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撼龍
屍變這種事,可大可小。
若只是尋常的死人不斷氣反生禍亂,那就很簡單了,老白揹包兩側掖着的大黑驢蹄子往丫嘴巴里一塞,或者直接一盆黑狗血劈頭蓋臉的澆上去,隨手將之點了,不出片刻就燒成灰燼了。
可如果是墓裡的這些老糉子,那可就說不好了,這都是歲月沉澱出來的大咖,人家是有歷史底蘊在身上的,不說本事,光是那滿身的屍臭,纏綿繚繞,猶如酒勁,相當的渾厚,本事更是硬朗,厲害的飛天遁地,再兇殘一點的可化身爲魃,一旦出現,方圓大旱,赤地千里。
遇上了這種角兒,你也甭想着跟對方拼命了,撒丫子逃就對了。
這都是沒準兒的事,墓裡的東西真爬起來,剩下的就得看天命了,簡而言之一句話——遇到慫的家財萬貫,遇到兇的原地爆炸。
這跟賭博差不多,全都是沒譜的事兒,所以鷂子哥下了診斷後,我們哥幾個臉色都不大好看。
“我覺得也沒有那麼嚴重吧,還在墓裡面等着我們。”
張歆雅略顯僵硬的笑了笑,猶如自我安慰一般說道:“這墓不是早被人開過了麼?那個叫邢偉的早進去過了,既然破了金身,墓裡真有啥不好的東西也早溜出來了吧?”
她這話倒是說到了點子上。
第二次我來這裡的時候就發現覆土被翻過了,應該就是邢偉在自個兒家的祖墳上直接打了盜洞進了墓,不過他辦完事以後又把盜洞給填上了。
“不至於?”
鷂子哥笑了笑,蹲在墳頭抓起那殷紅如血的覆土看了又看,然後指着墳頭嫋嫋的青煙,笑道:“你真以爲這是祖墳冒青煙,那個叫邢偉的小子全家要發達了?其實那是扯淡,冒青煙的地方下面就是那個老糉子,這青煙就是它在喘氣兒呢,青天白日,嘴巴里呼出的陰氣太重,離了墓穴一到地表就被陽氣炙烤的散掉了,這纔有了這等異景兒。”
他昂頭看了看四周的大山,倒是有些疑惑的問我:“驚蟄,你真看不出這地方的端倪?二丫頭在那信口胡咧咧,你還跟着在這搖頭晃腦,別告我你瞧不出埋在這裡死人全都出不來……”
“這……”
我抓了抓頭,有些尷尬的說道:“只是大概能看出這是一種極地兇葬閣,不過具體是個啥,我以前在書上粗略瞄了一眼,給忘了……”
“你這禮官要是單獨出去看事跟害人沒區別。”
鷂子哥頗爲無語,似乎對我的不學無術很是惱怒,那眼神跟看敗家子兒一樣,大概是覺得我空守寶山卻吊兒郎當不當回事,眼睛都紅嗖嗖的說道:“極地兇葬閣是說對了,可沒說出個究竟,差點意思,其實這裡是一塊風水寶地,叫做纏龍穴!”
所謂兇葬閣,其實並不是說這裡的風水很差,而是不適合埋死人,死人住進去會被整的去死活來,至於極地二字,則是說這裡的極端性,它是極端不適合死人待的,會被鎮壓的永世不得翻身,當年那位末代天官利用這裡做葬妖冢是很合適的,就是有點太過狠辣了。
鷂子哥似乎有意提點我一把,點着四周羣山說道:“龍無貴賤只論長,纏龍遠出前更強,若徒論長不論貴,纏龍有穴反爲良。”
他這麼一說,我就心裡就通透了。
要說實踐功夫,我不成,可要說理論知識,我還是挺在行的,禮官一門幾千年來的積澱在那兒擺着呢,我這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鷂子哥這句話出自於《入山撼龍經》,這是北派的寶典。
