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 撥浪鼓
“還有?”
這回連老白都有些驚訝了,盯着白根看了半響,訥訥道:“你們可真是夠頭鐵的……”
確實,這些人的頭鐵和固執連我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我爸媽提醒過他們,不聽,好吧,這可以理解,莫名其妙跑出倆跟乞丐似得陌生人,說你們趕緊放棄自己的家跑吧,不跑會死的,換了誰大抵都不會聽,沒反手給我爸媽一嘴巴子已經算是好脾氣了,人之常情。
第一樁命案出現了,因爲種種原因,怎麼看都是一場謀殺,他們依然沒有警覺,這也可以理解。
可是第二樁命案就很清晰了,白振在死前跟很多人說過自己酒後的詭異遭遇,緊接着一家子就沒命了,這明擺着就不是什麼意外,只要是個有腦子的,就該想法子了。
和髒東西糾纏這種事兒吧,越早警覺越好,早跑一刻和晚跑一刻的結果天壤之別。
原因其實很簡單,那種東西要嘛是乾脆不害人命的,要嘛就是害人命的,害的越多就越兇戾,貪得無厭,得寸進尺!
這跟某島國挺像的,唐朝的時候來過一次,那時候唐朝就應該直接一巴掌拍死它,結果沒有,只是在白江口打的它們半身不遂了而已,再往後,它們又飄了,元朝的時候忽必烈是個狠人,準備直接一巴掌拍死的,沒成想人算不如天算,被大浪拍死了大軍,沒能成功,然後明朝時候這幫孫子又來了,萬曆年間一頓逼兜打得狗日的三四百年下不了地,結果那時候那幫腦殘文官開始逼逼了,最後又沒拍死,也錯過了最後的機會。再往後可妥了,奴清藉着唐、明之威,那幫孫子二三百年沒來騷擾,直到甲午一戰,那幫人一看,咦,這一屆領導班子不行啊,跟前面的不一樣,這要擱漢唐,哪怕巨龍不小心睡着了咱也不敢惹啊,這種慫包,沒說的,盤他!!再然後,短短三四十年,被人家打了兩次,估摸着現在還在惦記着哪天再來一趟呢……
那種東西也是這麼個特點,要嘛離他遠遠的,要嘛就一下子打死,千萬別糾纏,糾纏着糾纏着就甩不脫了!
我覺着,如果白根他們及早跑,未必會成了現在這種跑不了局面……
結果……他們硬生生的等來了第三家受害者……
“不是這樣的……”
白根搖頭,伸手就要去拿酒,又想起了我說的事後大醉的話,攥緊拳頭收了回去,咬牙道:“白振死了以後,其實就已經人心惶惶了,可是……第三件事,發生的太快了!!”
他說,他們也不是傻子,白振一家子沒了的時候,就已經有人準備走了,畢竟這地方只是平時他們放牧的時候纔會住的,在其他地方都有房子,只不過冬天牲畜圈起來,在這裡照看方便一點,而且也都習慣了這種環境,所以才一直在這裡待着。
可是白振死了,大家平時挺熟的,一家子都沒了,身後事總得靠他們這些人幫辦着吧?
一天時間,只有一天而已。
警察來過,一切辦理妥當,連靈車都定好了,準備第二天就把人送進火葬場,當天晚上,卻出事了……
“那大概是晚上十二點?”
白根回憶着說道:“外面忽然敲鑼打鼓的,特別吵,我們都被吵醒了,跑出去一看,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搭起了一個大戲臺子,上面的人已經畫的花紅柳綠的在咿咿呀呀的唱了。
這不是我的幻覺,當時所有人都看見了。
戲臺子下面一個人都沒有,戲臺子上的人自顧自的唱着,而且是深更半夜的,那場面別提多滲人了。
我們都被嚇壞了,可總不能就這麼眼睜睜的讓他們唱吧?大傢伙早被鬧的人心惶惶的了,根本就沒以爲那是人,最後覺着好歹人多,而且總不能就這麼被活活欺負了,於是提了傢伙,衝上去就找他們的麻煩。”
張歆雅問道:“然後呢?”
