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同氣連枝
正房內,張歆雅與無名氏仍舊在對峙着。
我師父闖進去的剎那,悲催的陰奴被門拍成了滾地葫蘆,隨後,他的目光第一時間落在了無名氏的身上,雙目深邃,盯着對方看個不停,似乎要看清對方的端倪,身上的氣勢卻在節節攀升。
“你搞錯了,鬧妖的是你這位外甥女!”
無名氏大怒:“我只是個幫忙的!”
然而,經這麼一出烏龍,門口沒有陰奴堵着,倒是給了張歆雅一個大好機會,從我師父身後繞過去,一頭撞了出去。
“我去追!”
鷂子哥似想到了什麼,面色鉅變,把我往炕上一丟,掉頭緊追出去。
“張先生,我也去幫忙!”
老白一抹額頭:“不是明明已經處理掉了麼?怎麼又回來了,鷂子要是搞不定,麻煩可就大了!”
他們說的話我一句都聽不懂,但不妨礙他們的行動,轉瞬的工夫,屋子裡又冷冷清清了下來。
唯獨我師父釘在原地,大概在他心裡,無名氏比張歆雅身上的那位要危險太多。
“那個……怪我沒說清楚。”
這時,我體力稍稍恢復,插口道:“她這回……確實是救了我一命。”
我師父也不理會我,在無名氏面前來回踱步,對方倒也淡定,盤腿而坐,紅裙散落,幾乎灑滿了半個炕,始終在微笑着。
“有意思。”
須臾後,我師父點了點頭:“你應該是犧牲了自己的道行來自保吧?當我那一劍斬出去後,直指你與驚蟄的牽連,斬斷了這牽連,你也就不復存在了,於是,你就用一身的道行,寄託了自己的精氣神,做了一個最大的替身,擋下了那一劍,對不對?手段確實高明,我倒是忽略了這一條,忘記你是個擅長做替身的人了,不過,失掉了道行,你便是孤魂一縷,丁點陽氣便能讓你魂飛魄散,你是如何跟到這裡的?”
很快,他的目光落在了我腰間的風鈴上,笑了起來:“是了,應該是這件東西,這是上好的魂器,你蟄伏在此,倒是讓你的魂魄漸漸趨於穩定了。”
高手就是高手,幾乎彈指之間,便將所有事情猜了個通透。
無名氏昂起腦袋,笑道:“怎麼,想動手?”
“是有這麼點想法。”
我師父倒是很誠實,直接說道:“現在應該是剷除你的最好機會吧?你道行雖然盡散,但經驗還是有的,再加上這件魂器,大概用不了多久,就能再次成長起來了……”
不待他說完,摔得七葷八素的陰奴“哇”的大叫一聲,撲上來保住我師父的大腿,大喊什麼敢傷他主人,他就拼命,被我師父一腳踢飛了出去,腦袋插進了竈火扇風口裡,短小的四肢撲騰,半天拔不出來。
“你倒是很直接。”
無名氏嘆息一聲,一臉哀傷的樣子:“就知道你這個道士不是什麼好人,肯定不會放過我,爲了活命,我也是沒辦法呀,唔……該怎麼說呢?你徒弟之所以能從這裡跑出去喊你們,是我安排的。”
我師父面色鉅變。
無名氏則扭頭對我招了招手:“你不打算過來告訴你師父,咱們到底是個什麼關係?”
我過去個屁!
我暗自咒罵一聲,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點。
“過來!”
無名氏黑下了臉:“正所謂,男女授受不親,親了就得負責,難不成你想看你師父打死我?”
講真,我還真希望我師父一巴掌拍死她……
她不死,我睡不着啊!
然而……
事實是,我總覺得她在我身上下了什麼了不得的手段,一時間也有些無措,下意識的看向我師父。
我師父大概是出於同樣的考慮,就昂了昂下巴,示意我過去,要看看這無名氏到底耍什麼幺蛾子。
我嘆了口氣,只能硬着頭皮捱了過去。
“這纔對嘛,做人不能沒有良心。”
無名氏讚了一句,很羞辱人的捏了捏我的臉,這才拉起我的手。
她手如柔荑,根本不像是個武人的手,冰涼滑膩,只是被她拿捏着的時候,我渾身不自在,偏偏她倒是很坦然,一副老手的樣子,翻來覆去的欣賞了半天,才嘖嘖有聲的說這哪是手,分明是個豬蹄子,然後與我手指糾纏,擺了個十指緊扣的模樣。
這一剎那,我明顯感覺心中某個地方顫動了一下。
就連無名氏的臉上都有了些異樣,不過絕對和享受無關,就跟吃了塊大肥膘子一樣,有點複雜。
這娘們一晚上挑三揀四,把我欺負了個沒脾氣,現在又這表情,我也有些毛了,心想老子又沒想和你手拉手,是你扯着老子不放,回頭還一臉嫌棄,有這麼欺負人的麼?下意識的就想把手抽回來。
詭異的是,我與她的手就像是膠水黏住一樣,死活拉不開。
我手上的每一根血管都在跳動着,盡數凸起,頗爲猙獰,而且不是正常的暗青色,越來越紅,最後顏色與鮮血無異,又延伸出一條條纖細的紅線,像是蟲子一般在手上游動,盡數纏在了無名氏的手上。
我師父面色越來越難看,到最後斷喝一聲:“夠了!”
