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老黃皮子
還有另一茬兒?!
海幫什麼時候成了大街上的算命先生了,誰想找就來找?
神秘、特立獨行、不講江湖規矩、辦事有自己的一套準則……
這就是海幫!!
說實話,無論從哪方面來講,海幫都算不上是很好相處的那一茬兒!
這回要不是得出海尋虛無縹緲的蓬萊島,路途艱辛兇險,我們真不想來這兒和他們打交道,想必但凡是玄門之人大約都是這樣的想法,這都能撞車,鬧出一個天大的烏龍,屬實有些出人預料,任誰都沒有想到!
輪椅上的石老頭不知在想些什麼,行爲舉止十分怪異,最開始衝着我師父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這是掌事之間的彼此無聲交流對話,隨即他又頗有深意的看了鷂子哥和張歆雅一眼,緊接着細細打量起了我和無雙,彷彿我們身上的秘密在他眼裡完全透明一樣,偏偏又在他身上感覺不到任何高手的氣息,良久後,他才終於微微點頭,輕聲道:“有點意思,我說呢最近眼皮子直跳,先是天盟又冒了出來,到處發帖子,緊接着這又是禮官和擺渡人的傳人出世,什麼牛鬼蛇神都蹦出來了,看來我們海幫還真是有些閉塞了。”
這僅僅是他的自言自語,沒有詢問的意思,更沒有刻意壓抑聲音,一言道破我們的身份。
他身邊那兩個老人的目光一下子變得灼熱了起來,不停的盯着我看,任誰都能瞧得出那眼神裡有考量的味道,讓人心裡發毛。
我總覺得這不是什麼好事,又說不出什麼。
然後,石老頭一揮手,雲淡風輕的吩咐其他人退下,將我們團團包圍的人立即撤去,他這才一指老白,讓老白過去幫他推輪椅,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正在幫他推輪椅那青年一陣猶豫,大概是擔心他的安全。
“怕個什麼?”
石老頭回頭,瞪了那青年一眼,喝道:“小白當年流亡,在我家裡住了三年,也和我這個糟老頭子作了三年的伴,在我眼裡他和子嗣沒區別,難道他還會害我麼?”
青年這纔不甘心的退後。
老白原本哭天搶地的表示親近,真到這時,卻反而懵了,眼中有些隱憂,下意識的回頭朝我師父看了一眼。
我師父不知在想些什麼,眉頭緊蹙,片刻後悵然一嘆,對着老白點了點頭。
老白上前,推着石老頭,在對方的指示下,從訓練場旁邊的一道小門鑽了出去,後面竟然是一條冗長的走廊。
一路上,我心神不定,總覺得這石老頭態度過於詭異了。
當年老白被秦淮河花船追殺,無奈逃亡到這裡,整個過程他和我說的很細,我知道的也算詳盡,當年石老頭應該是看他實在是可憐才收留了他,往後說是作伴了三年,倒不如說是老白整整伺候了他三年,比一個貼身傭人都要盡心盡力,這石老頭本身也是個埋汰的主,用老白的話說,褲衩子硬的能立住,黑襪子能穿的腳底板在燈下油光鋥亮的,大概是老白伺候的實在是舒坦,最後他纔給予了一丁點的庇護。
倆人的關係,哪有石老頭說的那麼親近?興許老白對他是真的感激涕零,但石老頭對老白可就不好說了。
一下子這麼表現,怪不得老白遲疑,事出反常必有妖,這石老頭在海幫地位不低,不是個簡單的角色!
胡思亂想間,我們來到走廊盡頭,鑽進了一間偌大的客廳裡,非常古典的中式裝修,旁邊還配套着臥室,有明顯的居住痕跡,想來是類似於安全屋一類的存在,石老頭最近應該就是在這裡待着,也不知發生了什麼,讓他如此深入簡出。
兩個老人一直都是跟着的,一左一右扶着石老頭在羅漢牀上坐下,這才招呼我們坐下,沏茶倒水,態度與之前截然不同。
“我們閩南人嗜茶,最好吃的就是烏龍茶,你們嚐嚐我這茶的味道怎麼樣?”
石老頭笑眯眯的招呼,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他正好就在我身邊坐着,拉起我的手,像一個溫和的長者一樣問候:“很多年沒見到禮官出來行走了,既入了這一行,說明必定是有些成長了,不知道你家學學的怎麼樣呀?”
我不認爲這只是閒說嘮嗑,再加上青竹此前說過的話,對這所謂的江湖心有忌憚,吃不準這海幫以前和我們禮官一門是不是有什麼瓜葛,不知深淺,沒敢胡說,扭頭看了我師父一眼,見我師父點頭,這才說只是學了一點皮毛。
“一點皮毛也不錯了,禮官的東西可不好學。”
石老頭點頭,緊接着又問:“那《萬葬經》呢?看過沒有?四篇裡,你能看懂幾篇?”
