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走近一看,吳氏臉上是難得的滿臉喜色。
楊彩芽歪頭想了想,猜不出緣由來,面帶疑惑的迎上前。
“李叔,李嬸。”吳氏和李老夫妻兩打過招呼,拉着楊彩芽的手,滿臉是笑,“有件好事,回去路上再細說。”
這會兒正是茶攤最忙的時候,楊彩芽不便多問,聞言點點頭。
等送走最後一撥客人,日頭高懸,已近午時初末。
李大娘收拾好桌面,熱情招呼道,“你們娘三個留在這兒,一塊兒吃午飯?”
見李大娘裝了一籠饅頭,又要去舀溫在爐子上的滷肉,吳氏忙上前阻止。
“李嬸別忙,您這樣客氣,我可不敢再讓兩個孩子過來幫忙了。”這些都是茶攤賣錢的東西,吳氏不好意思白吃白拿。
又從褲袋裡掏出個油紙包,遞給李大娘,“這是我做活的方舉人家的少奶奶賞的,不過是幾塊糕點,李嬸帶回去給孩子們嚐嚐。”
說罷,不顧李大爺李大娘的推辭和挽留,帶着楊彩芽二人告辭。
才走出幾步,翠花就迫不及待追問是什麼好事。
想到那包方舉人家賞的點心,楊彩芽略一思量,隱隱猜到是何事,閃着期待的目光看向吳氏。
“上回我不是送了幾包酸辣蘿蔔麼,有個管花園的老姐姐,她家孫女在少奶奶屋裡服侍,正是管吃食的,送早飯時,就順手添了一小碟酸辣蘿蔔。”
“方家那位少奶奶,孃家是西南那邊的什麼望族的旁支,自小就喜辣喜酸,吃過幾次,就愛上那口味道。”
“原來還以爲是廚房做的,喊了那小丫環一問,才找到我頭上來,說是家裡要是還有,先送個幾斤過去。”
這可真是意外收穫!
方舉人家在這附近算得上是大戶,要是能長久供應,就算每個月的量不大,至少有個保底收入。
楊彩芽和翠花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都是驚喜的光芒。
吳氏臉上亦是笑開了花,只覺得之前在徐記受的悶氣,散去大半。
這事還得楊彩芽拿主意,三人忙加快腳步往家去。
剛到村口,就見烈日下一個小小身影,正往西面楊家去。
“大郎。”翠花認出人,有些驚訝又有些好笑,“你這是在幹嘛呀。”
大郎正拖着根麻繩,麻繩另一端繫着一大捆柴禾,看着分量不輕,大郎臉上都是熱汗。
“吳嬸嬸,彩芽姐,翠花姐。”大郎轉過頭,見人就咧嘴笑,噔噔噔就要跑過來。
一時卻是忘了身負“重擔”,小短腿剛邁出兩步,就被身後柴禾帶了個趔趄。
奶聲奶氣的“哎呀”一聲,急忙穩住身子,衝着吳氏幾人不好意思的憨笑。
吳氏疾步上前,邊笑邊問大郎有沒事,抱起柴禾背到身上,又是心疼又是疑惑,“你爹呢?怎麼讓你來送柴禾了?”
“爹去里正家了,說是要登記秋收打場的場地。”大郎口齒清楚,仰着笑臉答道,“娘說天熱不舒服,才幾步路,就讓我拖着繩子,給吳嬸嬸把柴禾先送過來。”
這柳氏真是……沒點做人母親的樣子。
吳氏眉頭微皺,牽起大郎,“走,上嬸子家喝口水,歇歇再回去。”
“謝謝吳嬸嬸。”大郎小臉曬得紅撲撲的,“吳嬸嬸,你們家也要秋收嗎?什麼是打場呀?”
“我們家沒田地,不用秋收。”吳氏語氣十分柔和,撿些自己瞭解的,柔聲說給大郎聽。
小孩子的適應能力,遠比大人所想的要強。
大郎纔跟着白叔在村裡跑了半天,臉上已經褪去今早的拘謹和小心,全是興奮和好奇。
即便說到柳氏時,也看不出原來的忐忑和不安。
楊彩芽暗暗欣慰。
回到家,吳氏先去廚房,放柴禾並燒水做飯。
楊彩芽坐在炕上,算着家裡酸辣蘿蔔的存貨,纔拿起炭筆,寫下自己的打算。
大郎不識字,和翠花湊在一起看了會兒,似想起什麼,放下喝了一半的水,說要去幫吳氏,便跑出廳堂。
楊彩芽沒在意,過了一會兒聽見腳步聲,擡頭正瞥見大郎離開的身影。
“娘怎麼不留大郎吃過飯再走?”翠花奇怪道。
“他還得回去給他娘回話,哪裡敢多留在這兒。”吳氏走進屋,語氣有些奇怪,臉上隱約帶着怒氣和不屑。
楊彩芽和翠花對視一眼,臉上疑惑更甚。
“大郎是個好孩子,卻架不住那個當孃的心思齷蹉!她沒臉上門,倒有臉指使個孩子做這種事!”
