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魯木衛的據點其實就是女真族塔魯木部的主要營寨,眀庭對北方各族實施的羈縻政策政策,那就是以夷制夷、相互牽制,除了韃靼日漸強大難於控制之外,包括朵顏三衛在內的北方各族多半都在這個政策的控制之下,大明建國之初,朱元璋和朱棣徹底征服了東北大片國土,爲了安撫各族且便於管理,在各族中挑選強大且較聽話的部族,在他們部族主要的生活聚居地設衛,由他們的領實施自治,封他們的領爲某衛的指揮僉事,或者更高的官,比如朵顏三衛比較強,他們的領就是衛都指揮使。
各衛領只需隔幾年送點人蔘、貂皮、好馬做貢品就能得到眀庭口頭上的承認與支持,許多時候甚至不需要什麼貢品,一紙文書稱臣就能獲得許多實在的好處,因此北方各族爭相效仿,以至於奴兒干都司衛所林立,就這麼點大的地方,到了明末居然達到了接近四百衛之多,實際上真正控制在眀庭手裡的屈指可數。
明朝東北各部族此起彼伏,各領風騷數十年,許多衛(部落聚居地)到了後代連確切地址都無法確認了,不過塔魯木衛卻是個例外,塔魯木衛自永樂四年建衛,在明朝中期開始日漸繁盛,最終成爲了日後赫赫有名的葉赫族,也就是滿族八大姓中的葉赫納蘭氏。
塔魯木衛現在還不算很強,在東北諸族中勉強能算是一個比較活躍的部落,所謂的活躍,就是騷擾周邊,不斷挑起爭端,洗劫別人營寨,搶奪食物、工具、女人,爲日後的強大積蓄力量。
現任族長祝孔革就是一個野心勃勃的人,他的老父‘的兒哈尼’在正德初年因犯邊被捕殺,他對眀庭便充滿了仇恨,經過十多年的積蓄力量,塔魯木衛再次擁有了挑戰眀庭的力量,因此當朵顏三衛出襲掠號召時,他便積極迴應,打算趁機大撈一筆,大大增強自己實力,反正搶完過後再撿點沒人要的山參拿去進貢給明朝白癡皇帝,說不定還會得到明朝的封賞,十多年來這一招屢試不爽。
祝孔革正在自己帳篷裡,幻想着襲邊之後搶回漢人嬌嫩的女子肆意虐玩時,他手下大將,跟他從小玩到大的薩輝哭着搶了進來,叫道:“哥哥,你要替我做主啊,思忠他……他被闖關的漢人給殺了啊!”
“什麼!”祝孔革大吃一驚,他拍案驚呼道:“闖關的漢人?他們闖什麼關?”
薩輝悲聲道:“哥哥,是安不渡啊,今日我叫思忠去橋頭守着,結果給一批漢人給殺了,咱們守橋的人全死了,守着北城門的人也非死即傷,哥哥,那些漢人騎快馬向北出城跑了,哥哥,你快下令,我要帶批人追下去,逮住那些該死的漢人,扒皮拆骨替思忠報仇!”
祝孔革眉頭一皺,說道:“他們走了多久了?”
薩輝道:“山下的人及時傳訊回來,他們走了還不到一盞茶時光,以漢人的騎術,我們一定能追上的。”
祝孔革冷笑道:“一盞茶?你一盞茶時光能從安不渡跑回來?只怕他們早跑遠了。”
薩輝急道:“哥哥,他們之中有幾個人騎術很差,我現在從黎納抄近道趕去還來得及。”
祝孔革質問道:“你打算帶多少人過去?他們眨眼間便能破關而出,你要帶多少人去才能穩贏?薩輝啊,做事要多動動腦筋,現在咱們南下在即,你可莫要給我節外生枝啊。”
薩輝雙目盡赤地說道:“哥哥啊,死的是我的兒子思忠啊,若死的是太杵……哥哥,活着的人都看清楚了,那些漢人就一個帶了弓,我只要帶十來個人,遠遠地追上就用箭射殺他們,他們追也追不上,逃也逃不掉,不出兩日,我便能提着他們的腦袋回來見哥哥。”
祝孔革還有些猶豫,薩輝靈機一動地說道:“哥哥啊,這都什麼時候了,漢人爲什麼還要強行闖關?他們爲何而來?爲什麼身手這麼強悍?這批人一定有問題,不追去殺了,只怕哥哥的大計要功虧一簣啊!”