這不算什麼意外的事情,當初我師父都知道萬葬經,這石老頭深不可測,必定也是知道的,我只是不知該不該實話實說,於是又看向我師父,見我師父點頭,才如實說目前只能看懂天人三葬和五行伏藏。
“那天官巨闕呢?”
石老頭的語氣一下子變得急促了起來:“這部經書你能看懂多少?”
“看不懂。”
我說:“後面的祭文太深奧了,我大概是道行不夠吧,但上面既然說是天官巨闕,想來,恐怕那是天官的門道了,我目前大概知道該怎麼走到那一步了。”
“喔,不錯不錯。”
石老頭身子向後靠去,優哉遊哉的把玩着手裡的茶器,不再多問,嘴角掛着意味深長的笑容,也不知在想些什麼,過了半響,才用手指一點他身旁的兩個老人,笑着對我師父說道:“我這兩位老兄弟一直在透過攝像頭看着那處場子裡的事情,他們跑來對我說,張道玄來了,起初我還不信,畢竟張先生當年急流勇退,很多年都不出來行走了,沒成想竟然是真的,你我雖未謀面,但我早就見過你的照片,如今見到真人,比照片裡更加丰神如玉呀,也比我想象中更加不拘一格,竟然收了一個禮官做道門弟子,看來,這次出山,只怕也是爲了你這弟子吧?”
我師父素來不喜歡和人拐彎抹角的說話,直截了當道:“寒暄完了,我們的事情先不說,不如先說說另一茬人吧?你說也有熟人來找你,把我們當成了他們,我倒是很好奇,這些人又是什麼人呢?!”
“最近這海邊很不太平呀。”
石老頭輕嘆,這回倒是沒有藏着掖着,如實說了這件事的因果始末。
原來,他一直在等着防着的這個熟人,竟然是個老黃皮子!
用他的話說,他與這老黃皮子有一斗煙的交情。
事情大約得從五六年前說起,這老黃皮子本不是在閩越這一帶得道的,而是從江西逃來的,當年他的子嗣潛入農家偷吃了人家的雞,結果被逮個現行,雞主人也是個混不吝的角兒,絲毫不管這黃皮子打不打得,一通棍棒下去,小黃皮子一命嗚呼。
黃皮子這種東西最是記仇了,打死小的,老的自然要出來找場子報仇,於是潛入那家人中,臥在人家孩子的牀頭,一股腦兒把孩子的精氣吸了個七七八八,那孩子自那以後,便隔三差五的生病,今天感冒,明天上火,去醫院看,醫生說這是免疫力差,卻尋不到病根兒,無處入手醫治,沒過多久,那孩子便在一場禽流感中患病去世了。
本來吧,那一家子誰也沒往別處想,可擱不住鄉里鄉親的私底下說,平時好端端的一個健壯小子,怎麼就忽然免疫力差了?禽流感雖說危險,但也不是無法醫治,只要沒有特別危險的併發症出現,多數都是可治癒的,這家人經濟條件也不錯,帶着孩子大小醫院的好大夫沒少找,最後怎麼就說沒就沒了?這當中恐怕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作祟。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
家裡的獨苗兒沒了,這一家子本就無法接受,一聽這情況,也覺得怪異,就跟打架紅了眼似得,說什麼也得揪出個一二三四來,他們家離龍虎山極近,這夫妻二人平日裡就信道,與觀裡的道士關係極好,二話不說,直接上山請出了龍虎山的道士。
玄門裡的人都知道,道家絕大多數是平和的,可唯獨二者例外,一個是龍虎山的天師道,一個便是江蘇的上清茅山道,茅山傳人如今多不可見了,但龍虎山的道士可是經常行走的,這些道士行事極爲霸道,對害人的精怪幾乎是零容忍的態度。
道士下山,掘墳看屍,只見那十六七歲的孩子下葬三四月而屍體不壞,體內陰寒之氣極重,細菌都無法滋生,屍體幾乎成了冰塊,立即就知道是邪祟作祟,循着老黃皮子留下的氣息,一路摸到了黃皮子窩,二話不說,祭出法器就打,幾乎將一窩的黃皮子斬盡殺絕了,老黃皮子皮開肉綻,硬生生的奪路而逃,可那道士還是不放過它,滿天下的追殺。
老黃皮子最後一股腦兒的逃到了這邊,其實打的主意和老白當初來這裡避難差不多,海幫的地盤,其餘玄門極少!
