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一個故事
當我再次回到村子的時候,時間已經是晚上八九點鐘的樣子,村民們紛紛蹲在屋外,眼珠子一動不動的望着遠方,像是泥胎木塑,沒有一絲活氣兒。
“看來,這便是他們的本來模樣了,至少在安如的心中,他們就是這樣的泥胎木塑。”
我心中輕嘆,所過之處,村民紛紛避讓開,彷彿我是一個絕世兇人,吃人不眨眼,嘎嘣脆雞肉味的那種……
今夜,安如並沒有像往常一樣早早回屋睡覺,搬了一個小板凳,坐在院子裡出神的望着的天空。
見我回來,她捋了捋落在額頭上的亂髮,扭頭笑道:“你出村了,有沒有找到丟的東西呀?”
我搖了搖頭,目光有些複雜的看着她。
哪怕明知這是一個鬼母,千年罕見的兇物,我心裡依舊是提不起絲毫的懼怕。
“興許,是我們以往相處過於平和吧!”
我心裡默默想着,捅破了這層窗戶紙,我不知這種平和還能不能維持了。
至於和一個鬼母戰鬥,我想都沒想過。
人們常說,一力降十會,遇上這麼個兇物,我有千般詭計,萬日時光來佈置,終究是沒用的!
之前,馬六指那麼兇狂,可它的力量還不是來源於安如?
這是一個比鬼王要厲害的多的存在!!
“你怎麼啦?心情不好?”
安如歪着腦袋看着我,笑着安慰道:“不用着急,這麼大個山,找兩樣東西多難呀,你慢慢找,總會找到。”
我笑了笑,說不是因爲丟了東西,而是忽然想到個故事,所以有些魂不守舍。
“故事?”
安如眼睛一亮,隨即又說道:“你餓了沒?”
言下之意便是……快講給她聽。
每次吃飯,我都會講一些新奇的事兒解悶,這彷彿成了我與她之間一種默契。
“不餓。”
我搖了搖頭,輕輕拉住了她,醞釀了一下語言,講起了這個故事。
故事其實很簡單,講的是一個非常善良的女孩,天真純潔,性情美好,可惜卻遭遇了非常惡毒的家人,他的父親整天毆打她,她的後母常常虐待她,可她一直都不恨他們,直到有一天,她的後母要拿走她的玉鐲子,那個玉鐲子是她的生母唯一給她留下的東西,是她最後的念想,她自然不想給,於是後母就拿着雞毛撣子瘋狂的抽她,甚至用各種惡毒的語言咒罵她的生母。
她終於生氣了,而且氣瘋了,因爲生母是她心中最後的聖地,於是開始和後母爭執起來,在爭執中,她拿起菜刀,一刀砍死了對方……
當看見血的剎那,她徹底入魔了。
怒氣如淵似海,將她整個人都吞沒,以往的所有仇恨瞬間涌上心頭,她拎着菜刀衝進父親的房中,幾刀將她的父親砍死在牀上。
後來,她漸漸冷靜了下來,望着兩具屍體,恐懼佔據了她的一切。
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做出了這樣的事情。
極端的心理刺激下,她瘋掉了!
然後,日子又回到了過去。
她每天都會起早貪黑的出去幹活,彷彿是舊社會地主壓迫下的苦工,所有勞動所得,她全都放在了父親的房間裡,每天會給兩個人偶餵飯,甚至抓起人偶的手來打自己……
她完全忘記是自己殺了父母,覺得父母還活着,還在一如既往的欺負她,彷彿只有這樣才能求得內心的安寧。
……
我當然不是在模仿格林童話,講什麼灰姑娘的故事……
我是在影射安如!
故事裡那個殺父殺母的女孩,就是安如啊!!
一個非常善良的女孩,被迫害至死,哪怕是變成鬼魂也不思報復,善良和忍耐已經成了她的天性,這樣的人,一旦暴怒發飆,血濺七步,心理上很容易出問題!
爆發,聽起來酣暢淋漓,實際上,對於一些一直被壓迫的人,爆發後……帶來的永遠是無邊無際的恐懼!
別說她是鬼什麼的,鬼從人來,鬼性便是人性!!
