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衍對田步樂的話並未反感,反而哈哈笑道:“步樂公子,我在齊國稷下學宮逗留數年,聽說公子喜歡閉門修養,一直未有緣拜會公子,沒想到今日竟然在魏國得以相見,真是幸會。”說話間,他雙目經盯着田步樂,花白的頭髮襯托下,一雙眼睛反而更加明亮有神。如果單從眼睛看,任何人都不會想到,這是個六七十歲的老者。
田步樂不敢託大,連忙行了一禮,陰陽道里面的人個個都是聰明絕頂的人物,能不得罪便不可得罪,否則便會有無窮無盡的麻煩。不過他腦子裡還真沒想起來鄒衍竟然也是稷下學宮的人,稷下學宮乃是整個天下的各種學術和流派的中心,影響力遍及天下各國,能夠在裡面待上數年,出來後絕對會被各種的君主奉爲上賓。這就像二十一世紀一個人從美國哈佛大學畢業之後歸國一樣,不管學的多麼冷門的專業,立刻就會成爲香餑餑。
兩人寒暄了一陣,鄒衍才道:“剛纔公子說“盡人事,聽天命”,雖然也有些道理,但是不過仍然流於表面。殊不知,天道本身就在我們的身邊,只要勤加努力,自然能夠掌握它,只要能把握天道,我們便可預知人事,知道努力的目標和方向。譬如挖井,只有知悉水源所在,纔不致白費了氣力。”
田步樂笑道:“未來總是會不斷的變化,人的精力再有限,也難以縱覽天道,更何況並非人人都如鄒先生般明察秋毫。步樂在齊國時,還曾聽聞先生有大小九州之說,先生可否詳解一番呢。”
被田步樂捧了一番後,鄒衍笑道:“所謂中國者,於天下乃八十一分居其一分耳。中國名曰赤縣神州。赤縣神州內自有九州,禹之序九州是也,不得爲州數,中國外如赤縣神州者九,乃所謂九州也。於是有裨海環之,人民禽獸莫能相通者,如一區中者,乃爲州。如此者九,乃有大瀛海環其外,天地之際焉。”
鄒衍的這一番文縐縐的話語讓田步樂聽得有七八分明白,意思就是說,天下很大,中國只是世界的一小部分。
紀嫣然也聽得頗有興趣,道:“先生似乎曾到過中國以外的地方?”
鄒衍得意道:“我平生最喜歡遊歷四方,燕國之東,有一國,名曰箕子國,本屬華夏,商朝末年,紂王無道,紂王的叔父箕子在周武王伐紂後,帶着商代的禮儀和制度率五千
商朝遺民東遷至朝鮮半島北部,被那裡的人民推舉爲國君,建立“箕子國”,那裡的人民稱自己的國家叫“箕聖國”,如今已經歷經千餘年,薪火不斷。再往東,有一大島,名曰瀛洲,上面居住的人民*着舊吳國口音,他們自我介紹說是當年吳國的遺民。”
“吳國遺民?”
田步樂驚訝道:“是被越國滅掉的吳國嗎?”
鄒衍大笑了兩聲,道:“天下除了此吳國,難道還有彼吳國嗎?”