這裡的北派可不是文學界的流派,而是盜墓行當裡的派系,以前以秦嶺淮河爲界劃分南北,不過現在交通發達了,這個界限也不大準確,全看他們的手段來區分,北派的精通風水堪輿、墓穴結構等,能直接找到墓穴裡藏着重寶的地方,不過規矩多,講究一個傳承,什麼點蠟燭、盜貪不盜清就是他們乾的事兒,逼格滿滿,至於南派的則精通器械等,洛陽鏟、電子儀器,什麼好用用什麼,下墓也沒別的目的,就是圖財,什麼值錢拿什麼,惹急眼了死人都給你拽出來賣了,往博物館一擺,什麼來自神秘東方的絕美女屍,一下子眼球滿滿,金山銀山全來了。
聽鷂子哥這說辭,他應該算是北派的人,可他掌心裡卻有常年使用洛陽鏟的痕跡,這又是南派的特徵,他到底屬於什麼派系,現在我也瞧不出了。
不過他這話意思倒是清楚,就是說龍脈的,龍脈一般都是以長爲貴,然而龍長纏更長,貴龍必然是重重穿帳,橈棹不肯退讓他人,賤龍則不然。
比如眼下這座墓四周的大山,本是一條氣勢磅礴的山脈,到了這裡以後,卻偏偏猶如神龍盤身一樣兜了個圈子,直接把這座墳墓給圍起來了,這就是典型的貴龍不讓路,因爲這裡緊挨着河套,所謂黃河百害,唯富一套,河套地區本就氣運充足,歷代風水堪輿師都說那裡有一條下沉的平原龍,呂梁山龍脈如此橈棹前行,就是橫行霸道,不讓那條平原龍探入山中。
至於這貴龍盤身的地方,自然就是所謂的纏龍穴了。
“纏龍穴,龍氣磅礴,整個呂梁山龍脈的氣運和力量大多數凝結在這一點上!”
鷂子哥又指向四周大山的山頭,那山頭是問題的關鍵,我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看那四座山頭猶如四尊守衛一樣,可惜說不出個究竟,鷂子哥果然還是把問題扯到了這個上面:“你仔細看看那山頭,有沒有發現這山頭上石頭構造很特別,在樹影、陽光的結合下,看起來分別有點像龍、鳳、龜、虎?這叫做以形運炁,結四象神衛!”
用鷂子哥的話說,這個世界上有些東西的形狀就跟天命之子一樣,生來就受到天眷。
比如鍾、塔等……
還有上古崇拜的那些圖騰的形象……
這都是受到眷顧的,只要佩戴這些形象,很容易走好運,這就是所謂的以行運炁。
青龍、白虎、朱雀、玄武這四象是最大的,守衛東西南北,代表天圓地方,意義太多了。
鷂子哥猜測,山上的那些怪石應該是那位末代天官弄出來的,讓四象之神的形象永遠駐留這裡,吞吐龍脈的力量,久而久之就有了靈性,猶如四尊守衛一樣盯着這片區域,墓裡的東西只要趕跑出來,立馬就得被活劈了。
“我說你們還有沒有完?”
老白酸溜溜的在一旁說道:“鷂子,你又頭大是不?長得跟個智障似得,偏偏還要擺出一副指點江山的樣子,人家小衛哥兒用你教?”
“總比你強,一言不合就讓掛鬼市裡賣。”
鷂子哥冷笑道:“最後還得靠驚蟄去救。”
這話戳到老白的痛點了,一時眼珠子瞪的差點掉出來,恨不得撲上去手撕鷂子哥。
“行了,你們兩個就別吵吵了。”
我師父開口,笑道:“趁着時間早,下鏟吧,墓裡果真有什麼東西,不過逢山開山,遇水涉水罷了!”
他很篤定,對於鷂子哥說的大糉子一點都不在乎。
“我來動這個墓吧!”
我想了想,自告奮勇拿下了這個活兒,對此,老白都笑話我說這是血脈裡的基因,禮官幾千年來都在地底下討生活,這份情懷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滅掉的,看見墓就手癢。
其實他這是屁話,我主動攬這個活兒,主要是不放心他來幹。
七合墓很特殊,裡面的墓室互不相連,全都被塞滿白磷的隔斷牆隔着,就算裡面真有糉子,也只能困在其中一個墓室裡,它要亂竄,破壞了隔斷牆早被燒死了。
說到底,我們興許能避開那個糉子。
鷂子哥說冒煙的地方下面就是那個糉子,我大概估測了一下位置,有糉子的應該就是那個主墓室!