祝孔革猛然醒悟過來,拍着大腿叫道:“有道理,我險些糊塗了,薩輝,你這就帶着你的部下去追上這批人,最好一個也別放過,殺了他們之後搜查一下他們的行禮,我倒要瞧瞧他們究竟是哪路邪神,竟敢在我們塔魯木的地盤殺我們塔魯木人!記住,看見阿兒千山就回頭。”
薩輝答應一聲,急吼吼地走了,早已聚集起來的手下擁着他衝出營寨向北而去,祝孔革的兒子太杵走了進來,稟道:“父親,咱們要不要將安不度的漢人都殺了?替死傷的族人報仇!”
祝孔革搖頭道:“報仇?報什麼仇?安不度現在是我們的地盤,殺光漢人誰還敢跟咱們交易?傻瓜,要殺就殺南邊的漢人,搶光他們的金銀珠寶和女人,嘿嘿……思忠死得好啊,有機會跟你搶的人又少一個,嘿嘿……”
……
謝三娘帶着大夥順着條不知名的河向北飛奔,就沒有順着驛路走,越往北謝三娘憂色越重,在她的帶領下,大家連午飯都是在馬上啃的饃饃。
謝三娘時不時跳下馬伏在山石上聽聲,據說可以聽到七八里外的馬蹄聲,約莫在申時中的時候,謝三娘開恩讓大家停下馬,找地方歇息,自己又趴在石頭上仔細聽聲,聽着聽着,她的臉色突然一變,翻身坐在石頭上,對段飛招了招手。
段飛走過去問道:“怎麼了?”
謝三娘臉色很難看,她低聲說道:“隔着山有人追來了,他們走的不是同一條道,我估着他們一個時辰後就能趕上咱們腳程,隨時有可能出現在我們面前,以我們的度,要趕到前頭的蛇盤谷至少還要一個半時辰,若是在入谷前被他們堵上可就麻煩了。”
段飛問道:“你能聽出他們有多少人嗎?”
謝三娘搖頭道:“距離太遠,聽不出來,估計至少在三十人以上,他們弓馬嫺熟,公子的箭術雖然不錯,跟他們比起來只怕還有些差距,而且公子只一個人,他們光是遠遠撮在咱們前頭,或者藏在路邊偷放冷箭,就夠咱們受的。”
段飛點點頭,說道:“這倒是有點麻煩,看來咱們得趕些路了,不知這些馬還能撐得住麼?”
謝三娘望着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石斌等人,說道:“馬還行,我只怕他們四個先受不了了。”
段飛道:“馬還行就好,大夥兒給我聽着,後邊已經出現追兵,不想死在半道上的,就給我起來趕路!”
一陣緊趕慢趕,段飛他們還是慢了一步,在可以遙望蛇盤谷口時,前方山坳裡突然衝出一彪人馬,足有五六十人,他們遠遠望着段飛他們,勒馬阻住了道路,其中一條大漢大聲喝道:“謝三娘,你對得起咱,竟然帶着漢人殺了我的兒子,我定要將你們碎屍萬段!”
謝三娘也勒馬停了下來,聞言嬌笑道:“薩輝,這不能怪我,好話歹話我都說盡了,思忠他們就是要搶咱們的馬,馬是什麼?在關外馬就是咱們的命根子啊,你說咱們能讓他們搶嗎?沒辦法,咱們只好用手裡的刀子說話了,薩輝,別怪我沒勸你,我背後的這些朋友都不是普通人,搞不好你帶來的這點人還不夠他們塞牙縫的。”
回答謝三孃的是一支怒箭,隔着三百多米,飛過來時力道已盡,被段飛隨手一把抓住了,薩輝在那邊大叫道:“謝三娘,這一箭是還你的情,今後咱們恩斷義絕,我殺你的時候絕不會手軟的,你們放馬過來吧!”
謝三娘咯咯笑道:“有殺子之仇的是你薩輝啊,你不過來殺我們報仇,站在那麼遠做什麼?天不怕地不怕的薩輝難道還怕了我們幾個漢人?”