一聽不是大郎惹了吳氏,楊彩芽二人皆鬆了口氣。
“讓個孩子做苦力也就算了,她家裡的事,我們也不好越過白叔去管教。也不知道她心眼到底怎麼長的,有話自己上門來說就是!她倒好,讓孩子做這種鬼祟的事,也不怕帶壞孩子!”
原來,大郎進了廚房要幫忙,吳氏哪裡捨得指使他,便讓他回屋歇着。
卻見大郎嘟呶着沒挪步,眼珠子不時瞟向櫥櫃。
吳氏原是笑着和他閒話些村裡的事,說了幾句也察覺出不對來,順着大郎的視線看向櫥櫃——裡面正堆着白叔送來的那幾袋雜糧白麪。
發覺吳氏突然止住話頭,視線和自己的落在一處。
大郎手腳都不知如何擺放,心裡又急又愧,卻又無法解釋,漲紅的小臉越垂越低。
吳氏看着五味雜陳,無奈長嘆一聲,這才放滿心不自在的大郎家去。
“不說楊府這些東西是賞給誰的,白叔知道送過來,是他的好意和本分。以前白叔哪次回京,帶了東西過來不是先緊着我們的?白叔是個知道感恩和輕重的,推拒的恨了,只會讓他心裡不踏實。”
“他領着楊府的工錢,自己蓋房買地,日子過得好。我要不是顧着白叔的心意,念着你們能偶爾吃頓實在的,也不想拿楊府的東西,受楊府的恩惠。”
“柳氏倒好!才嫁過來一年不到,倒當起白叔的家來,生怕咱們佔了她半分便宜!她也狠得下心,讓個不懂事的孩子做這種事!真是不是自己生的,一點不知道心疼!”
“有了這事正好,往後我們也再不拿白叔送來的東西,我心裡還痛快些。吃過飯,我順道把東西都送過去!”
吳氏是越說越氣柳氏,想到大郎耷拉着的背影,眼角發酸。
“娘犯不着爲這種人生氣,把東西送回去就是,咱知道白叔的爲人就行。”翠花忙開解道,“往後我多帶着大郎一塊兒,不至於讓他被柳氏欺負就是。”
大郎真是兩頭難,既不能不聽柳氏的話,也不能轉頭就和白叔告狀。
攤上這種德行的後孃,最苦的就是孩子。
柳氏若是自己生了兒子,白叔家只怕還有的鬧騰。
楊彩芽嘆氣搖頭,等吳氏平復下來,纔將寫好的話遞給翠花。
“方舉人家只少奶奶一人要酸辣蘿蔔,我們先將那剩下的半缸送過去,湊足五斤,賣一百文錢。其他人要,也是這個價。既然我們已經跟茶攤和徐記定好了,本着做生意的原則,總不好換了個買家,就廉價賤賣。得把價錢定死。”
“家裡還剩下些新鮮蘿蔔,佐料還有一大半。等把菜缸收回來,咱們把現有的原料再醃製起來,以備後用。”
吳氏和翠花點頭應下,又說了幾句大郎的事,等吃過飯,吳氏便準備出門。
五斤酸辣蘿蔔,正好用之前擺攤用的盆子裝滿,用乾淨紗布封好,由翠花抱着。
吳氏用籮筐裝了雜糧白麪,和翠花一道出了門。
不過一會兒,翠花就空着手迴轉。
“娘二話不說把東西放下,接過盆子就走了。”翠花撇撇嘴,“柳嬸子還裝模作樣的推辭,也不照照鏡子,那雙眼裡的綠光都能把糧袋子戳出兩個洞來!”
話沒說完,自己先就捂着嘴笑,滿臉促狹。
被翠花這麼一形容,對上柳氏那副精打細算的小氣模樣,楊彩芽也繃不住,無聲大笑。
等楊彩芽午休醒來,隱隱聽見廳堂內有說話聲。
卻是吳氏前腳才走,白叔後腳便進了家門,見午飯是白麪疙瘩,正奇怪柳氏怎麼不年不節的,捨得用白麪。
開始還當是柳氏待大郎好,特意做了頓好吃的,話趕話才問明白,原來是吳氏將東西送了回來。
見自家婆娘得意的神色,略一聯想吳氏的性子,還有什麼猜不到的?
剛升起的欣慰,就被怒火燒的一乾二淨。
白叔顧着大郎,勉強吃完飯,將柳氏叫進東間狠說了一頓,算着時間,就拖着柳氏,將東西又搬了過來。
吳氏三人既已經說定了,翠花自然不會再收東西。
“如今家裡也有了新的進項,白叔的好意我們心領了。這些東西您拿着自家吃用,大郎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正該多吃點好的。”
翠花這句話可是給白叔提個醒——總不能全便宜了柳氏,柳氏既然白得了好東西,自然該大方給大郎吃,最好頓頓都吃。
白叔情知這事做岔了,此時無法挽回,瞪着柳氏,悶聲應下。
“大郎也四歲了,該啓蒙識字。”翠花又道,“白叔要是放心,每天下午讓大郎歇過午覺就過來,趁着我在家,先教大郎念幾個字,即便我有事不在,彩芽也能帶着大郎描紅練字。”
這卻是求不來的好事。
白叔臉上一喜,隨即愧色更重,又道歉又道謝,暗下決心要好好說說柳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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