“是人……”
白根苦笑道:“真的是大活人,那班主還會喘氣兒呢,跟我們握手,手上熱乎,哪裡是什麼鬼嘛,甚至還給我們看了他的身份證,說這臺子戲是有人定的,就讓他們在這裡唱。
可大半夜的唱戲,我們覺着不對勁,就不讓他們唱了。
班主說,這可不行,他們是吃張嘴飯的,戲臺子搭了可以拆,但只要戲開唱了,那就不能聽,哪怕一個聽戲的沒有,也得把戲唱完了,這是老祖宗的規矩。”
唱戲的,這算是賣藝的了。
這應該算是五花八門裡的人了,不過嚴格意義來講,五花八門是沒唱戲這行的,但是有個唱大鼓的,也就是八門裡的柳門,後來但凡是吃張嘴飯的,開唱腔的,基本上都算作是柳門的人了。
當然,到了現在,必須得是有些“手藝”的才能算是此道中人,尋常的可不算。
我不瞭解這個,但老白是行家,於是就看了一眼身旁的老白,老白知道我的意思,默默點了點頭,低聲跟我說道:“是有這麼個講究,現在還持着這講究的,絕對是柳門的人,沒跑!”
說此一頓,他有些擔心的看着白根說道:“你們沒攔着他們吧?”
“攔了啊,都那麼多事兒了,哪能讓他唱下去呢,還唱的那麼滲人!”
白根道:“當時我就毛了,帶着幾個人衝上去把他們的戲臺子給拆了,那班主也沒法子,後來我給了他一萬塊錢,他們就走了!”
“你們又犯大錯了,這來來回回,你們犯了多少忌諱,難怪被爲難成這樣!”
老白一拍大腿,苦笑道:“五花八門裡,吃開口飯的,也就那麼三家,評、團、柳!
評就是說評書的,團就是說相聲的,柳是唱大鼓的,現在是開唱腔的!
這三門最是神秘,基本完全混在市井裡頭,神龍見首不見尾!
正所謂無君子不養藝人,他們這三門是靠君子吃飯的,你若是君子了,他們必有厚報,你若是當了個不害臊的沒面皮看客,八成是要被這些人咒的,數年不走運,黴氣沖天是鐵定的。
這幫人不會無緣無故害人,既然來了這裡唱,就說明是有人讓他們唱,他們只管接活兒,明白吧?所以你砸他們的戲臺子,那就是不拿正眼看人,好在你最後給了補償,所以這事兒算是了了,不然你們這些人都活不到現在的。
也就是說,真正害你們的,不是柳門的人,你們得罪的是……看客呀!!”
白根被說的一愣一愣的:“看客?”
“沒錯,就是看客!”
老白道:“評、團、柳三門都有這規矩,只要開了腔,臺下無人你也得說完、唱完!知道爲什麼嗎?
因爲他們不光給人說唱,還給那種東西說唱!!
你們砸了戲臺子,惹了戲子,更惹了看客,單單平了戲子的怒氣有個屁用!那看客纔是重頭戲!”
我師父看白根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就擺了擺手,說道:“不知者不罪,且說說,死了那家人又是個什麼情況呢?”
“那家人就死的慘了……”
白根攏了攏心神,嘆息道:“那些戲子被趕走以後,我們就回去睡了,第二天就準備走,一覺醒來,有人見那家人遲遲沒有動靜兒,就去敲門喊他們,一開門差點被嚇死。
那一家子……全都被插在了院子裡。
竹竿子削尖了,從人屁股裡捅進去,從嘴上出來,然後直接立在院子裡,整整齊齊排了一排,臉上還畫着唱戲的妝,身上穿着唱戲的戲服,看起來別提多嚇人了……
更詭異的是,我記得清楚,那家人的男人是和我衝上去砸戲臺子的人,他……怎麼說呢,平時脾氣就不好,那時候更紅了眼了,燒了人家的道具。”
鷂子哥問是怎麼個道具,白根說,其實就是戲臺子上的幾個紙人,穿着戲服,而被害的那家人身上穿的戲服,正好就是他當時燒得那幾個紙人身上的戲服,妝容都差不多。
“糊塗啊!”