邢偉家裡雖然有錢,但也不是什麼王侯將相,墓室裡面不可能有殉葬的人,那個詐屍的東西,極有可能就是他的高祖。
念及此處,我直接挑了主墓室左側的墓室下的鏟。
這個墓室裡埋着的應該是邢偉的高祖奶奶,就是那個大糉子的正妻,也是整座七合墓裡面最富裕的一個墓室,在這樣的墓葬結構裡,無論是墓主人還是其他的侍妾,下葬的時候除了口含錢屁塞珠以外,基本不會再有任何陪葬品,所有的東西都在正妻的墓室裡呢,正妻是管錢的嘛。
我之所以挑了這個墓室下手,當然不會是爲了錢。
七合墓這種墓葬規格是近代纔出現的,那個時候男女平等新思想已經出現了,當時的許多新貴都是認可這個觀念的,正是基於這樣的大背景,所以從墓葬規格上,墓主人和正妻是一模一樣的,形制大小,用料,總之主墓室裡有什麼,正妻的墓室裡一定就會有什麼!
我們的真正目的是七合墓下面的葬妖冢,我懷疑當時邢偉的祖輩把墓穴壓在葬妖冢上時,曾經留下了直接通往葬妖冢的暗道,這個暗道肯定不可能在其他侍妾的墓室裡,果真要有,只能是主墓室和正妻墓室裡!
這座墓早就被動過了,上面的覆土不瓷實,真動手刨起來也不費力,因爲不敢動七合墓的隔斷牆,所以我是直接站在墳堆上下鏟的,打了一個垂直向下的盜洞。
覆土如血,滷水已經變成了血水,到最後那股腥氣就跟進了海鮮市場一樣,足足向下挖了接近一米半,手裡的工兵剷剷頭髮出“鏗”一聲脆響,我這才停下,蹲在幽深的盜洞裡,用手將積在下面的血水扒拉開,看見一層灰質墓頂。
我不敢繼續下鏟了,反而要來了撬棍,同時在自己腰上栓了繩子,讓老白他們在上面接應着。
沒辦法,絕大多數的七合墓只有四周的牆體和內部的隔斷牆裡才密封有白磷,但也不排除一些狠人,墓頂裡都塞着白磷,如此做,其實就是連工匠都給坑了,因爲這種墓最開始只是搭一個框架,最後做密封牆體全都是在裡面做的,墓頂做夾層,工匠就甭出來了,當然,盜墓也就更加不好下手了。
我也不知道這邢偉的高祖是不是個混蛋,所以保險起見,還是拿起撬棍夢的向下夯在墓頂上,“噗”的戳開個兩指粗的窟窿,如果裡面有白磷,噴出來的火苗也很有限,這時候被老白拉出去還能保命,真要是莽撞一下子砸爛墓頂,那我立馬就得變成火人了。
這一刻,我絕對是緊張的握着撬棍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窟窿,足足過了兩三分鐘,不見有火苗竄出,這才大大鬆了口氣,裡面沒有密封夾層,當下吆喝一聲,讓老白拉緊繩子,從腰間摘下錘子,照着墓頂就是一通猛砸。
其實我也是頭一回幹這種體力活,手上早就全都是血泡了,待在這充斥着腥氣的環境裡,渾身都是臭汗,好在這墓頂在溼潤的覆土腐蝕下,早就不再堅固,而且邢偉的高祖只能是有點小錢,墓室的用料也不是特別好,跟鋼筋水泥混凝土構建的現代建築比差遠了,用錘子猛掄,沒幾下上面的灰質層就全被打碎了,墓頂也開了裂口,最後“轟隆”一下徹底塌了!
“拉緊!”
我朝上面怒吼了一聲,墓頂塌了,我自然隨之墜落了下去,現在我只能期盼老白還能拉住繩子了。
顯然,這是個豬隊友,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呢,當我發出提醒的時候,上面壓根兒沒有反應,等我狠狠摔到地上的時候,我才感覺腰間的繩索收緊了一下,可一切已經遲了,我被摔得差點背過氣去,很想罵丫兩句,結果發不出聲,捂着胸口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墓室裡翻滾,好在這裡密封不算好,裡面多少有點空氣,至少沒把我憋死,也就是虧着七合墓的墓室低矮,否則這一下子就足以要命。
“小衛子?!”
老白大概也知道自己又幹了屁事,訕訕的聲音從盜洞裡傳入:“你沒事吧?”
我生平最討厭的就是這種對着一個半死不活的人問有沒有事的主兒,尤其是我作爲受害者的時候,無奈實在是摔得太重了,真的說不出話,只是扯了扯繩子,示意他們也可以下來了,這墓室黑洞洞的,我心裡也有點慌。
嗡!
這時,我小腹中的地靈珠明顯顫動了一下……
緊隨其後,一陣恐怖的雜音鋪天蓋地而來,直接將我吞沒……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