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撼山人
這是一條漆黑深邃的甬道,或者說是一條半成品的隧道更爲貼切一些,沒有經過任何精緻的人工雕琢,不似正常墓道,一般都會用石板拼接,或用青磚來券實,其實就是草草開鑿出來的一個土洞子罷了,地上還有許多碎石瓦礫,顯示這條甬道在開鑿的時候究竟有多麼匆忙。
不過,這條甬道卻保存十分完好,沒有任何塌陷的地方,我摸了摸土壁,冰冷堅硬,敲打上去有種金屬質感,燈光一照,土壁呈現出一種黑青色。
這是水銀沁入了土壤,對土壁進行過自然固化,日積月累下來,堅固程度恐怕已經超過了混凝土,不崩塌倒也正常,但這一切顯然是後續的自然變化,掩蓋不了這條甬道的粗糙工程。
那麼豪華一道墓門,背後的甬道竟然這麼差勁?
強烈的對比下,我心頭生出了好奇之心,一邊走,一邊撫摸甬道,自然不是手賤,而是想摸一摸工匠的成色!
師曠是這座墓的設計者,他扮演的角色與劉媽講的那個故事有很大出入,這需要我們去探究,但絕不是現在!!
現在我只關心,他……是不是有一堆豬隊友?
師曠很有才華不假,但修建這麼大的一座墓,個人的力量的終究是有限的,他頂多是親自監督一些比較重要的位置,比方說墓門,那片水銀海等,不可能面面俱到,這座墓的絕大部分都是來自於那些工匠的智慧,這些工匠的能耐,決定了我們往後要面對的危機到底有多大。
這座墓是修建於春秋時期的,那個時代的真理真的是僅僅掌握在一小部分人的手裡,工匠的技術差別非常大,諸子百家掌握的技術有些甚至可以與工業背景下的技術媲美,而尋常工匠則很有侷限性了。
若師曠只尋來了一些尋常工匠,那我還真可以安心一些了,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他心中有一個起飛的夢想,結果隊友給了他胳膊上綁了兩片破布,說扇一扇你就可以像鳥一樣自由,那他還飛個屁,有再多的才華也施展不開!
結果,我失望了,甚至,心情開始變得無比凝重。
甬道的工藝很粗糙,這不假,但……不坍塌,絕不僅僅是水銀沁入加固的原因。
開鑿隧道不是一個簡單的活兒,尤其是最初的時候,並不是說你掄起鏟子一頓猛刨就成了,破壞的土體的平衡,立馬就把你活埋了,這需要掌握的好一個平衡點,讓土體的內力均衡,才能保證結構的穩定,與打盜洞是一個道理,所以說,絕大多數的土夫子,都可以算是土木工程的專家。
而眼前這條甬道,已經將這種土體內力的平衡玩到了極致,甚至可以說是爐火純青了。
“如果不是這條甬道太大了,我都懷疑這好像是個盜洞!!”
鷂子哥一邊走,一邊觀摩這條甬道,苦笑道:“你看看這運土的時候留下的溝壑,你再瞧瞧,這挖出來的形狀,活脫脫就是盜墓賊打出的盜洞,不過放大了無數罷了!”
不用說,是高手,絕對的高手!
鷂子哥本就是玩土木工程的好手,看完後也歎爲觀止,極端懷疑當年給師曠幹活兒的是不是一羣盜墓賊!
他這話倒是提醒了我,我一陣愣神,自語說該他孃的不是那種人吧?
老白追問我說的是哪種人。
我想了想,嘆息道:“撼山人!如果是這幫王八蛋的話,那咱們可真是一步一殺機了……”
撼山人,就是一幫盜墓賊。
盜墓賊,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恐怕絕大多數人想都不想就會說三國,曹操設立摸金校尉和發丘中郎將,公認的盜墓賊老祖宗嘛……
其實,這個壞開頭,還真就不是人家曹操的,這老哥絕逼是上下五千年出了名的背鍋俠,都快被黑出翔了,三分天下,真說起來,他治下的老百姓算是過的最舒服的,從某方面來說,他纔是最仁義的那個,這大概是大仁大義吧。單說一個盜墓,這事兒既不是他開的頭,同一個時代也不是隻有他一個人幹,那位合肥十萬送人頭的孫仲謀盜的可比他狠得多,摸金髮丘講規矩,那位的手下可是一點規矩都不講。
而歷史上真正第一個盜墓的,就是撼山人!!
