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4章 第一夜
谷中情況不明,保險起見,我們這一退,直接退到先前見到了桃花魚的那條小溪旁,再也看不見那茫茫荒草和黑麻麻的林子,這才清理出一塊乾淨的區域紮營。
趁着鷂子哥他們收拾柴火,佈置睡袋的工夫,我從揹包裡取出了一包牛角粉,與硃砂混合,這皆是至陽之物,用溪水拌成了膏狀,稍稍風乾片刻後,捏出了一個漏斗的形狀,這纔將之插在了我們的營地中間,這便是一個典型的“拔陰鬥”了,類似於這樣的佈置,在茅山道也叫做釋艮陣,大抵就是用來稀釋山中惡鬼的力量,也可以把某一地的陰氣給拔出來,不過基本都是用來驅趕惡鬼了,做法簡單,便是把被惡鬼衝體上身的人擺在這拔陰鬥上面,那陰氣騰騰被拔出的時候,附在人身上的惡鬼便以爲是來了個更厲害的角兒要搶奪人身,嚇得倉皇而逃。
當然,這法子也就是對付一些渾渾噩噩如野獸一般的挑樑小鬼了,若是遇上個厲害的,拿這法子傷害不高,侮辱性極強,只會惹毛了對方,給自己討來潑天大禍。
不過,這法子用在這地方卻是應景兒。
我開眼後能看到,那拔陰鬥插在地上後,鬥口騰騰的冒出了陣陣的白色氣霧,周遭的陰寒之感迅速退去。
好在,我們眼下所在的這地方跟那黑麻麻的林子是沒得比的,陰氣算不得很重,用這法子還能拔除得了,若是在之前的那片荒草地,只怕拔除陰氣的速度還趕不上陰氣滋生的速度呢。
等待了片刻後,我又取出了三十六枚古錢兒,這都是上回去京城的時候,鷂子哥從潘家園那兒淘來的,價格不高,正好用來施法。
當然,不是所有的古錢都適合這般做,也不是說什麼五帝錢就一定好用,這法子取得就是一個錢經萬人手的陽氣,所以只要是傳下來的那種錢,都可以用,傳的年代越久,經手的人越多,效果就越好,坑裡出來的錢可不能用在這個上,尤其是一些水坑出的,或者是死人嘴巴里含着的,那是萬萬不能用的,只會適得其反。
我以紅繩串了鈴鐺,將三十六枚古錢兒連接了起來,呈三十六天罡之陣佈置在營地四周,如此一來,就算是暫時隔絕了我們與這山中的聯繫,山間陰氣叢生,是鬼蜮,陣中陽氣偏重,是人間,見了那林子以及荒草裡的情況後,我百分百的確認這地方不太平,如此做也是免得一些不乾不淨的東西半夜裡來騷擾我們。
一切都佈置好後,鷂子哥便點起了篝火,幾人坐下來分開了乾糧默默填着肚子。
張歆雅看了眼時間,笑着說不知不覺都快晚上十一點了,到了午夜子時,只怕這地方不會太平。
不知是不是和老白待得時間久了,她也被傳染了臭嘴的毛病,話音剛剛落下了,便聽得一陣陣低低的嗚咽聲隨着風聲飄忽而來。
那嗚咽聲纖細婉轉,好似貓兒在低鳴一般,很快消弭在風中,隨之而來的便是一陣婉轉悲慼的歌聲,是個女子在輕輕哼唱,只是相比於先前的嗚咽聲,格外的清晰,彷似對方在那短短片刻之內,又朝我們靠近了許多。
“好花不與𣨼香人。浪粼粼。又恐春風歸去綠成陰。玉鈿何處尋。
木蘭雙槳夢中雲。小橫陳。漫向孤山山下覓盈盈。翠禽啼一春。”
不知何時,我們幾人已經放下了手中的吃食。
老白彆着大臉盤子細細聽着,眼中閃過了一抹迷醉之色,漸漸演變的有些癡。
我在傾聽片刻後,第一時間清醒過來,照着老白後腦勺上“啪”的削了一巴掌,直打的老白渾身一顫,這才冷笑道:“還敢聽呢?是不是越聽越想落淚,只想着追尋上去看看是怎樣一個傷心人兒,好好的憐香惜玉一番?”
老白訕訕一笑,沒做聲。
我面無表情的說道:“這是個極善魅惑的東西,最好不要癡迷,小心不由自主的離開我佈下的陣,落得個悽慘下場!難道你忘了採藥人說的那人了?腎臟爛掉,尿泡比牛肚子都大,這是典型與不乾淨的東西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事情纔會出現的症狀,看來這谷中的東西不知是什麼原因,似乎都很擅長此道啊!”
說這話的時候,我一直斜睨着老白,明顯是警告他的,這等魅惑伎倆對我們幾人未必好用,對老白一用一個準兒,假如這廝某天真的要完蛋,一定是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
“是鬲溪梅令!”
