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分魂紙人
院中,一片蕭索之態。
鷂子哥正在掃雪,老白似乎是剛剛洗漱,正蹲在臺階上,用沾了水的梳子打理自己的頭髮,整的油光鋥亮,穿的也是人模狗樣,渾身上下都找不到一塊污漬,一看就是個追求精緻的人,隔着大老遠都能感受到一股人渣的氣息撲面而來。
當我出現在院中的時候,他們二人的動作幾乎是同一時間停了下來。
啪嗒!
鷂子哥手中的掃帚落在了地上,那一剎那,我看見他的渾身顫抖了一下,不過很快就平復了下來,一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這才擠出一絲笑容,正要朝我走來,一道黑影忽然從旁殺出,宛如一陣風一樣朝我衝撞過來。
我丟了雀陰,這時正腰痠腿軟呢,哪裡經得住這樣的架勢?幾乎被直接撞飛,不過很快老白就拉住了我,一把把我摟進懷裡,我感覺自個兒跟個嬌滴滴的小娘們似得,愣是被勒的有些胸悶,而後便聽他猖狂的大笑起來:“哈哈,我就知道你個賊小子死不了,好歹有我老白的幾分風采,從來只有你坑人,哪裡有人坑你的時候?”
不過,很快他就注意到了我蠟黃的臉,壓根兒都沒問我根底原由,一副瞭然於胸的樣子,壓低聲音在我耳朵旁邊低聲說道:“這是回來以後整的?皇宮還是繆斯?茳姚那娘們沒弄死你啊?嘖嘖,年輕人就是不知道節制,不過別怕,哥們這有神藥,保準三天就給你補回來了,下回開車記得帶上哥哥,獨樂樂不如衆樂樂。”
我原本還有些沉重的心情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黑着一張臉,正欲解釋,老白就被鷂子哥一把拉到了後面。
鷂子哥就這麼站在我面前靜靜打量着我,他的眼神很溫和,猶如一個大哥,看了我片刻,才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輕嘆道:“回家就好,回家就好……”
我鼻頭一酸,別過了頭,默默擦了擦眼角。
也就是到了這一刻,我才忽然明白,原來,這個地方,這個地方的人,在我心目中的分量遠遠要比我想象中的更重。
沉默了片刻,我才轉過頭對鷂子哥說道:“我去看看師父。”
鷂子哥點了點頭,指了指我師父閉關的那個房間,當我轉過身的剎那,我聽到他幽幽嘆息了一聲,充滿無奈。
我愧意更濃,若不是因爲我,師父也不會落到這步田地,更是難以按捺心頭的諸般情緒,匆匆跑進了屋。
屋裡很黑,並未開燈,客廳裡三清祖師像前的香灰爐裡空空如也,不似往常一般,裡面永遠有三炷點燃的香,想來是已經停下許久了,讓這裡的一切都看起來冷冷清清。
穿過客廳,踏入他閉關打坐的屋子,我終於見到了他。
他就那麼靜靜地躺着,頭髮散落的到處都是,面色蒼白,雙目緊閉,看起來虛弱到了極點。
這一剎那,我終於是按捺不住了,眼淚滾滾落下,擦乾了又流出,怎麼都止不住。
從前的他是何等的丰神如玉?彈劍作歌,睥睨四方,呂梁山中斬鬼王,羣邪退散,似一尊無敵戰仙!
是他給了我活下去的信念,也是他給了我和一切邪祟鬥爭的勇氣,可如今……那尊無敵的身影倒下了,還是因爲我,很難形容此時我的歉疚究竟有多濃。
張歆雅正坐在旁邊陪伴看護着他,平日裡大大咧咧的她看起來憔悴到了極點,見到我後,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但顯得蒼白無力。
“你們爺倆都在鬼門關前兜了一圈,想必有很多話要說吧?”