這是一個組織,嚴格來說,起源於西周末年!
據說撼山人都是當年被殷人俘虜的奴隸後代,心中痛恨殷人,到了西周的時候,也一直過得窮困潦倒,西周末年活不下去了,於是就開始了盜墓的行當,第一個被他們盜的墓,就是商朝的開國君主商湯,這也是第一座被盜的古墓!
打那以後,撼山人嚐到了甜頭,開始瘋狂盜墓。
據說,這幫人都有一身好功夫,翻山越嶺如履平地,尤其精於土木結構,他們打下的盜洞,百年不塌。
正是因爲這幫人的出現,墓葬裡纔開始有了殺人機關,之前我們禮官埋人,都是循着古禮把人下葬,考慮天災,根本就沒有考慮過人禍。
那麼,古墓裡的殺人機關是我們禮官第一個弄出來的不?
不是!!
還是這幫撼山人弄出來的!!
撼山人經過發展以後,結構龐大臃腫,利益瓜分不平衡,產生了分裂,那個時候,有人就跑出來找禮官了,說他們最瞭解盜墓賊,知道該如何坑殺他們,設計的機關刁鑽狠辣,而且極爲密集,根本就不給人活路的那種!
再往後一點,這些洗白的撼山人乾脆不搭理我們禮官了,自己開始單幹,春秋時期最爲鼎盛,幫助一大批人設計了機關!
不過,春秋戰國之後,名噪一時的撼山人消失了,有人說他們乾的事兒太缺德,始皇帝不喜,於是殺絕了他們,還有人說,他們藏了起來。
我仔細想了想,覺得師曠還真有可能是請來了撼山人,能用打盜洞的法子把一條甬道打成這樣,哪怕沒有水銀沁入土壤加固,恐怕也能維持上百年,除了撼山人,在那個時代,大概沒有誰還有這種技術了!
摸到了這麼一點路數,我開始變得小心萬分,撼山人設計的墓葬,沒有一處是安全的,這幫孫子洗白之後,對同類的憎恨幾乎到了變態的地步。
果不其然,不久後,我們就遇到了兇險。
那時,鷂子哥走在最前面,當他腳上厚重的靴子落下的時候,發現前面地面明顯有些不太尋常,地面上的土屑顆粒有輕微的顫動。
若是實打實的地面,人走上去能引起這樣的情況?怕不是綠巨人吧!
也就是說,前面是地下是空的!
“小心!!”
我大喝一聲,越過老白衝上去一把扯住了鷂子哥,不過還是稍稍晚了一步,他已經一腳踩了上去,前方“哐當”一下子驟然彈起一條與甬道寬度一模一樣的長木板,泥沙噼裡啪啦的朝我們蓋了過來,若不是帶了防毒面罩,恐怕得啃滿嘴的泥巴。
然而,這僅僅是個開始。
緊隨其後,一條接着一條的長木板彈了起來,木板此起彼伏,地面上似起了巨浪一樣,乍一看綿延不絕。
不久後,機關稍稍平息,整個甬道前方四五十米,全都是這種一道接着一道木板連接組成,上面覆蓋着泥土作爲掩蓋,肉眼根本分辨不出來,若不是我早早打起一萬分警惕,注意到了地面上的微弱變化,稍稍粗心一點點,立馬就得中招。
老白小心翼翼的上前掀起一道木板,手電筒朝下面一照,下方赫然是一條三米左右的深溝,猶如野獸險境一樣,到處分佈着足以將人洞穿的刀錐利器,時隔千年沒有絲毫腐朽的樣子,照上去寒光瀲灩,殺氣森然。
“這他孃的……”
老白說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連環翻板吧!”