田步樂鬧了個大紅臉,連忙低頭喝了杯水酒,藉以掩飾尷尬。
鄒衍並未不依不饒,繼續道:“當年吳國何其強盛,於柏舉之戰西破楚,於夫椒之戰南服越,於艾陵之戰北敗齊,於黃池之會會盟晉。可惜在其國主力北上時,竟被越國偷襲,吳國慘遭吞併。吳國的崛起和衰落一直和楚國緊密相關,不過說來好笑,當初楚國邊城卑梁氏有少女與吳邊城女子爭搶採摘桑葉,兩個女子的家人氣憤之下互相攻殺,兩國邊邑的官長聽說後,一怒之下互相進攻,吳國邊邑被滅掉。吳國聞之大怒,所以討伐楚國,攻取居巢、鍾離二城而還,從此兩國便衝突不斷。”
坐在田步樂旁邊的信陵君嘆了口氣,道:“後來一代兵聖孫武佐闔閭大舉攻楚,直搗楚國郢都。吳軍在孫武的帶領下進行千餘里深遠的戰略奔襲。孫武等人協助闔閭制定了一條出乎楚國意料的進軍路線,即是從淮河逆流西上,然後在淮汭舍舟登陸,再乘楚軍北部邊境守備薄弱的空隙,從著名的義陽三關,即武陽關、九里關、平靖關,直插漢水。吳軍按照這一進軍路線,順利地達到漢水,進抵楚國腹地。楚軍沿漢水組織防禦,同吳軍隔水對陣。由於楚軍主帥令尹子常擅自改變預定的夾擊吳軍的作戰計劃,爲了爭功,單獨率軍渡過漢水進攻吳軍,結果在柏舉戰敗。吳軍乘勝追擊,5戰5勝,佔領了楚的國都郢城,幾滅亡楚國。”
田步樂還是首次聽說當年孫武如何在兵力遠遠少於楚國的情況下,打得楚國潰不成軍,攻楚之戰確實是春秋時代戰爭藝術的巔峰之作。
譚邦接口道:“擊敗了楚國的吳國從此強盛起來,開始了討伐越國的戰爭。在一次與越國的戰爭中,闔閭受傷不久病死,由太子夫差繼承王位,孫武和伍子胥整頓軍備,以輔佐夫差完成報仇雪恥大業。
後來越王勾踐調集軍隊從水上向吳國進發,夫差率十萬精兵迎戰於夫椒,在孫武、伍子胥的策劃下,吳軍在夜間佈置了許多詐兵,分爲兩翼,高舉火把,在黑暗的夜幕中吳軍乘勢總攻,大敗越軍,勾踐在吳軍的追擊下帶着五千名殘兵敗將跑到會稽山上的一個小城中憑險抵抗,由於吳軍團團包圍,勾踐只得向吳屈辱求和,夫差不聽伍子胥勸阻,同意了勾踐的求和要求。後來的事情應該讓嫣然小姐說出來會更加有趣。”
紀嫣然臉上帶着一絲神往,幽幽道:“天下紛亂,一時的勝敗其實算不了什麼,嫣然現在也不過是越國遺民而已。當年吳國稱霸天下,甚至大敗當時的齊軍。之後吳國君主夫差又率領着數萬精兵,由水路北上,到達黃池,與晉、魯等諸國君會盟。吳王夫差在這次盟會上,以強大的軍事力量爲後盾,爭得霸主地位。不過隨着吳國霸業蒸蒸日上,夫差漸漸自以爲是,不再像以前那樣勵精圖治,對孫武、伍子胥這些功臣不再那麼重視,反而重用奸臣伯嚭。而當時我越國的大王勾踐爲了消沉吳王鬥志、迷惑夫差,達到滅吳目的,一方面自己親侍吳王,臥薪嚐膽;一方面選美女西施鄭旦入吳。西施入吳後,夫差大興土木,建築姑蘇臺,日日飲酒,夜夜笙歌,沉醉於酒色之中。”
說到這裡,紀嫣然頓了一下。
田步樂道:“夫差這實在是自取滅亡。”
紀嫣然淡然道:“也許這就是天道在冥冥中起着作用。吳國當時尚有兩大支柱,武聖孫武、伍子胥。他們認爲大王勾踐被迫求和,一定還會想辦法到以後報復,故必須徹底滅掉越國,絕不能姑息養奸,留下後患。但夫差聽了奸臣的挑拔,不理睬孫武、伍子胥的苦諫。由於伍子胥一再進諫,夫差大怒,遂製造藉口,*其自盡,甚至命人將伍子胥的屍體裝在一隻皮袋裡,扔到江中,不給安葬。伍子胥的死,給了孫武一個沉重的打擊,武聖被迫選擇退隱深山,寫下了名傳天下的《孫子兵法》。失去了伍子胥和孫武的吳國被我越國大王勾踐舉兵滅掉,就在吳越爭霸的時候,楚國卻重新強大起來,最終又滅掉了我越國。”
聽完這春秋戰國時代的“三國爭霸”,田步樂不禁感到歷史詭異莫測的變化。也許鄒衍說的也有道理,這紛亂的歷史中,確實有着一種冥冥中的天道在左右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