張歆雅站起身來,走到我身邊抱了抱我,又踮起腳尖在我額頭輕輕吻了一下,這才笑道:“別誤會,只是慶祝你平安歸來。”
我扯了扯嘴角,把青竹給我的那點任務報酬遞給了她,畢竟這是個財迷,能哄她開心一下也好,然而平日裡看見紅票子就眼睛發亮的她,最終也只是牽強的笑了笑,跟我說他們一直都在想辦法,最近出去買了很多名貴的藥材,正好缺錢,這些倒是來的及時。
然後,她就離開了。
看來青竹並未和他們說自己算的卦,我能感覺得到,所有人心中都蒙着一層灰色的陰霾。
房間裡就剩下了我和師父,我嘆息一聲,跪在地上,默默磕了三個頭,這才站起身來,查探了一下他的情況。
我師父的狀態很詭異,呼吸頻率非常非常低,每隔三四十秒鐘,才呼吸一次,我摸了摸他脈象,非常平穩,好像是在一種自我保護的狀態裡,進行深層次的休眠。
我在他身邊坐下,拉着他冰涼的手,就像是夢囈一樣絮絮叨叨着。
我說起了這次在黑瞎子溝的種種見聞。
又說起了自己的種種進步。
其實打心底裡了,我還是希望他至少能給我一些迴應,哪怕只是笑一笑也好,他永遠也不知道,我這個不成器的徒弟心裡有多麼希望能得到他的認可。
我就這麼不停的說着,有說不完的話,三四個小時一晃而過,直到張歆雅喊我吃飯,我才終於離開,出屋之前,我又在三清祖師像前點上了三炷香,至少能讓我感覺到一絲人氣兒,不是處處都透着樹倒猢猻散的悲涼。
吃過晚飯,當我回到房間的時候,桌子上不知何時已經放了好幾盒子的六味地黃丸,上面還有老白猥瑣的留言——量大點,不要怕。
我很想把這玩意摔到他臉上,想了想,最後還是放棄了,一股腦兒吃了一大把,但願還能有點用。
隨後,我爬上炕,在枕頭旁的書箱裡翻找起來,不久後從中挑出了一本《黑巫記》,細細翻看了起來。
很快,我找到了記憶中的那則信息。
黃紙一刀,羅盤一個,銀針一枚,硃砂三兩,墨斗線三寸,蠅頭小楷毛筆一支……
這便是要用到的所有東西。
這些東西真武祠裡自然是常備的,不是什麼稀罕東西。
我朝外面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很晚了,老白他們大概已經早早睡下了,我這才偷偷摸了出去,從我師父的房間裡尋到了這些東西,回屋後就立即忙活了起來。
首先,我用那一刀黃紙折了一個小人。
隨後,將硃砂用溫水化開,然後用蠅頭小楷毛筆沾了硃砂,在紙人的背後寫上了我的生辰八字。
最後,我又用那枚銀針在我兩側肩窩、心口等地方狠狠紮了一下,這些地方,全都是與三魂七魄有關,唯獨控制雀陰的關元穴沒有扎,從這些穴位取了血以後,我將血沁在紙人身上相對應的地方,這才用毛筆在紙人背後專心致志的畫起了符。
這些符非常詭異,而且極爲複雜,我全身心的投入,對照着書上的內容進行,根本沒有察覺到,一個人無聲無息的已經出現在了我身後,亭亭玉立,大紅的衣裳垂落在地,美到極致,可就是身上的那股氣息的讓人不敢靠近。
看了片刻,茳姚忽然驚呼道:“我的天吶,你這是在做分魂紙人嗎?!”
茳姚眉毛立即挑起,怒道:“你叫我什麼?!”
“呃……”
我立即滅了火,同時忍不住回頭細細端詳了她一下。
試問,天底下哪個大老爺們看見漂亮妹子不多看幾眼?就算沒別的心思,看幾眼總不會長針眼吧?
偏偏,這事兒擺在茳姚身上,根本行不通。
後來我想了許久,才終於想明白,哪怕她還算得上平易近人,可她終究是正經八百的古人,而且是奴隸社會中的皇族,那個時候可沒有人與人平等這麼一回事,人命在上位者眼中可真真如草芥一樣,哪怕她是一股清流,眼中終究是沒太把人命當回事的,再加上從屍山血海的戰場裡走出來,身上自然有一股子煞氣,二者疊加,讓人難以直視,敬而遠之。
說白了吧,貴氣天成,改不掉,她站得太高,我站的太低,距離太大,產生不了美,只會產生彼此難以理解,根本生不出任何心思!
於是,我送給了她一個姚不舉的綽號,當然直視在心裡罵一罵她,嘴上是不敢說的,之前她可是差點把我騸了,留下了太重的心理陰影,哪敢表露出來呀!
沒成想,一時驚駭,竟然脫口而出。
我垂着腦袋,已經準備好挨一頓暴打了……
不過,茳姚倒是沒動手,反而幽幽說道:“你現在看誰能舉?”
瞬間,我感覺胸口被爆插了十幾刀,鬱悶的差點吐血。
茳姚很快又說道:“不過,你別給我轉移話題,你到底是不是在做分魂紙人?你是瘋了嗎?你知不知道這種東西屬於黑巫術裡的厭勝之術,哪怕是在厭勝之術裡,也是最爲邪惡的,有多少人在這上面栽了跟頭,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呀!”
我苦笑起來,最終還是默默點了點頭,沉默片刻,方纔說道:“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可……不瘋魔,不成活。”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