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時,吹在身上的晚風已經帶着漸重涼意。
交握的掌間卻是乾燥而溫熱。
曹卓放慢腳步,牽着楊彩芽漫步在枝葉繁茂的山間。
腳步踏踏,在這了無人際的矮山中顯得清晰而突兀,楊彩芽默然跟在曹卓身側,心思有些飄忽。
方纔聽到的信息量太大,她需要好好理一理思路。
別的都好說,暫時還輪不到她操心。
唯獨親事。
如今聽曹卓把所有事攤開來說明,那麼他順勢而爲,讓縣令大人夫婦收她爲義女的事解釋的通了——將來無論曹卓是升任還是調任,官職都會比現在的縣尉更大。也因此,曹、楊兩家的門庭落差也會更大。她成了縣令大人夫婦的義女,好歹掛了個官家小姐的名頭,多少擡高了點自家身份。
有縣令大人夫婦做主,她也不算十分高攀曹家。
放到外人口中,再也不至於說曹家官身娶了個白身的商戶之女。
想到這裡,楊彩芽輕輕拉了下曹卓的手,“你說提親……是打算讓我義父義母出面?”
想通其中關節之後,縣令大人和縣令夫人就變成了義父義母
。
曹卓嘴角微勾,點點頭又搖搖頭,“沒有讓女方先提親事的道理。到時候縣令夫人會作爲女方的媒人,至於男方……暫時保密。”
說着反手捏了楊彩芽掌心一下,鳳眸閃爍着狡黠的光芒。
該說他是愛賣關子呢,還是愛腹黑呢?
楊彩芽就着曹卓的手狠狠擰了一下,聊表被吊胃口的不滿,對上曹卓不爲所動的神色,泄氣的抿着嘴不再追問。
故作氣悶的模樣就像只得不到吃食的小貓。
曹卓眸中劃過清風白雪般的亮芒,開懷大笑起來。
而青山河邊漸漸散去的人羣中,帶着一衆小輩迴轉的白叔亦是開懷大笑。
順着四散人流,默默墜在衆人身後的曹卓和楊彩芽微微一愣,探頭一看,就見大郎神情蔫吧,背上掛着李富貴家的小孫子,懷中還抱着李長貴家的小孫子,李家剩餘幾個年紀稍長的孫子都拽着餘然的衣襬袖口,捂着嫩生生的小手,不停打着哈欠。
兩個半大少年瘋玩半晚,臨到了成了兩個小奶爸。
楊彩芽見狀也笑起來,曹卓忙上前替乖徒兒分擔壓力,一手一個輕輕鬆鬆就把李家兩個小孫子扛在了肩頭。
本已玩累了的小傢伙們登時來了精神,尖笑聲響了一路。
等和李家衆人告辭,白叔一行才進了自家門,趕着小輩們自去歇息,一衆長輩收拾好桌椅才各自散了。
次日一早,曹卓便帶着大郎騎馬在前,護送吳氏和翠花回食肆。
楊彩芽留在家中,每天照三餐被餘先生抓着下棋,叫苦不迭之餘人盡其用,瞅着空就揪着餘先生商量學堂的圖紙。
餘先生可是在工部待過的,工部說白了就是管理全國工程事務的機關。
職掌土木興建之制,器物利用之式,渠堰疏降之法,陵寢供億之典。
凡全國之土木、水利工程,機器製造工程,礦冶、紡織等官辦工業無不綜理,並主管一部分金融貨幣和統一度量衡。
放着眼前這麼個高級工程師不用,豈不是白白浪費了?