薩輝氣得臉色青,他手下族人也有些不忿起來,不過薩輝卻壓制住了他們,他雖然很生氣,但是卻明白眼前這些漢人與平時可以隨意欺負的那些不一樣,倘若他們是狼,普通漢人是綿羊,那麼這些漢人就是獅子,近距離跟這些獅子搏鬥是沒有任何勝算的,他們唯有保持距離,遠遠地用箭騷擾,獅子也是要打盹的,狼羣卻可以輪流休息,耗也把獅子給耗死了。
薩輝冷笑道:“謝三娘,咱們走着瞧,我勸你最好莫入盤蛇谷,嘿嘿……”
薩輝手一揮,帶着大多數人策騎向前飛奔,轉眼就進了盤蛇谷,另有兩個年輕的女真戰士落在後頭,隔着將近五百步,緊盯着段飛他們。
謝三娘苦笑道:“二少爺,現在咱們該怎麼辦?倘若天色暗下來,冷箭更難防,這些蠻子更會製造機關陷阱,這條盤蛇谷步步危機啊。”
段飛倒不是很擔心,他大笑道:“所以咱們不能給他們時間,任他們佈設陷阱啊,走吧,大家小心些,就幾支冷箭怕他何來?”
段飛雙腿微微用力,胯下棗紅大馬一個箭步向前衝去,前面那兩個女真戰士急忙掉轉馬頭,吆喝着向前跑,手裡張弓搭箭,隨時準備着給後面的人來上一箭。
段飛加在先,漸漸將距離追到了兩百步,那倆女真戰士毫不猶豫地向他各射一箭,兩百步的距離加上段飛前衝的度,箭矢的殺傷力還是很強的。
幾乎才聽到弦響,箭已經到了面前,段飛出一聲驚呼,身子一閃的同時,右手卻向懷裡一撈,兩支箭頓時落入他的掌中。
手掌被摩擦得燙,但是好歹接住了,那倆女真戰士被段飛疑兵之計所惑,只見目標趴在馬背不知死活,不由忘記了繼續加拉開距離,伸手又去摸箭。
段飛將接來的那兩支箭搭在弦上,雙腿又是一夾,胯下棗紅馬嘶聲提,將三人距離拉近到一百八十步左右,段飛這才猛然直起身子,張弓如滿月,倏地一箭射了出去。
那兩人這才知道上當,急着催馬向前奔的時候,箭已射到面前,不幸成爲段飛目標的那個女真戰士嘿地一聲,看準來箭的方向,用弓背一撥,那箭頓時被撥歪,從他身邊飛過,射到了旁邊的草叢裡。
那女真戰士剛要出嘲諷的大笑,他的同伴卻怒吼一聲道:“思恩,小心!”
第二支箭藏在第一支箭的背後,無聲無息地刺入了思恩年輕的身體,他出一聲不甘的大吼,捂着胸口趴在馬背上跑了幾步之後終於被顛簸得跌下馬來。
段飛見一箭湊功,不由出一陣狂笑,繼續拍馬狂追,隨在他背後的人也都歡呼起來,誰也沒有想到,段飛的箭法居然能射殺弓馬嫺熟的女真人,這一下連謝三娘都喜不自勝地歡呼起來。
另一個女真戰士試圖救助同伴,然而段飛迅追上,他不得不悲吼一聲,加逃開,段飛沒有浪費箭,任他逃遠之後追上了思恩漸漸慢下來的馬,只見思恩被馬鐙拖着腳,臉已被地面撞得血肉模糊,早沒氣了。
段飛抓住馬繮將思恩的馬停住,將思恩的腳脫開馬鐙,取走了他身上的弓和箭囊,自己換了匹馬,等後邊的人趕了上來,段飛問道:“你們誰對自己的箭術比較自信的,這把弓拿去。”
大家面面相覷,石斌他們雖然得了段飛指點,箭法比一般衛所兵還強,但是跟女真族戰士比起來還是差的太遠,背把弓等於自殺,對方肯定會先殺掉己方擁有遠程攻擊能力的人嘛,史羽峰和少林武當的高手就別提了,他們舞刀弄棍不錯,弓箭嘛,沒練過啊。
從段飛手裡接過弓箭的居然是謝三娘,她嘆了口氣,說道:“看來只有奴家會點箭術了,小時候跟着爹爹上山打獵時練的,許多年不用,也不知還成不成。”
段飛還擔心她拉不開女真人的硬弓,好在謝三娘立刻試了一把,輕輕鬆鬆將那足有二石多的弓給拉開了。
在大家驚歎的目光注視下,謝三娘笑道:“還好,一口氣大約能開三弓,勉強用來應急還行。”
段飛點點頭,說道:“三弓足矣,石斌,你牽着我的馬,過一陣等它緩過氣來就輪流換馬,蓉兒,你保護謝三娘,圓通你們跟着我,園鏡和清嵐清雨前後照應,大哥,你自個小心啊。”
史羽峰呵呵笑道:“放心,出門前我算過命,那老和尚說我現在走鴻運,不會有事的。”
段飛笑道:“算命的話也能信嗎?希望能多搶些馬和弓箭,大夥兒跟我衝啊!”
