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坊因大雨沉寂了三兩天,今晚顯得格外熱鬧。
離閉坊時間不到一個時辰,兩坊主道上仍是人頭攢動,二狗護着楊彩芽避開摩肩擦踵的人流,腳步略帶急切的往楊記零嘴鋪走去。
遠遠就能看見零嘴鋪店頭生意正好,隱隱還能聽到吳大壯熟悉的洪亮吆喝聲。
楊彩芽莞爾,腳下卻是微頓,往臨近北坊街口的張紀雜貨鋪睃了一眼。
張記雜貨鋪略顯冷清,只見看店的小二,不見張大和張二的身影。
楊彩芽擡眼看了眼黑藍夜空,心中暗暗算了下時間,精神不由一振。
如果販私鹽的事順利,再加上天氣影響,張大張二這兩個做老了的上家,也應該給林家寨一個準信了。
楊彩芽想到這裡,伸手去扯二狗的衣襬,衝張記雜貨鋪的方向努了努嘴。
二狗先是一愣,隨即笑起來,低聲道,“彩芽,我不過說了句二當家過來了,你就猜到了?二當家過來,確實和那事有關,不過二當家沒跟我細說,只說還有其他事要和你商量。”
那事自然是指販私鹽的事,看二狗的表情,八成是好消息。
楊彩芽心中微定,點點頭不再多問。
“彩芽,我們先去見王牙儈。”二狗領着楊彩芽直接走向零嘴鋪旁的小衚衕,解釋道,“二當家說這幾天要在鎮裡辦事,暫時借住在零嘴鋪後院,他不急,讓我們先談生意。”
偏頭見吳大壯忙着顧店,絲毫沒發現她二人,楊彩芽便徑直和二狗拐進小衚衕,進了鋪子角門。
零嘴鋪後院二門緊閉,穿堂插屏旁的矮桌旁坐着個陌生人。
王牙儈見二狗和楊彩芽進門,忙起身迎下穿堂,笑着作揖自我介紹道,“這位就是楊二姑娘吧?久仰大名!敝姓王,和李二哥一道在青山牙行討活計,平時多半時間都在江南道各府各鎮跑動,鮮少待在青山牙行裡,前幾天回了青山鎮才聽同僚說起楊二姑娘的大名,本來還感嘆李二哥有福氣不僅和姑娘做成了幾筆大生意,還私交甚篤,沒想到今天有機會親自拜會楊二姑娘,和姑娘談生意!”
話說的熱絡卻不諂媚,三兩句就把自己底細交待了清楚——正應了李富貴的話,專做行商走貨牽線買賣的,自然不常在鎮上,常東跑西跑的。
再看這王牙儈,穿着齊整利落,言行爽利,一雙閃着精明之色的眼睛笑起來眼尾帶出彎彎細紋來,精明之中透着溫和之色,非但不然覺得他徒有商人的市儈,反而熱情得恰到好處。
楊彩芽心生好感,客氣幾句自報名姓後,笑着請王牙儈重新落座。
王牙儈也不廢話,將二狗所說來意言簡意賅的又說了一遍,抽出懷中一式兩份的契約書,雙手奉給楊彩芽,“楊記食肆在北坊剛開不到一個月,已是名聲響亮,生意紅火,可見楊二姑娘的手腕不一般。我就不在楊二姑娘面前多羅嗦,契約書上都寫的一清二楚,您請過目。”
說罷端起茶杯啜了兩口茶,不動聲色的打量楊彩芽的神色,接着道,“我家裡幾個婆娘也愛吃您家的酸辣蘿蔔,您家食肆新推出的生煎包子和羽衣鍋貼,我也有幸買了兩份飽了口福。當時我就想着,若是能和您家做成生意,必然是買家賣家兩頭都能稱好的。沒想到前幾天在外頭跑活計,因大雨逗留在蘇州府,機緣巧合下還真就將您家的酸辣蘿蔔推銷了出去,順帶連那稀罕的果醬生意也談了下來。”
這是解釋他帶來的這筆生意的由來。
楊彩芽默然點頭,仔細看過契約書,見上頭各項名目條款寫得清楚完整,心中放心的同時,難免疑惑,“我剛纔正和李二叔吃飯,李二叔一聽是您介紹的生意,就說一定靠譜,這契約書也寫的明白,我自然信得過您。只是……我聽二狗說,您不願透露買家是何人,這裡頭……”
契約書上買家處寫的是王牙儈的名字,這種做法不算少見,等於是由牽線的牙儈做中間人擔保,買賣雙方有事可通過牙儈解決,這也是王牙儈爲何常在外跑動的原因之一。
王牙儈瞭然笑道,“這都是買家的意思,我一個做中間人的牙儈也不好置啄。楊二姑娘放心,做我們這行靠的就是誠信,既然簽訂了契約書,別說有事,就是沒事我也是要常去買家處點卯,跟進生意情況的。”