張歆雅忽然說道:“她唱的就是姜夔的鬲溪梅令,聽說以前的宋詞就是用來唱的,可到底怎麼個唱法,已經沒人知道了,姜夔的這首鬲溪梅令是罕見的譜子都留下來的詞,現代很多人都復原過,我還在網上聽過,不過普通話唱得就是不如這洛陽話唱的有味道哈……”
“這可不是洛陽話,這是宋朝的官話,你仔細聽,和洛陽話還是不一樣的。”
鷂子哥笑道:“幹咱們這行就是有這麼個好,旁人一輩子都在猜古人到底怎麼說話的,咱們卻能直接聽到……”
我琢磨的卻不是這些,張歆雅閒說的一句話,卻讓我有了特別多的想法,不由嘆道:“宋朝……看來,唱歌的這位是宋朝人了,只不過,宋人的女子怎的會死在這白山黑水之間呢?不過,這山谷的詭異看來從那時候就開始了啊。”
渺渺的歌聲消失了。
從始至終,唱歌的那位一直沒有露面。
不過,倒是確實有個東西來滋擾我們了,那是個穿着盤扣衣裳,看起來三十歲上下的男子,腦後沒有大辮子,應該是民國時期的人,烏青的眼窩子,雪白的麪皮,瘦削的好似麻桿兒,唯獨嘴脣鮮紅,這便是它的鬼相,亦是死相,死法明顯和採藥人說的那位是一樣的,看來也是被這裡頭的東西魅惑來的。
這東西打林子那頭摸過來,悄無聲息的就朝老白身後湊了過去,不過,觸及到我佈置的陣法後,那銅錢立刻灼傷了它,紅繩上的鈴鐺也“撲棱棱”的響了起來,卻是把老白嚇得跳了起來。
我們幾人老早就注意到了這東西,只是這東西頂多就是個小鬼罷了,一巴掌便能拍死了,遠不如先前唱歌那東西震懾力強,根本不可能突破我佈下的陣,撞個魂飛魄散都不可能,自然懶得提醒老白,就等着看這一出好戲,當即幾人哈哈大笑了起來。
至於那東西,道行不高,心思卻不小,衝不進來,還不肯離開,竟就蹲在陣法外直勾勾的盯着我們。
老白被我們笑的有些滿臉臊熱,再加上先前差點被歌聲勾了魂兒,立即面兒上掛不住了,惡狠狠的衝我們說道:“笑什麼?有什麼可笑的?一幫子喪良心的東西,就等着看老子笑話?稚丫頭你也跟着他們學壞了啊,平日裡白對你好了。”
我們笑的愈發歡實了。
老白按捺不住,怒道:“你以爲老子怕它嗎?老子不怕!”
似乎是爲了證明自己,這廝竟兀自朝那鬼東西走了去,眼看近在咫尺,中間只剩下一條紅繩相隔時,猛地一轉身,一撅屁股,對着那鬼東西的臉崩了一個悠長的臭屁。
鬼才知道這廝怎麼能憋那麼長一個屁,直給那鬼東西吹了個偏分頭,似受不了老白這廝,鬼叫一聲,轉身遁逃的無影無蹤。
又說笑了一陣,幾人便各自鑽入睡袋休息去了。
我精神頭還好,守了第一波崗哨,期間滿是張歆雅提到的一個節點——南宋!
而這裡又是白山黑水之間……
隱約之間,似有什麼東西在我心頭醞釀,可偏偏抓不住關鍵,讓我極爲的毛躁,實在抓不住那一絲的靈感,只得放棄。
期間,那女鬼又是一連數次唱歌,唱的也都是宋時的詞,用的仍是宋時的官話,應該是個宋人沒錯了。
守了兩個多鐘頭,我叫醒了鷂子哥,鑽進了雙人睡袋,在儘量不驚動小稚的前提下輕輕躺下,不多時便睡了過去。
只是,這一覺並沒睡多久,伴隨着“嗤啦”一聲響,我被驚醒起來。
藉着篝火的亮光,我看到拉開睡袋的是無雙,這才鬆開了提起的天官刃,看了眼旁邊的小稚,見對方沒被吵醒,這才蹙眉低聲問道:“怎麼了?”
“我……”
無雙被我問的有些臉紅,扭扭捏捏的說道:“那個……哥,我能不能在你們這兒擠擠呀,反正小稚也不佔地方……”
出於節省體力以及減少負重空間的原因,我們背的都是雙人睡袋,深山老林的,除非沒了辦法,確實需要這麼個東西,否則山裡的邪風一吹,人容易出毛病。
雙人睡袋空間很有限,小稚又不肯離開我,所以……我只能把無雙踢去跟老白睡了……
老白雖然腳臭磨牙打嗝放屁,偶爾還會發出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猥瑣笑聲外,好像也沒什麼別的毛病了啊……
於是,我跟趕蒼蠅似得揮了揮手:“矯情,一邊呆着去!”
說完,我就準備拉上睡袋。
無雙連忙握住我的手,一臉爲難的說道:“哥,我真不是矯情,我真沒法跟他睡,我剛和歆雅姐換了崗,拉開睡袋的時候,差點被薰暈過去,他……他也不知道吃啥了,竟然……”
呃……
這就有點那啥了啊……
“老白平時連尿牀的毛病都沒有啊,更何況是……”
我嘀咕了一聲,正要往旁邊讓一讓,忽的覺得有些不合理,我拔走了此地的陰氣,有以古錢兒爲陣,將我們保護起來,我們紮營這塊的陽氣是很重的,不比我家裡的情況差,人在這地方睡覺,十成十的是要上火的,怎麼會……
於是,我提了天官刃便坐了起來,低聲道:“不對勁,老白怕是被什麼東西給害了!”
說這話的時候,我心裡也奇怪,陣法都已經佈置好了呀,但凡是邪祟,只要是沾着陰氣、煞氣的東西,只要靠近我們,那鈴鐺一定會響,怎麼可能做到無聲無息?
而且,老白身邊是有二禿子的,那東西靈覺十足,什麼東西能在這等情況下害了他?!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