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事實證明,趙欣欣還真是又任性了。
一天之後的中午,又有兩支比較大的隊伍,進入了雷谷。
其中一支近七百人,是曹羅兩家的人,他們先頭的人試探之後,發現雷谷的情況確實不錯,就又把族人派遣過來一些——至於羅二冬被抽了十鞭子,那是活該,羅家人都不會在意。
如此一來,兩家過來的人,差不多就佔了他們族人的三分之一了,所以這次來的,以老弱婦孺居多,很多襁褓中牙牙學語的孩子,都被抱了過來。
這是曹羅兩家的章程,儘量先把老弱婦孺轉移走,因爲家裡也不能完全離了人,所以多留一些青壯在家,萬一遇事,跑路也比較方便。
這七百人裡,差不多有三成是幹不了活的,不過曹家和羅家的主事者找到秦天祝,表示說其他的族人可以多幹一點,而且……自家也會出一部分糧食。
這其實有先例,雷谷的第一個流民毛濱昭,一個人就養活起了他和老母親。
不過甄美女現在也開始縫製門簾和衣物了,哪怕她自己有錢採買糧食。
這充分說明一點,雷谷真的不養閒人——沒勞動能力的也就算了,有勞動能力的人,不能閒着。
秦天祝也不是難說話的,對曹羅兩家的情況表示理解,只要你們是在努力勞作就行。
第二支隊伍,是一個郭姓的家族,此次來了差不多一千人。
這個家族在三湘西部,也算是有點名氣,五千多人的家族,族中有一名化修,還有二十名左右的司修。
郭家跟曹羅兩家有些關係,下面旁支子弟也互有嫁娶,他們是通過這兩家,確認了雷谷裡面的狀況。
所以郭家第一次來,就直接來了一千人,此後也不會再來多少人了,最多幾百。
郭家五千人,大部分是會守衛家鄉——在那裡,他們建得有圍堡。
當然,圍堡可以抵擋土匪,抵擋不住官府和王府的徵辟,人家時不時地徵辟幾個人去幫忙,郭家擔心激怒對方,也不能徹底拒絕。
所以郭家來的人裡,以青壯居多,美女也不少,至於老弱,反倒是沒有幾個——他們大多都留在了圍堡裡,萬一家族遇事,可以爲族裡貢獻最後一點力量。
家族規模不一樣,處理事情的方式和手段也不一樣,沒什麼可比性。
郭家此來帶隊的,都是高階司修,是一個渾身透着精悍之氣的瘦高中年人。
郭家一行人登記的時候,這中年人就找到了秦天祝,“見過秦公子,在山外遇到兩個傢伙聒噪,壞雷谷的名聲,已經被我殺了。”
一邊說,他一邊就從族人手上接過一個木盒,遞給了對方。
秦天祝打開一看,卻是那兩名被趕走的遊手的人頭。
他怔了一怔,嘆口氣,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然後,他將木盒蓋住,淡淡地看向高階司修,“閣下這是什麼意思?”
若是在離開博靈之前,他是斷不敢這麼跟高階司修說話的,他這一輩子見過的高階司修,也就那麼幾個。
但是大人物見得多了,也就那麼回事了,他還跟準證大人聊女人呢,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可以的。
正經是瘦高中年人愣了一愣,“秦公子,他倆在山下,說雷谷的壞話。”
秦天祝當然知道這個,這倆遊手離開雷谷後,去了忠義縣城,發現討要不到東西,就去偷東西,被當地人抓住一頓暴打。
縣尉本來想將人關起來,從別人嘴裡聽說,這倆是滾刀肉之後,直接將人攆走——牢飯就算有點黴餿,也不給你倆吃,起碼還能餵豬不是?
這倆下了山,索性就賴在那裡不走了,使勁兒地說雷谷的壞話,可偏偏的,有些外地人想進山,還得給他倆吃食,換取雷谷的消息。
郭家的這高階司修知道之後,見這倆又上前來騙自己吃喝,就直接將人殺了——這世道本來就不太平,周邊又都是郭家子弟遮蔽着,殺兩個人跟殺兩隻雞差不多。
他想着這是對雷谷的善意,哪曾想這秦公子竟然這麼問。
一時間他有點不高興,心說要是換個地方,你這差我一個大境界還多的小子,敢跟我這麼說話的話,我真讓見識一下,什麼叫“不敬上位者”。
然而下一刻,又一個人出聲發話了,那是個小道童,初階制修,比秦天祝的修爲還低一點,她冷哼一聲,“你覺得我玄女宮的人,殺不了這兩隻螻蟻嗎?”
“啊?”郭家司修頓時愕然,合着還有這麼個說法?