興許也是緣分使然,這老黃皮子最後也來到了石老頭身邊,很是規矩,每日石老頭在屋前抽菸,老黃皮子就蹲在房頂上吸那飄出來的煙氣,亦隨着吞雲吐霧,二者從未有過交流,卻日日相伴,成了一對煙友。
說到這裡,石老頭忽而看了李老頭一眼,兩個老頭來了一波眼神交流,而後方纔說:“哪知,那龍虎山的道士竟然那麼霸道,最後硬生生的追殺到了海幫的地頭上,並直接撂下話,與海幫秋毫無犯是因爲海幫素來行的端走的正,若是海幫庇護害人的精怪,那就與邪道無異,也不用再說什麼井水不犯河水了,必定殺個血流成河。
你說說,我總不能爲了一個避難的黃皮子真和龍虎山動手吧?旁人不知道,張先生難道不知?那龍虎山上現在還有一個老天師呢!
於是,我狠狠心,便將那老黃皮子驅逐了。
這黃皮子,最後去了陰人客棧。”
這下子,我也坐不住了,看了李老頭一眼,李老頭也苦笑着點了點頭,承認確實有這麼一樁事,爲這事,還被那老天師給推演了,差點就被找到真正位置,挨一通暴打。
事情到這,好像就全明白了……
陰人客棧被水王爺騙開大門,裡面的東西全放出來了,現在都跟着水王爺混呢,那隻老黃皮子也不例外!
而這一趟找尋神秘的海外蓬萊山,並非只有我們一家,水王爺也在找,而且,真說起來,我們還是沾了水王爺的光,才知道楊玉環這一樁子事,有了現在這些線索。
那麼,我們能想到出海要找海幫,水王爺就想不到?
前陣子這黃皮子就來了這裡!!
只不過,我們是人,他們是不乾淨的東西,我們請海幫,頂多被拒絕,大不了被臉上啐一口花露水,但它們可不成,海幫對這些東西還是厭惡的,就像是天敵一樣,果真找上門來,只怕得被海幫全拍死!!
於是,有那老黃皮子引路,跟着水王爺的那些邪祟一股腦兒摸向了石老頭,企圖來個挾天子以令諸侯……
石老頭攤了攤手,嘆息道:“幸虧我老人家辦事謹慎,不然可就要栽跟頭了,這些年海幫的仇家也不少啊,爲了避免被尋仇,我都搬到外面住了,而且每次回家前,都得好好觀摩一下四周才進門。”
看着這老頭子那無奈樣,我更無語,心想您老人家到底是幹過什麼事兒呀,才能把日子過得如此雞飛狗跳?
別說,就這習慣,老白都不知道,那黃皮子更不知道。
一茬兒精怪邪祟蹲在村口,就等着石老頭回家。
石老頭隔着大老遠就察覺到了,細細一聽,那老黃皮子正得意洋洋的說它們的計劃,鼻子都氣歪了,心想當年給你的煙全他娘白抽了?整個就是一忘恩負義的白眼兒狼!
不過,石老頭沒多聽,嚇得匆匆忙忙就逃了,因爲跑得匆忙,大黑夜的又看不見路,也不知哪個缺德鬼竟然把路上的井蓋給偷了,他一頭栽進了裡面,腿都摔折了……
石老頭一輩子混江湖,什麼時候幹過這麼丟人的事兒?等手下把他從下水道里拎上來的時候,整個人臉都綠了,發誓要弄死那黃皮子,帶了一票人衝了回去,結果,老黃皮子沒蹲到他,早早就離開了……
石老頭心知那村子早已不安全,他畢竟在那住了那麼久,村子裡的人都是他熟人,於是就把人全轉移走了,然後從六六九八里換了服務生和他們的家人進去喬裝村民,設下了一個局,坐等黃皮子再次上門,騙到這地兒,一股腦兒的坑殺之!
訓練廳裡的那些漢子不過是開胃菜,四周的暗門裡還藏着許多好手呢!
結果,老黃皮子沒上門,我們這一茬人倒黴催的撞進了人家的包袱裡……
“事情就是這麼個事情,其實就是你們時運不佳……”
石老頭說道:“不過話又說回來了,看你們這樣,似乎那老黃皮子也是你們的對手?這一趟你們目的一樣,也是來這借人借船?”
我師父點頭:“不錯,我們要出海,而且……一定要快,水王爺已經早早動了,若是被他們先得手,我們肯定是沒機會了。”
“原則上來說嘛,你們的事情我們海幫不參與,這是規矩,規矩就是規矩。”
石老頭將茶一飲而盡,茶杯“啪”的拍在桌子上,目光熠熠的看着我,淡淡說道:“除非,這件事和我們海幫有關,那就是我們海幫的事情了,出人出力,這都沒有任何問題。”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