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頭一天,莊子上自然是熱鬧非凡,李澤的一衆得力干將都拖家帶口地來給他拜年,便連石壯,也在安置好了秘營之後,回到莊子上與兒子團聚.
往年過年可沒有今年這麼紅火,關鍵便在王夫人身上.王夫人性子冷清,也靜不喜鬧,大家上門之後,也都是略坐一坐,便都會知趣地告辭,今年就大不一樣了,李澈上門來了鬧了一回,倒是讓李澤母子兩人解開了心結,昨夜母子二個親親熱熱地吃了一個團年飯,又一起守夜到凌晨,最後拿了一些竹子扔到外面熊熊燃燒的火堆裡,聽了一遍那劈劈啪啪的聲音之後,這才各自回去安睡.
一大幫子人到了銘書院,還沒有坐穩,後頭靜心居里的夏竹便過來傳話,說夫人要見見大傢伙的媳婦娃娃,靜心居也準備了飯食招待,衆人在驚訝之餘,也是替李澤歡喜,夫人的性子這是大變了咧.
這時節一般人結婚都極早,不過李澤這些手下,原本都是一個個的廝殺漢,以前那有功夫找媳婦,也就是到了莊子上,慢慢地穩定下來之後,才各自聚妻生子,像屠立春,三十五六歲的人了,一兒一女,大的才六歲,小的才四歲.剩下的幾個,也都差不多這個年紀.
“公子,沒有想到夫人會見家裡婆娘娃娃,這也沒給夫人帶點禮物啊!”屠立春站了起來,有些不安地道.
“要什麼禮物,母親性子冷清,時間長了,對身子可不好.你們媳婦娃娃去陪她熱鬧一番,就是最好的禮物了,快去快去,剩下一幫老爺兒們,正好放開了喝酒聊天吹牛.”李澤笑着揮手:”夏荷,你也去後頭幫着照顧,這裡不用你了.”
“這裡沒我照看着,行嗎?”夏荷有些猶豫.
“有什麼不行的,你不在這兒,他們更放得開.”李澤道.
“夏荷姑娘,你幫我看着石平一些,他一個人,又是個調皮搗蛋的性子,別讓他擾着了夫人.”石壯拱拱手道.
夏荷點點頭,一手牽了石平,與一衆婦人娃娃出了門便往靜心居去了.
銘書苑中開了三桌,陳長平四兄弟倒也被叫了過來,不過能坐到李澤這一桌的,便只有陳長平一個人了,李澈來的那一天,他露的一手箭術驚豔之極,此刻坐到主桌之上,倒也沒有讓一些其他的老人兒們感到不舒服.
畢竟,人家也是靠本事吃飯的.
只不過與其它人比起來,他們仍然是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在桌子上也顯得有些沉默寡言.桌子上口才最好的便是屠虎了,長年在外奔波,與其打交道的人也是五花八門,他自然也就歷練出來了,說起外頭的各樣逸聞,繪聲繪色,聽得衆人是津津有味.畢竟這裡幾乎所有人,一年到頭,都窩在這個小村莊裡,往遠了走,也不過是到縣裡去一趟,也唯有屠立春,有時候會回鎮州一趟.
消息閉塞,流通不暢,是這個時代的特色.即便是李澤,對於各地的映象也都停留在上一輩子的回憶,但時過境遷,此時豈同來世?
“屠二哥,給我們講講現在盧龍的軍事形式吧!”一直沉默飲酒的陳長平突然開口道,他這一開口,屋子裡便都安靜了下來,事實上,這屋子裡的人,也都很關心這個問題.
現在的小公子,與以往的小公子大不一樣了.看這趨勢,只怕小公子出山去與某個人爭一爭已經是不容置疑的事實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即便你不爭,人家也會打上門來了,而能坐在這個屋子裡的人,基本上這輩子的榮辱都與李澤綁在了一起,李澤好,他們自然纔會好.
