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懺悔無門(7500票)
“嗨,許傑,你回來啦。”我揚着明媚的笑,朝他打招呼。
他蹙了蹙眉,走過來看了眼我的‘腿’問:“怎樣了?”我在他面前走了兩步,然後回首:“如你所見。”總算他那緊抿的‘脣’線鬆開,面‘色’也不再沉肅。
他問我:“若若,你是什麼打算?”
早知會來的問題,真被問起時,心中劃過不確定。事實這段時間我就是隨遇而安,並沒有去深想那些,潛藏的意識中也可能是在逃避這個問題。
他見我不吭聲,嘆了口氣,想說什麼時,許子揚從‘門’外快步走進,神‘色’有些微慌張,甚至額頭都有着薄汗,他似乎很急地趕過來。
走到我身邊時,一手攬住我的腰,目光凝在許傑臉上,“你回來了?”
許傑的視線在他手上定了定後,臉上浮起嘲諷,“想我一直不要過來?她是我妹妹,怎麼着你都管不着吧。”幾乎是瞬間,我感應到環着我的男人積存起怒意,兩人之間對峙氣氛越加濃烈,我有些不安地打圓場:“那個......子揚,許傑也是關心我纔來的,你們倆就別吵了。”
“許傑?”許子揚突然揚高了聲線,語聲尖銳:“真是好笑,有人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敢說,心虛?愧疚?”
“那也比某人好!起碼我還有機會補償,有的人只能可笑地活在回憶裡懺悔,哪怕再見明知是她,都不敢去揭開事實。”
我尖叫聲起,因爲許子揚驟然鬆開我,走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往‘門’外拖,我急着想追上去,兩人同時回頭低吼:“不要過來!”一時被震住,頓在原地。
轉眼兩人已經出了‘門’外,隨後反應過來跑出時,‘門’外不見其身影,甚是焦慮,上回這兩人碰面就打了一架,剛纔那架勢分明是有再打一架的趨勢,可他們去了哪呢?心中一動往洗手間方向走,果然到得近處聽到裡頭有動靜。我輕輕推開一條縫隙,正好看到許子揚指着許傑的鼻子恨聲道:“許子傑,你比誰都清楚,那是因爲你告訴我她死了!如果我早知道......”
“早知道什麼?早知道她沒死,你會如何?懺悔嗎?祈求原諒嗎?許子揚,你不要忘了,是你親手將她推向萬劫不復的,你可知道我當時抱着她冰涼的身體,滿地都是血時,是有多懊悔,懊悔不該做你的幫兇,懊悔不該帶她來你病房,悔得我撕心裂肺地疼。”
“有我疼嗎?啊?”許子揚嘶吼出聲,面容扭曲,“你給我看的是什麼?是她的墳墓!當我抱着那冰冷的墓碑時,才知道這世上有種痛叫:懺悔無‘門’。子傑,我把你當兄弟,你就這麼‘陰’我的?!”
“兄弟?”許傑靠在牆上,滿臉地諷刺,眼中莫名悲涼,“爲了這兩個字,我隱忍付出的太多了,知道我爲什麼給她取名叫許若嗎?又爲什麼只敢以她大哥的身份靠近她嗎?因爲那車禍後的半年,她只要醒來就一動不動,神情呆滯,眼底如死灰般,而只要我一靠近,她就簌簌發抖,嘴裡低聲哀求:許子揚,許子傑,你們放過我吧。
她把我和你劃分在了同一個國度,讓她深深恐懼。可能是因爲那蠱的影響,讓她產生間歇‘性’的失憶,但每次醒來都是重新回到車禍前,她緊緊抱住自己在‘牀’上翻滾,彷彿那疼再次折磨着她,醫生說那是一種記憶重組,傷害太過刻骨產生的假象。
直到半年後,她又一次失憶,然後將前事全部忘記,包括自己的名字。那時我不知道她還會不會記起從前,卻沒了勇氣告訴她我的名字,爲她取名許若,給她新的身份,退守到兄長的位置。許若的若字,是諾言的諾的一半,當初我許她唯一沒能做到,僅以後半生的名義向她承諾,這輩子護她周全,保她安若。”
原來許若的名字是這麼由來的,我鈍鈍地想。悄悄看向許子揚的位置,只見他面‘色’慘敗,眼底聚斂的不是風暴,而是無以莫名的沉痛。
良久之後,才聽許傑,不對,是許子傑道:“子揚,我能爲她做到如此隱忍,你能嗎?爲什麼不還她一個平靜,讓她找個平凡的人結婚生子,祝她幸福?如果你對她還有一點不忍的話,放她自由吧。”
卻聽許子揚啞聲道:“我做不到。當我站在墳前,感覺心被撕裂時,我就對她無法淡忘;當我從浩子那聽聞吳市有個人與她長得相像時,我就沒法平靜;當我在學校與她偶遇時,我就再也收不回邁向她的腳步。如果不是我給的幸福,這輩子我都不會放手,也不會對她祝福。子傑,這就是我和你的區別,不要再阻擾我,否則我真的會翻臉不認人。”
‘門’在我驚然的目光中被打開,我連躲閃的機會都沒有,就這麼大咧咧地暴‘露’在他們的視野中。然後我看到一前一後那兩雙黑眸都浮現震驚,許子揚上前一步拽住我胳膊,急問:“你什麼時候過來的?”指尖的力度有些重,微微發疼。
很想撒謊說自己只是剛到,可我那愚鈍的表情怎麼瞞得過那兩雙利眼,只能勉強笑了笑,不着調地回道:“呵,原來我就是餘淺啊。”
一句話出來,兩人的神情又一致地恐慌浮起,“若若,我......”許子傑在那處低喚,後話卻梗在喉間,神‘色’極其痛楚。我側頭看了看許子揚,低聲要求:“我與他談談好嗎?”