老白都有點跳腳了,手指頭哆嗦着指着白根的鼻子:“那哪是什麼紙人喲,那就是看客,定戲的人讓柳門的唱鬼戲,如果看客裡面有想過一把癮的,他們就會提前讓柳門的準備好紙人,打扮成他們要唱的角兒,只等開了戲,他們附身上去,過一把癮,你們這根本就是結死仇啊!”
我師父攔下了老白,讓他別說話了,不過這回連他都不說不知者不罪了,這些人確實太莽撞了,有些忌諱不懂可以,哪怕冒犯了,最後頂多費點力氣平息,可如果不知道尊重他人,這個時候再犯忌諱,那就神仙難迴天了。
猶豫了一下,他問道:“接下來呢?”
白根耷拉着腦袋,有些喪氣的說道:“這事兒真的嚇壞了那些人,報了警,正準備走,那個老和尚來了,他看了我們,說有的人能走,有的人卻走不了了,走不了的人強行走,在外地的家人也得被連累,至於不能走的,他給留了一道符籙,說各安天命吧……
然後就成現在這樣了,大家開始搬家了,你們也看到了,很戒備外人,是怕重蹈第一個受害者的路……”
老白雖然一再被我師父制止,還是沒忍住說了一句:“走不了的都是打砸戲臺子的那些吧?”
白根點了點頭:“可是,我當時也打砸了,老和尚卻沒說我走不了,只不過我從他口氣力聽出了一些味道,怕帶累我在外地的大女兒,就不肯走了……”
老白覺得這事兒奇怪,就“咦”了一聲,然後上上下下打量了白根一陣子,好似頭一回認識對方:“你當時打砸的時候做了什麼?”
“就是把戲子推了下去呀。”
白根說道:“我力氣大,一直在拉人……”
“那這就對了……”
老白釋然道:“評、團、柳三門,如果說唱的不好,被人轟下臺屢見不鮮,沒什麼可抱怨的,他們自己會認,技藝不行嘛,這是藝人和觀衆不成文的規矩。你上臺拉人,在那些看客的眼裡,這不是什麼得罪它們的舉動,是因爲你覺得臺上的戲唱的不好,所以去轟人去了,這是你的權利,也是他們的權利,不得罪任何人,連戲子都不得罪,明白嗎?
說起來你倒是個運氣好的,大抵在你們看來,你是幹了最麻煩的事兒,很容易和人打起來,實際上在那個情形下,這卻是沒毛病的舉措。
打砸戲臺子,這個纔是最大的問題,這是拆臺呀,誰會認?
你想想,大家一起看電視,你覺得節目不好,換了個臺,大家雖然不爽,但這是你花錢看電視的權利,人家不樂意大不了再把節目換回去,可你衝上去‘哐哐’把電視都給砸了,這能成麼?人家其他人也花錢了呀,對不對?
事情大抵就是這麼個道理!”
白根有些悻悻然……
“說到底,你們這個問題還是跑的晚了……”
我說道:“老和尚讓你們跑也不是沒有道理,他能看出有問題,而且是大問題,卻吃不準這些東西糾纏的多深,讓那些還有希望的人跑,其實也就是嘗試着抓住機會,畢竟什麼事兒都有個萬一,萬一有人能活呢?對不對……”
不待我說完話,一個約莫八九歲的女孩兒從屋子裡跑了出來,很稚嫩的孩子,一邊跑一邊喊白根“爸爸”,手裡拿着一個撥浪鼓來回搖動,發出一連串短促的“咚咚”聲。
也就是這一剎那,我們幾人的目光齊齊落在了女孩手中的撥浪鼓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