事實上,這句反問說明了一個問題,人家道宮並不是不知道這倆螻蟻作怪,只是懶得理會罷了,而他動手殺人,卻是代九公主拿了主意——這是冒犯啊。
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郭司修有淚流滿面的衝動。
不過他終究是見多識廣之輩,只能勉力地擠出一個笑容,“呀,這可是冒失了,我只當雷谷裡面不知道外面有小人作祟,一時衝動,便將人殺了……真的是沒什麼惡意。”
“算了,殺就殺了吧,”秦天祝一擺手,他只是置疑一下對方的動機,人家解釋得明白,他也就懶得多問了,“我們是忙着安置流民,沒空去找這兩隻螻蟻的麻煩。”
他說得輕描淡寫,那是真真正正地不將兩名遊手放在心上。
郭家司修暗暗長出一口氣,笑着發話,“我只覺得任由他倆胡說八道,不但影響九公主的形象,也會影響安置流民的效果。”
“現在最大的任務,是維持好雷谷的秩序,”秦天祝輕嘆一聲,這郭姓家族一千人進來之後,雷谷已經突破五千人大關了。
郭姓司修眼睛一亮,“雷谷的規矩,我們也略知一二,若有需要,還請秦公子發話,我郭家願意無條件幫助維持秩序。”
秦天祝搖搖頭,“你們還是先趕快安頓好吧,能將你郭姓族人自律好,就是對我們最大的幫助了。”
“但是,”郭姓司修眼珠一轉,“這管理方面的人手,明顯有點不敷使用啊……莫非是還要從道宮派遣人來?”
“不會再有大批的道長來了,”秦天祝搖搖頭,實話實說,“不過九公主的意思是,不會讓本地的家族介入雷谷的管理……這就跟官員要異地任職,是一個道理。”
沒錯,趙欣欣要秦天祝派人來,而並不從本地信得過的家族裡挑人,還真是爲了防止弊端和不必要的麻煩。
再過三天,雷谷的人數終於突破了一萬,其中閒散流民的數量,還不到兩千,其他八千多人,全是各個大大小小的家族。
出於對九公主……或者是對道宮的信賴,大批的老弱婦孺,被各個家族送了過來。
這世道,畢竟還是小家族多,不能像郭家一樣擁有圍堡,來保護家族裡的弱勢羣體。
這老弱婦孺來得多了,就導致不幹活的人數劇增。
而那些小家族的人,因爲不是特別差錢,經常就出錢購買其他人的勞動力。
像毛濱昭就是個例子,他是個有學識的制修,通過幹活養活老孃和自己,真的毫無壓力,他甚至能比較快地完成工作定額。
然後接下來的幾個時辰裡,他就沒事可做了,可以躺着睡覺,也可以找其他年輕女孩兒聊聊天——順便幫女孩們打一打下手。
不過很快地,就有人發現了他這個富裕勞動力,於是他們找上門來,你看你閒着也是閒着,不如幫我家幹一幹活兒,任務算在我家頭上,但是我們可以給你錢來折抵。
毛濱昭猶豫一下,就應承了下來,他現在囊中羞澀,出賣體力賺錢又不丟人。
可是接下來,這種情況就愈演愈烈了,因爲一個很關鍵的因素冒了出來——攀比心理!
李永生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實在不知道該哭好還是該笑好——泥煤,啥時候流民也講起來攀比了?
可是這幫傢伙,還真的是在攀比啊,原因還是那個——大大小小的家族太多了。
家族之間,是存在攀比心理的,誰也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家族,比別的家族低一頭。
就拿這個郭姓家族來說,他們算是比較大的家族,來的也都是青壯,完成每天的工作定額,真的是非常輕鬆的。
可是很多比他們小的家族,因爲來的全是老弱婦孺,幹活能力不足,還需要照顧族裡人,經常就只能出錢請人幹活。
按說一個是自食其力,一個是請人幹活,兩者沒啥衝突的,對吧?
但是時間一長,郭家人心裡不能平衡了,你們這些小家族,一個個花錢如流水,我郭家人只能撅起屁股幹活——好像我家沒錢似的。
這可是涉及到家族尊嚴了啊。
當一個小家族,找上郭家人,表示我們願意出錢,請你們幫我們幹活的時候,郭家人徹底地炸了——臥槽尼瑪,你說啥?勞資差這點錢嗎?
叔可忍嬸不可忍啊。
多虧是雷谷裡規矩大,有九公主壓着,擱在雷谷外面,郭家人沒準直接罵娘,甚至動手了。
於是郭家的人達成了共識:咱以後也少幹——好像誰沒錢買勞力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