無名氏得意洋洋的看向我師父:“怎麼樣?還殺我嗎?你可以儘管動手,我就坐在這裡,絕不還手!”
我師父幾次握拳,又幾次鬆開,額頭上青筋跳動,可見怒氣已經積攢到了一定地步,低喝道:“你這是完全不要臉了啊?”
“如果不是你逼人太甚,讓我沒了辦法,我又怎麼會行此險招?”
無名氏斜睨我一眼:“你以爲我喜歡你這傻徒弟?臭道士,你記住了,螻蟻尚且貪生,把我逼急了,什麼事兒都敢幹,就算咬着牙真跟他圓了房又如何?榨成人幹掛你家窗櫺上,讓你天天看自己心愛的徒弟滿天飄,鬧心一輩子!”
我師父渾身顫抖,從未見他被氣成這樣,咬牙道;“他死,你也得死!”
“我知道啊……”
無名氏怒氣一斂,又笑道:“所以,你不逼我,我也不會下死手,大家和平相處多好?你也知道,這是我跟他之間最酷毒的契約,有這條契約在,你大可放心,我不會反噬了他!”
我師父沉默不語,似乎在權衡利弊。
這時候,老白氣喘吁吁闖了進來:“張先生,人已經抓到了,果真是那位在鬧妖,鷂子哥在西廂房裡等着你呢,你快去處理一下……臥槽!!”
話未說完,他的目光落在了我跟無名氏拉扯在一起的手上,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指着我的鼻子“你你你”個不停……
我師父冷哼一聲,拂袖而去,臨行之前,只是深深看了無名氏一眼,留下三個字——你很好。
“牛!”
老白衝着我豎了個大拇指:“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我這輩子幹的最牛的事兒就是跟一個大我二十歲的老太婆花前月下,沒想到你小子更牛,居然能和一個大你三千多歲的老鬼雙宿雙飛!”
說完,他似乎怕被無名氏暴打,轉身搖頭晃腦離去,長吁短嘆,一副自己老了,現在是年輕人的天下的樣子。
我鼻子都氣歪了,手仍舊和無名氏牽扯在一起,扭頭忍不住說道:“你的目的達到了,可以放手了吧?”
無名氏笑意吟吟的甩了甩手,我手上血管立即平復下去,紅線散去。
我一會都不想在這裡多待,趁着此時體力漸漸恢復,匆匆忙忙跳下地就走,無名氏現在完全卸下了僞裝,就是個十足的妖孽,還在背後叮囑了一句,讓我早點回來,我一個跟頭差點栽倒,落荒而逃,只聽得她在身後張狂大笑。
西廂房裡此刻並不平靜,隱約能聽見我師父的低喝和張歆雅的怒吼,堪稱雞飛狗跳。
我來到院中逡巡一圈,只看見老白一人正坐在西廂房門口抽菸,立即湊了上去。
“怎麼,不和你的三千年老美人多溫存一會兒?”
老白把煙和打火機塞進我手裡,嘿嘿笑道:“我還以爲你少說也得日上三竿才能出來呢?”
“少說渾話!”
我咒罵一句,本以爲事情終了,沒成想又莫名其妙惹了一身的麻煩,心裡正鬱悶着,便點了支菸“啪嗒啪嗒”吸着,悶聲道:“老子被人坑害了,你瞧不見?還笑個屁!”
“爲啥不能笑?”
老白一本正經的說道:“做兄弟的還能指望啥?你一輩子平安快樂就得了,現在你得了一三千年的老美人,還是巾幗豪傑呢,人家又捨不得讓你死,我鹹吃蘿蔔淡操個什麼心?”
“好好說話!”
我低喝道:“你跟我說說,她到底在我身上下了什麼手段?”
“同氣連枝啊,你難不成不懂?”
老白捏着個嗓子,大半夜的對着月亮倒是唱起了黃梅戲,聲如殺豬,格外淒厲瘮人:“樹上的鳥兒成雙對,綠水青山帶笑顏,從今不再受那奴役苦,夫妻雙雙把家還。你耕田來我織布,我挑水來你澆園,寒窯雖破能避風雨,夫妻恩愛苦也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