等許子揚走開後,我朝裡頭的男人比了一比,“呃,換個地方吧,這裡談話實在不雅。”確實,男廁‘門’口,他在裡面,我在外頭,怎麼看都有點不倫不類。後來選擇走到走廊盡頭的窗邊,我轉首看了看倚在病房‘門’邊的身影,他也正看向這邊。
突然冒出一個成語:虎視眈眈。許子揚此時的樣子就給我有這種感覺,他就像護住幼崽的老虎,我就是原本在他懷中的幼崽,只稍一走遠,他就虎視眈眈,隨時準備撲來。
忍不住笑了下,扭回頭時正對上許子傑的視線。故意如往常般沒心沒肺道:“許若這個名字不錯,我‘挺’喜歡的。”‘脣’角的笑在看到他眼中的痛楚時變得僵硬,我想了想道:“許傑,別這樣,這沒什麼,我不會怪你啊。”
“那是你忘記了過去,如果你記起來......”
“那就不要告訴我啊,如果那段過去真那麼痛苦的話,忘記就忘記好了,我現在做許若,不是也一樣好好的麼。”
他怔住,許是沒有預料到我在聽到一些真相後的態度是這般。伸手拉住他的衣角,這個動作以前常做,“你說要護我後半生周全與安若,這個承諾還有沒有效啊?”
“有效!”他神情變得‘激’動,緊抓住我的手,“永遠有效!還有一個承諾,只要你要,只要我有。若若,我對你的承諾,一生都有效。”
我笑了起來,微仰着脖子,“你說的哦,一生都有效!哪怕以後你找了嫂子都不能賴賬哦。”看着那雙原本‘激’動的眼,劃過痛楚的眸光,我心有隱痛。
一句話,將他劃定在了某個界線之外,這是我找他談話的目的。
從剛纔偷聽到的那番話裡,我可體會出他對我,不止是兄妹情。不管是歉疚還是懊悔,都情意至深,而我在劃定了心中界限後,知道對他無以回報,尤其是感情這事,沒法勉強。那麼就早些滅掉吧,對他,或許殘忍,總好過讓他爲我蹉跎一生。
承諾太重,無論是前一個,還是後一個。
沉落的背影遠走,孤寂、蕭然......突然發現,許傑很清瘦,尤其是這回,他風裡來火裡去,在那遠方坐鎮忙到今天才趕來找我,卻因爲那些事而默然離開。鼻間浮起酸澀,眼角乾澀地發疼。
許子揚緩步走過來,站在一米開外處凝看着我,良久才問:“輪到我了嗎?淺淺。”
我朝他瞪眼,“你在說什麼啊?什麼輪到你了?”他驚愕,回問:“你剛纔不是在對子傑審判嗎?”這回我都想朝天翻白眼了,“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對他審判了啊?只是問問他這陣子情況而已,你在瞎猜疑個什麼?”
他似乎跟不上我的節奏,第一次從這男人臉上看到呆滯的神情,慢半拍地追問:“可是你不是聽到我們說話了?你是......餘淺。”
“那又如何?”我好笑地反問。
某人再次呆怔住,惶惶然不明我態度。笑着給出瞭解釋:“是餘淺纔好啊,那樣我就不用再糾結你來洪水裡救我時喚的是別的‘女’人的名字,也不用忐忑不安的以爲你是因爲我們長得像而對我與衆不同,至於那些可能是沉痛的過往,我都忘記了。你說有種痛叫懺悔無‘門’,現在可以給你懺悔的機會啦。許子揚,你收買我吧,討好我吧,向我懺悔吧。”
話聲落,我就被他一把拽進懷裡,鼻子撞在他‘胸’骨上,生疼!暗惱這人真是野蠻,一點都不知道掌控力度的。他把下巴嗑在我頭頂,啞着嗓子低‘吟’般喚:“淺淺......”心中微動,想要從他懷中擡頭,可他緊緊壓住我的腦袋,不讓我動。
那聲音裡的哽咽,代表着什麼?當頭皮感覺到溼潤時,我明白了那哽咽的涵義。就如那天我與他站在墓前,心慼慼的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