楊彩芽努力遏制住不眼冒綠光,只當全不知情,不動聲色的請教餘先生這樣那樣的問題,她本身有些基礎在,問出的問題和重點倒也不顯得突兀,引人懷疑。
餘先生聽了幾次,眼中綠光倒是越來越重,到得後來棋都不下了,成日揪着楊彩芽畫圖紙,還特意跑去楊記食肆參觀了一番——倒是很讚了一番楊彩芽設計的食肆格局
。
兩人越談越投契,不過幾日就成了忘年之交,交情比之前更深一分,而楊家和曹家亦是忙得熱火朝天,除了自家事務,還有林家寨大婚賀禮的事。
等到八月十九這天,吳氏和楊彩芽翠花因要作爲親眷,給林煙煙送嫁,晚上便先去了林家寨。
林家寨已是一片喜慶裝扮,採買來的婚禮一應物什已貼的貼,掛的掛,一派張燈結綵的熱鬧模樣。
林煙煙這個新嫁娘被拘在了上房內室,吳氏三人和林家寨的人有說有笑的用過晚飯,洗漱過後便進了上房。
楊彩芽和翠花先等在廳堂內,吳氏拿這個小匣子進了內室,關起門來和林煙煙一陣嘀咕。
等到吳氏老臉微紅兩手空空的出來,自會西次間歇下,楊彩芽和翠花便進東次間,陪着臉紅得能滴出血來的林煙煙過夜。
吳氏的小匣子裝的是什麼,兩人又說了什麼話,楊彩芽基本能猜到。
翠花卻是懵懂,見林煙煙難得害羞,圍着林煙煙就好奇問起來,林煙煙火燒一樣的臉色發燙,楊彩芽看得好笑,忙出來解圍,拿出兩姐妹送的添妝,纔算轉開話題。
林煙煙鬆了口氣,也沒心思細看她們送的東西,顧左右而言他的拉着兩人倒在一起,抱怨起這幾日悶在內室什麼都不能幹,着實無聊。
全無新嫁娘的扭捏和無措,依舊爽朗大方。
三個女孩頭靠着頭,肩並着肩湊在一起,直聊到半夜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吳氏又帶着楊彩芽和翠花下晌,匯合白叔一家往青山鎮趕去。
縣令府低一派喜氣,認議親的儀式早已張羅妥當,留下家人在一旁觀禮,楊彩芽依照唱禮人的指示,拜天拜地拜祖宗,最後纔對着縣令大人夫婦叩拜,完成最後一道禮數。
這一刻起,認議親一事就算過了明路,成了鐵板釘釘的既成事實。
縣令大人因有公務在身,笑着和楊彩芽說了幾句話,便起身回了衙門。
縣令夫人則張羅午宴,留楊家衆人吃過午飯,又在花園子裡吃茶聽戲,熱鬧了大半個下午,才親自將人送出門。
等白叔回家接了餘先生主僕,帶着李富貴和李長貴兩家一起進山,林家寨的婚禮將將開始。
鎮上請來的鼓樂隊已經吹拉彈唱,吳大壯手下幾個舊日兄弟充當轎伕,擡着林煙煙繞着林家寨顛轎,直轉了有大半個時辰,被顛得七葷八素的林煙煙險些沒忍住叉腰大罵。
林家寨衆人卻是不以爲杵,可着勁兒折騰素來說一不二的大當家,起鬨聲、說笑聲交織成一片
。
深山老林中的林家寨大紅燈籠高高掛,燈火通明間笑鬧喧天,彷彿響徹了半座青山。
飛鳥和林間小動物驚得四竄亂飛。
吳大壯穿着大紅喜服,胸前掛着大花紅綢,笑得見牙不見眼,肩頭落了一坨被嚇得失禁的飛鳥糞便都毫無所覺。
大郎眼尖叫破,吳大壯依舊笑得冒傻氣,衆人一陣大笑。
好容易等吳大壯幾個兄弟顛夠了,流着替吳大壯這個老大心喜的淚水,放下花轎讓林煙煙下轎時,紅蓋頭下的林煙煙亦是涕淚橫流——不過不是感動的,是被顛出來的。
林煙煙磨着後牙槽,邊在心中琢磨事後怎麼胖揍幾個“轎伕”一頓,邊聽着喜娘唱諾,完成了和吳大壯的夫妻之禮。
林家寨婚禮熱鬧歸熱鬧,卻不虛講究規矩,等林煙煙和吳大壯進新房喝過交杯酒,做完最後的程序,大喇喇跟着吳大壯一道出來,輪番給來客敬酒。
等不及改天胖揍幾個“轎伕”,林煙煙十分豪氣的揪着幾個人一頓悶灌,將幾個“轎伕”喝得抱着寨中黃牛灰驢喊爹叫娘,才拍拍屁股收手。
方纔還置身事外起鬨的一衆寨中兄弟見狀,齊齊縮了縮脖子,流着敢怒不敢言的“感動”淚水,抖着手舉杯,繼續被林煙煙輪番灌酒。
林煙煙霸氣測漏,直如她纔是做新郎的那個,素來粗豪的吳大壯對兄弟們的“慘狀”毫無所覺,亦步亦趨跟着林煙煙,活像個嬌羞的新娘。
這一對奇葩之首,簡直是天打雷劈的天作之合!
楊家幾戶外來客人,直看得嘴角抽抽,又真心替二人高興,一時各個神色無比精彩,也像被天打雷劈過一般。
酒過三巡,喜宴桌上東倒西歪,勸酒聲、說笑聲、孩子們的尖笑聲交織一片,剛開了大半個時辰的喜宴熱鬧非凡。
月亮掛上枝頭時,王超和馬航才帶着前來恭賀的衙役同僚門進山。
二狗擔任迎客之職,將人恭敬請進院中,帶到曹家席面上,才疑惑道,“怎麼沒見曹縣尉?”
衆人望向領頭的王超和馬航,定睛細看,才發現王超一行人臉放紅光,喜色掩都掩不住。
王超作爲代表送上賀禮,招呼着同僚落座,馬航卻是立在一旁,先恭喜過吳大壯和林煙煙,纔對權氏抱拳道,“我們老大來不了了,特意讓我們送上賀禮,順便告個罪。蘇州府府衙剛來了人,老大的嘉賞公文下來了。”說着頓了頓,拔高聲音道,“我們老大升任蘇州府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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