說着又掏出個鼓囊囊的荷包,放到楊彩芽面前,“這是下個月兩百斤酸辣蘿蔔的全款,還有您店內那四十三斤的果醬的全款。以後貨款來往,每個月月底我都會代買家全款送上。那買家特意留了話,往後您家零嘴鋪要是有什麼新東西出來,一定讓我帶一份,往後生意都好談。”
果醬因賣價高,這大半個月來只賣出去十幾斤,沒想到這不知名的買家竟一口氣全訂了。
聽這口氣,似乎對她十分有信心,一副篤定零嘴鋪還會推陳出新的樣子。
這謎一樣的買家行事雖有些蹊蹺,不過契約沒問題,又有王牙儈作保,白花花的銀子毫不含糊的就預付了,這筆生意沒有往外推的道理。
楊彩芽想到這裡,見幾番試探王牙儈口風雖緊,神色語氣卻十分坦蕩,只得按下好奇疑惑,衝二狗點了點頭。
二狗原也是因爲買家不詳不敢拿主意,見楊彩芽覺得可行,懸着的心徹底落回肚中,滿臉喜色的拿了印泥和筆過來。
楊彩芽和王牙儈各自具名蓋印,王牙儈將兩份契約書仔細收好,起身道,“楊二姑娘是個爽快的,我必定替您做好這個中間人。這契約書等我去縣衙和市署過了明路後,再將您那份送過來。等到下月交貨的日子,我自會派人上門拉貨。”
兩方說定往後貨款和交貨的事由二狗牽頭負責,又寒暄幾句,王牙儈便揣着契約書先行告辭。
這算是二狗自來了零嘴鋪做活後,做成的第一筆大生意,角門剛關上,就滿心躊躇的和楊彩芽商量,“彩芽,鋪子庫裡還有六十幾斤酸辣蘿蔔的庫存,我想着庫裡的不動,王牙儈這頭要的量,還是和鋪子裡的分開做的好。”
白叔才和她提起家裡地方不夠用,想買地蓋房的事,這下正好,有了酸辣蘿蔔每月兩百斤的進項和供貨量,小作坊可以順勢再開起來。
楊彩芽心念微轉,心中已有打算,應下二狗的提議,兩人重新拿了紙筆,湊在穿堂矮桌邊商量新生意的細節。
兩人剛拿定章程,外頭就遠遠傳來閉坊的鼓聲。
等二狗去前頭和吳大壯一道關了店門,三人便換了地方,重新圍坐在店頭櫃臺後。
店頭點了盞燈,昏黃燈光映得桌上攤開小包裹一片炫目銀光。
一兩一兩的碎銀子幾乎漫出包袱皮,看着至少不下四百兩。
吳大壯眉梢眼角都是興奮之色,指着銀子道,“彩芽,上回你投的五十兩收益都在這裡了!這次販私鹽的事極順遂。上回七夕來鎮上時,我和煙煙特意去找了張大張二,當時他們說是保底能翻八倍,沒想到昨天他們送銀子去寨子裡時,又改了口,這次我們投下去的錢足足翻了十倍!十倍!”
也就是說她投了五十兩銀子,淨賺四百兩,這一桌銀子一共是五百兩。
販私鹽果然是一本萬利的便利生意!
想到食肆起早貪黑賺的辛苦錢,楊彩芽看着桌上白花花的銀子的目光就有些五味雜陳。
耳邊傳來二狗低低的驚呼聲,“二當家,這次利潤竟這麼高!張大張二向來不輕易改口風的,這事……”
張大張二既然說了翻八倍,就算實際翻了十倍,他們要暗中扣下誰又知道。
“我看他們是指着通過我們攀上縣尉的關係,這次來送錢的態度比往常可好聲好氣多了。”吳大壯擺擺手,示意二狗不必多慮,“我聽他們話裡話外透露的意思,他們背後的東家最近都是大動作,自然收益高。他們昨天送完這次的錢,連夜就啓程開始跑下一趟了!看樣子比往常跑的勤,可見是最近風聲鬆,想着趁勢多跑幾單。”
事有反常必有妖,風聲鬆?趁勢?
她怎麼覺得事情沒張大張二口頭說的那麼簡單,對坐吳大壯卻是興奮不減,又掏出一個巴掌大的油紙包,笑道,“彩芽,山裡新長成的野果已經收了,這是上回跟你說的幾樣野果,你看看能不能也做成果醬。”
油紙包裝着顏色各異形狀不同的野果,正是林煙煙之前提起過的南燭、豆稔、地石榴、拐棗幾樣野果。
楊彩芽只掃了一眼,就知這幾樣都是後世常見的,只是叫法不同罷了,不由微微笑起來——這些不止能做果醬,還有更賺錢的用途!
吳大壯看她面色就知有戲,語氣更歡快了幾分,“還有,你之前讓我們幫着留意的蛇葡萄,在青山北面發現了一大片!”這可是最好的一個消息!楊彩芽眼睛一亮,嘴角止不住越翹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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