人後，絕望嚎哭變成了麻木，被推搡着跪在大坑前的時候，眼神呆滯，一聲不發，甚至默默垂下頭，主動伸出脖子讓唐軍砍掉自己的頭顱。
很快，那個大坑就被填滿了。
於是唐軍又挖了另外一個更大的大坑，大到足以裝下所有的塞人。
李貞冷漠的在旁邊看了一會兒後，扭頭離開了，他的臉上沒有任何的神情，但是眼底深處卻閃過一絲病態的快意。
那個時候我忽然意識到，這個出身名門的年輕貴族其實是有些病態的。
如果給他機會，他一點都不在乎多殺點人，哪怕捆綁在眼前的不是幾千人，是幾萬，幾十萬，甚至上百萬人，他也敢殺！
哪怕他很清楚，由古至今，但凡殺人盈野者，多不得善終，他也會義無反顧的去做。
這傢伙是個瘋子！
他的內心已經癲狂了。
我很清楚的意識到了這一件事，所以在跟着他踏上歸途的時候，我一直沉默着。
很快，我和我師父他們碰頭了。
我隱晦的對李降龍點了點頭，表示已經初步得到了李貞這個傢伙的認可，至少對方決定帶我們返回安西都護府了。
莊驪和石磊在看到張懷民的屍體後，終於繃不住了。
兩人放聲號哭了起來。
李貞很明顯非常討厭這種哭哭啼啼的氛圍，皺了皺眉，加速前行，和後面的人拉開了一些距離。
我默默提速，悄無聲息的跟上。
李貞忽然回頭問我：“你覺得我殺戮過重？”
我猶豫了一下，斟酌着措辭道：“可以理解，畢竟彼此立場……”
李貞沒給我說下去的機會，扭頭又看向我旁邊的無雙：“你似乎不太喜歡殺那些老弱婦孺的場面？我看到每殺一人，你皺一下眉。”
無雙就比較耿直了，直接點頭。
李貞大笑：“哈哈哈哈哈，不殺怎麼辦呢？
這些胡女的肚皮就像一個無底洞，不殺掉他們，只需要給他們十年時間，她們就會像母豬下崽一樣，生下無數男子，這些男子成長起來，就是一支胡人大軍。
還有那些小崽子，當我們的刀架在他們脖子上時，他們非常溫順，給他們時間成長起來，他們就會變成戰士，那個時候你再看他們，身上找不到半點溫順，只有搶劫的慾望。”
無雙“嘁”了一聲：“反正你打他們也不難，那就等他們長大了再打。”
“以前可以這樣，但是現在……不可能了。”
李貞沉默了一下，神情變得有些憂傷，扭頭看着驅趕大車的唐軍，輕聲道：“這已經是最後一支軍隊了，以後朝廷再也不會派遣軍隊來了，就算是這幾百人，也是我們李家的私兵，是我哀求了父親很久，父親才調遣過來的，承蒙都護支持，東拼西湊，總算湊齊了他們的甲冑刀槍……
以後，在西域這片大地上，你們再也看不見這樣的唐軍了，這些人戰死一個就少一個……”
我敏銳的覺得，對方似乎提及到了很關鍵的事情，於是引導性的詢問道：“爲什麼朝廷不會派遣軍隊了？”
“如今的朝廷，哪還有餘力派遣軍隊呀？”
李貞笑的有些蒼白：“自從安祿山和史思明那兩個惡賊作亂後，大唐早已不再是從前那個大唐嘍，朝廷自顧不暇，早有人提議要放棄西域了，這是大家的一致看法，也就只有我們這些人像孤魂野鬼似的盤桓在這裡，不肯離開。”
我又問：“你們是朝廷的兵馬，你也是小公爺，朝廷既然決定了，你們就撤唄，難不成離了這裡，你們就沒了富貴了嗎？好像對你們沒什麼影響吧？”
“朝廷？我呸！”
李貞惡狠狠的衝地上吐了口痰，冷笑道：“知道當年洛陽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我沒說話，只是看着他。
實際上，李貞也不是真的在問我，隨後就自顧自的說道：“當年，安祿山和史思明那兩個惡賊作亂的時候，朝廷向回紇人借兵，就是太陽王順勢過玉門關的那一次，回紇人出兵是有條件的，要錢要糧要他們能想得到的一切，朝廷給不了錢糧，就允許回紇人攻破洛陽後，大掠洛陽。
一時間，洛陽嚎哭震天，多少百姓被砍殺，多少女子第二天懸樑自盡，我父親從洛陽出逃的時候，扭頭看見洛陽上空血光沖天，東都從此成爲人間地獄。
我祖父李嗣業每每想起此事，就憂憤不已，高呼丟人。
當年頡利可汗打到長安，太宗皇帝單槍匹馬會見頡利，那時候是真打不過突厥人，但太宗皇帝也沒有賣掉自己的子民。
這等聳人聽聞之事，由古至今都不多！
朝廷？
這樣的朝廷我效忠它做什麼？就衝着他們李唐皇室乾的這件事情，我就得在他們的墳墓上狠狠吐一口痰！”
這話在李貞認爲自己還活着的情況下，簡直是大逆不道，可見此人已經是真的豁出去了，不然只要他不傻，就絕對不會說這種話。
我趁熱打鐵，再度追問道：“既然如此，那你們更沒有理由守在這裡了呀？”
“你以爲我爲什麼守在這裡？我是爲了他們李唐皇室？”
李貞冷笑，神情有些癲狂，咬牙切齒的說道：“西域人太能生了，他們就像是永遠也殺不完一樣，現在的西域人太多了。
像這樣的塞人部落，就至少有十幾個，還有回紇人，吐蕃人……
太多了！
一旦我們走了，要不了二十年，這些人就會被養成大肥豬。
我在西域呆了很久，我太瞭解這些人了，他們野心勃勃，無時無刻不再想着滅掉我們安西都護府，就眼下這個塞人部落，他們已經窺探了我們好幾次了，你以爲他們爲什麼窺探？
他們私底下早就在串聯，在謀劃了！
如果沒有安西都護府，很快這些人就會聯合起來，越過玉門關，一路朝中原開進，所過之處，每一個城池都會變成洛陽……”
說到最後，這個人明顯有些癲狂了，不再理會我和無雙，一邊搖頭，一邊自言自語的嘀咕：“不行，不能讓他們越過玉門關，一定要全部弄死他們，一個都不留的把他們全部弄死，最好把這裡殺成一片赤地，讓他們五十年內都恢復不了人口，這樣大唐至少能有百年的安寧，安祿山和史思明那兩個惡賊禍害了太多人了，大唐沒人了，人口凋敝，再也承受不了一次戰火洗禮了，都護說，再來一次，就要滅種了……
可是，他們人太多了啊……
殺不完，真的殺不完啊……
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我該如何做，才能把他們全部弄死呢……”
自言自語中，李貞丟下我和無雙，獨自一人前行，越走越快，直至只留下一道背影……
……
（第二更，這是個大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