我默默點了點頭,這種機關非常簡單,與那道逆天的算術機關門相比根本不在一個層次上,但簡單的往往都是高效的,連環翻板根本不算什麼傳說級的機關術,反而非常常見,但太隱蔽了,在昏暗的墓葬內部難以察覺,一個不慎,萬劫不復,死在這種機關的土夫子難以計數。
這種機關竅門就在這些木板上,中間有軸,下面左右各綴一個小物體,猶如天平一樣,能保持木板的絕對平衡,一道接着一道,上面覆蓋上土,根本什麼都看不出,一腳踩下去就去閻王爺那兒報道了。
不過,既然發現了這種機關,想跨過去就簡單了,掀開翻板,直接跳到下面的坑中,坑中的刀錐利刃雖多,但總有落腳的地方,毫無防備的掉下來自然會利刃穿身而死,但在有防備的情況下,這些利刃就不會傷人了。
我也是如此做的,吊着繩子我們幾人默默下去後,出於謹慎,我擡手製止他們直接行動,因爲我總有一種直覺,撼山人不會只有連環翻板這一樣手段,他們是盜墓賊,應該知道遇到這種情況只要看出翻板存在,機關基本就作廢了。
這幫孫子的陰狠歹毒是出了名的,最厲害的就是機關無處不在,環環相扣,讓人防不勝防,量變引起質變,你能躲過第一次,能躲得過第一百次麼?
這就是撼山人的特點!
春秋之墓,機關多出於撼山人之手,步步殺機,簡直是土夫子的噩夢!
所以,我沒急着前行,而是在土坑中四下觀察,注意力第一時間放在了這些倒插的利刃上。
這些利刃明明就是青銅兵器而已,爲何沒有生鏽?
我套着厚厚的手套,拔起一個觀察,看完後,遍體生寒。
這是一截青銅矛頭,乍一看,簡簡單單,彷彿沒什麼門道,可手電筒光芒照射下,從側面看,就能發現,這矛頭上面到處都是亮晶晶的小光點,仔仔細細觀察纔會發現,那小光點赫然是一根根立着的小勾子,非常非常細小,狀圖魚鉤,反光時,光芒甚至能將其完全籠罩,猶如一層薄薄的絨毛一樣,偏偏閃爍的光芒裡,帶着一點淡淡的黑紫色。
“這玩意淬了毒!!”
老白接過矛頭,使出了篡骨尋芳的本事,輕輕嗅了嗅,蹙眉道:“有一股淡淡的甘草味,正常人根本嗅不到!”
“這是鴆毒啊!”
我道:“沒成想,今兒個總算見識了正經八百的鴆毒。”
鴆鳥是個什麼玩意?
誰也沒見過,但古書裡無一例外都提到了它,哪怕是史書中也提到過,一言不合就鴆殺,說明其確實存在過,不過已經滅絕了,就是現在一丁點痕跡都找不着,所以才讓人充滿懷疑。
傳說,這種毒萬分恐怖,浴血即溶,中毒之後,人白眼朝天,不斷顫抖,受盡苦楚,最後七竅流血而死,是一種最恐怖的毒,基本無解,見血必死!
這種毒淬在武器上後,武器就不會腐朽,千年之後,仍舊寒光湛湛,再加上老白說的那種氣味,鐵打的是鴆毒,沒跑!
如果我沒仔細看,真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我們走過去的時候不看這些地上的尖銳利刃,只要不小心捱到碰到,利刃上的掛鉤就會掛破我們的衣服,稍稍擦到皮肉,人就必死無疑!
設計這裡的撼山人顯然想到有人可能會發現連環翻板,走下面的坑,於是就在坑裡的武器上做了手腳!!
最後,我們幾人不得不用厚厚的衣服,將雙腿全都裹得嚴嚴實實,這才安全走過去。
之後,我們接連又遇到了數不清的機關。
毒氣、吊石、飛矢……
各種各樣的機關不斷朝我們身上招呼。
最兇險的一次,老白無意間觸碰到了一個我們根本沒有注意到的機關,數根投矛照臉激射而來,要不是鷂子哥反應快,立即提醒,我們幾個就被串了糖葫蘆了!!
這些機關,要說高明,絕對算不上高明,但就是多,一個扣着一個,更加證實了我的猜測,這就是撼山人的手段!!
我們前行的速度,因此無限放慢,頂多十幾分鍾就能走完的甬道,足足將我們拖了數個小時,好不容易纔看到出口。
這個地方,山洞被水銀滲透的更厲害,四壁幾乎已經呈現出一種金屬質感。
當我們結伴從甬道中走出的時候,徹底被眼前的一幕震撼了。
“我的天,這不是真的吧?”
老白狠狠揉了揉眼睛,然後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我怎麼覺得,我們好像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