屠虎看了一眼李澤,見李澤點了點頭,這才放下筷子,道:”盧龍那邊,厲兵秣馬,不臣之心早已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但他們面臨的對手,也是異常強大的.河東高駢就不說了,他牽制了盧龍的主力人馬,在我看來,決戰就在盧龍與河東之間,至於我們這邊,也就算是一支偏師了吧!”
沈從興站起身來,替桌子上所有人倒滿了酒,道:”聽說我們這邊春播之後,便會聯合振武,橫海率先向盧龍的瀛州發動攻擊,盧龍張仲武就沒有所覺?”
“這怎麼可能?”屠虎笑道:”成德,橫海,振武三位節度使的兵力調動這麼大的動靜兒,盧龍那邊兒豈無知曉?可是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呢?他的兵力配置又豈是短時間內能夠調整的,這裡頭牽涉到的方方面面實在是太多了.不過呢,張仲武本來就在瀛州佈置下了人馬,他麾下悍將石敬駐紮瀛州,麾下三千甲士,一萬府兵,進攻不足,防守卻是有餘的.看張仲武的策略,是要集中力量與高駢決一死戰,如果他擊敗了高駢,我們這邊的三家聯合,只怕馬上就會作鳥獸散了.”
“如此說來,其實瀛州這一戰,我們是佔的贏面頗大嗎?”沈從興皺起了眉頭.
屠虎眼光閃動,點了點頭:”理論上是這樣.畢竟三家聯合之後,光是甲士便能超過一萬,府兵可以達到五萬之衆,兵力之上是佔了絕對上風的.”
屋裡人大概就這件事情,私下裡不知討論了多少次,當然很清楚,如果這邊的聯軍大獲全勝,對於李澤,實際上是不利的.成德這邊,早已經決定了由李澈率軍出征,節度使李安國到深州坐鎮,以作後援.而深州本來就是李澈母族的地盤,李澈這一次獨立率軍出戰,深州必然會傾盡一切助他功成,只要成功,李澈在成德的地位,將再也不會有絲毫動搖.
這是一件挺矛盾的事情,你要說大家盼着成德敗嗎?大家還真沒有這個心思,但如果成德大勝的話,他們可就真沒有好日子過了.到時候,功成歸來的李澈不收拾小公子那纔是怪事.而到了那個時候,只怕翼州曹信,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暖昧不清了.
“看似兵強馬壯,但真打起來,還真說不準呢!”李澤舉起酒杯,示意大家滿飲:”三家出兵,卻沒有一個統一的指揮,反而是各自爲戰,這本身就有些不靠譜,其實與其這樣,倒還不如一家上去幹呢,現在大家你指着我,我指着你,彼此之間,心不同,意不同,一個不慎,便是大敗的結局.石壯,你說我說得有道理嗎?”
石壯點頭道:”公子所說纔是正理,三家說是聯合出兵,其實各有各的利益訴求,平時彼此之間,本來就爭鬥不休,現在因爲盧龍這個強敵才勉強聯合在一起,在我看來,如果有機會能夠砍彼此一刀的話,只怕大家都不會猶豫,不瞞公子說,我是不看好這一次聯合出兵的.聽屠大說過,那石敬可也不是好相與的.有這樣的機會擺在他的面前,他不利用那纔是怪事.”
沈從興聽到這裡,臉色才舒展了下來,”要依着我的意思,聯軍小敗一場,倒是無傷大雅,但對於我們來說,倒是利好消息.只要高駢那邊打贏了,就行了.”
衆人都只是笑,這話說得實在,可大傢伙誰也不會像沈從興那樣說出來.
“盧龍那邊的事情,隔我們還很遙遠,我們還是要做好自己.自己力量強悍了,那就誰也不怕,陳炳,你給大家講講武邑的事情,讓大家開心開心,過年嘛,別搞得這麼沉重是不是?”李澤笑着對陳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