從心理學上來講,當一件極端刺激精神的事情發生時,自身知道客觀事實,卻不肯承認,這叫做否認,而不肯面對現實,把這份記憶壓入潛意識裡,叫做壓抑。
這二者聽起來雖然差不多,甚至表現出來的狀況也差不多,但實際上卻相差甚遠。
如果此人心裡知道事實,他的內心是完全清醒的,只是行爲上裝作不知道,那就是否認,類似於謊言。
如果完全不能感受到事實的發生,就好像這件事情從來都沒有發生過的話,那就是壓抑,類似於自我催眠。
無疑,安如是屬於後者!
當她追着村民離開了村子,暴怒屠村,那個時候,看着遍地的屍體和血腥,她的精神陷入了狂亂,出於一種自身的自我保護防禦機制,一切的魔性和事實全都被她埋葬壓抑在了心底,連她自己都忘記了!!
可她是鬼母,她的力量在隨着她的內心世界而運作。
當她選擇壓抑的時候,那些村民就會按照她的意志跑出來,變成惡人,一如他們生前一樣,不斷欺負、侮辱安如,唯有如此,安如纔會感覺舒服。
聽起來很變態對不對?就像是受虐傾向一樣?
但人的心理是複雜的,沒有誰敢說自己完全能讀懂人性,這種東西有可能偉大,有可能陰暗到讓人觸目驚心!
對於安如來說,挨欺負才是常態,顯然比面對血淋淋的屠殺更加容易,待在挨欺負的環境裡,讓她更舒服,至少不用否決自己!
至於故事裡爲什麼會牽扯到那個女孩的生母,這也是我故意的!
可唯獨沒有侮辱過她的母親!
爲什麼?
很簡單啊,穩婆說了,是安如害死了她的母親,害了整個村子,都是受害者呀,相煎何太急?懟她母親,安父恐怕就要不樂意了,至少,安父是稀罕這個媳婦的!
而母親,也是唯一一個沒有欺負過安如的人,大概是她唯一的心理寄託!
安如屠村時,雖說有了力量,但長期的挨欺負讓她想爆發出來,恐怕也不太容易,一定要有一個足夠的讓她爆發的點。
我猜測,這個點就是她的生母!
在混亂中,一定有人徹底撕破僞裝,連她生母都罵了,這才引來了潑天之禍!
所以,我這個故事,當然要有這麼一段,不把所有的事兒全都影射出來,怎麼刺激安如?
如今,安如在自己的內心世界裡自導自演,她本身並不清醒,所有事實和清醒的她全都被摁在了內心深處,不讓她醒來,這一切根本就無解!
至少,從玄門角度來說,無解!
此事看似是鬼禍,實際上卻是安如的心結,玄門之術可解決不了心結,我只能當一回冒牌的心理醫生了。
針對這種自我壓抑,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刺激她面對現實,把真實的她給刺激出來!
我不知道自己猜測的對不對,眼睛也一直遊離在安如身上,觀察着她的反應。
最開始的時候,安如還聽得津津有味,可漸漸的身子就矮了下去,最後整個人都伏在了雙腿上。
“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我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安如卻渾身一哆嗦,無助的顫抖着……
“驚蟄哥,你別講了……”
她的聲音近乎於哀求:“我聽完以後很不舒服,心裡頭彷彿憋着一股子氣一樣……”
憋着一股子氣?
是真實的你被刺激醒來了嗎?
不講是不可能的,不見到真實的她,我怎麼能知道她想對我幹嘛?要殺要剮總得有個話!
我狠了狠心,一手握着她的手腕,不讓她起身離開,笑道:“故事馬上就講完了,後來這個女孩還是醒來了,因爲路過一個行人到她家討水喝,她給那個行人介紹自己的父母,行人被嚇壞了,說這不是兩個死人嗎?她很生氣,說行人怎麼能說自己的父母死了呢?行人懼怕不已,一指那人偶,對她說了一句話。”
說此一頓,我猛然拔高了聲音:“不信你割開人皮看看,下面有沒有心肝!!”
安如渾身一震,然後沒了反應。
我眼睛死死盯着她,捏着她手腕的手放開,渾身緊繃,悄無聲息的退開了一些。
片刻後,安如悄無聲息的擡起了頭,嘴角浮現出一抹僵硬詭異的笑容:“是嗎?可沒了心肝,到底是死了,還是活了呢?”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