前邊那個女真戰士見段飛過來,掉頭就跑,同時不時射箭,想放緩段飛他們前進的度,不過一兩支冷箭就如段飛所說,根本不放在大夥兒眼裡,大家一抓一支,反倒希望他多射幾箭,好補充到段飛的箭囊裡去。
轉眼就進入了盤蛇谷,這盤蛇谷的地形果然就像謝三娘所說,非常複雜,羊腸小道九轉十三彎不說,兩邊忽而亂石嶙峋,忽而就進了密林,高高低低在山裡繞,到處都是伏擊的好地方。
看到眼前複雜的地形,段飛反而露出了微笑,說道:“真是太好了,只要咱們捱到晚上,保管這幾十個女真人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謝三娘大惑不解,段飛也不解釋,他率先策騎沿着小路向前奔去,左手弓,右手提着的卻是一把從那個思恩身上搜來的馬刀,蒙古制式,比大明馬刀稍輕薄,鐵質也稍差,不過目前情況下,卻比段飛的龍牙方便許多。
‘嗖’地一聲響,一支箭從高空中飛過,大家都有些不解時,只聽擦地一聲,似乎繃緊的弦被割斷了,隨後山坡上響起轟隆隆的聲音,一顆直徑達兩米的大石頭從山坡上直滾下來。
巨石一路上撞斷小樹無數,碰在石頭上不斷改變滾落方向,沿途還帶下無數碎石,聲勢浩大地朝段飛他們滾來。
這個陷阱啓動時間算得非常精確,遠距離用箭啓動更是創意十足,可惜段飛卻沒有讚賞的心,只想罵娘,胯下健馬也驚慌起來,後退無路的情況下,段飛唯有硬着頭皮策馬向前狂奔,同時大叫道:“後邊能轉身地不要過來!”
十二個人四個向前狂奔,八個急忙勒馬向後退,巨石轟隆隆地滾落山崖,煙塵迷漫之下,沒有人知道別人是死是活,就在這個時候,山頭上出現了幾個女真人,他們朝煙塵中依稀可見的影子連射幾箭,然後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走。
巨石飛滾中史羽峰、圓通和清雨的馬被碎石砸中,然後失足跌到了山崖下,好在三人身手敏捷,及時躍起險險避開碎石,正好見到女真人落井下石地放冷箭,又聽到煙塵中有人出痛哼之聲,他們頓時勃然大怒,歷嘯一聲腳一點地便向山上追去,少林的八步趕蟬、武當的梯雲縱都顯出威力,圓通和清雨轉眼就衝到了山上,追上那幾個剛騎上馬,卻還沒有來得及跑遠的女真人。
一陣拳打足踢過後,六個女真人倒在地上哀哀痛叫,史羽峰落到了最後,望着逃開的馬匹叫道:“快,快把馬都捉回來!要不然咱們就得走路了。”
煙塵散盡之後,大家重新聚攏,只見蔣俊腹部中了一箭,其他人倒沒有受傷。
“怎麼會受傷的!我不是讓你們保護他的嗎?”段飛只看了一眼便兩眼紅地朝清嵐、園鏡質問道。
清嵐和園鏡嘆了口氣,清嵐解釋道:“大人請見諒,當時實在太混亂了,而且敵人目標明確,先射位於隊尾的石斌,然後突然全力攻擊位於前方的蔣俊,我們一時疏忽了……”
蔣俊捂着肚子苦笑道:“大人,都怪我自己沒本事,不知道傷得重不重,若是傷重,大人就把我留下吧!”
段飛看着蔣俊指縫中流出的鮮血,心在揪疼,看傷口的位置似乎傷了胃,在這鳥不拉屎沒有現代醫療條件的地方,蔣俊還有生還的希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