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漸濃,北坊大街兩旁的大樹已有枯葉飄落。
楊記食肆後院連日來迎來送往,院牆內不時傳出的熱鬧話語聲,倒是消弱了幾分秋日的蕭索之色。
喧闐消停後,食肆帳房內的算盤噼啪聲響了大半個上午。
楊彩芽擡頭看了眼沙漏,放下賬冊鬆動了下脖頸。
轉頭卻見翠花坐在一旁,捧着茶杯出神。
這幾天情緒古怪的好像不止翠花一個。
自從她和曹卓的親事定下之後,第一撥上門恭喜的就是李富貴和李長貴兩家人。
那之後,李廣年還沒有什麼異樣,倒是長貴媳婦偶爾來家裡竄門,常常對着柳氏欲言又止——她如今身份不同,又定了曹家這門親,楊家跟着她水漲船高。而翠花是大房大姑娘,親事總要在她之前,長貴媳婦因着她對翠花有所顧忌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如果李長貴家因此打退堂鼓,連努力都不努力,那麼李廣年人再好也白搭。
還有二狗,自從跟着吳大壯夫婦登門賀喜之後,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難不成還怕她一走了之,以後就不管他或是林家寨了不成?
楊彩芽想着無奈搖頭,再看翠花時不禁疑惑——她怎麼看翠花對李廣年明裡暗裡的示好,都毫無所覺。翠花這樣若是憂心親事,又是從何說起?
等忙過這幾天,還是儘快找吳氏說說翠花的事爲好。
拿定主意,楊彩芽也不點破翠花的異樣,將賬本推到翠花跟前,開口道,“待會兒要是白叔帶着泥瓦匠的人過來領錢,你就照着這上頭的賬目數錢給白叔。白叔不識字,蓋房的契約書你幫着把關。等泥瓦匠去市署過了明路敲過章,你再付錢。”
兩塊新買的地的圖紙都已經畫好,這幾天要用的石料木材也已經拉去了青山村,就等着付了一半的定錢,九月初三正式開工。
翠花回過神來,有些訕訕然的放下茶杯,拿着賬本和楊彩芽仔細再覈對了一遍,正色應下。
“那我先去縣衙了。”楊彩芽取下牆上的帷帽,“回頭你讓白叔稍等我一會兒,把那幾戶流民的戶籍纂本一塊帶回去。過了飯點我就回來。”
白叔聽楊彩芽說了要佃田地的事,就親自去村南面那裡暗中挑了幾戶流民人家,只等從曹卓那裡拿到幾戶人家的詳細資料,就正式買人
。
曹卓得了消息,就幫着查探幾乎流民的底細,昨晚才送來消息,讓楊彩芽今天中午去縣衙取。
這事吳氏和翠花都知道,雖說兩人不好像以前那樣大喇喇的來往,但自家人知根知底,又是去的縣衙,吳氏倒也不甚在意——正巴不得曹卓走之前,兩人還能多見幾面。
翠花起身送楊彩芽出門,見她頭頂帷帽上的薄紗被秋風一帶,如輕舞白蝶般消失在衚衕口,臉上神色又有些恍惚起來,倚在角門邊思緒越飄越遠。
楊彩芽走得不急不緩,沒走到北坊街口腳步一轉,鑽進了小衚衕,七拐八繞便熟門熟路找到了徐記酒肆。
此時快到午飯點,深藏暗巷的酒肆已有熟客上門。
正在店頭招呼客人的徐大爺見門外站着道玲瓏身影,剛想出聲招呼,就見來人撩開帷帽薄紗,楊彩芽衝徐大爺甜甜一笑——其實她和曹卓約見的地點不是縣衙,而是徐記酒肆。曹卓美其名曰,她還欠他一頓飯,要趁着離開青山鎮前討回來,省得過了這個村沒這個店。
難道她還會賴他一頓飯不成!
楊彩芽心中腹誹,徐大爺早得了曹卓交待,知曉他二人如今關係不同,便不動聲色的招呼老妻,“孩他娘,快帶客人去後頭雅間。”
徐大娘早等着楊彩芽,探出竈臺一看頓時眉花眼笑,嘻嘻笑着領楊彩芽穿過店頭,往後頭雅間走去。
當日曹縣尉帶着楊彩芽來時,她就覺得兩人極般配,沒想到眨眼不過兩個月,這段姻緣還真成了真。
徐大娘在心中感慨,笑得直如定親的是自家兒子一般,邊領着楊彩芽邊低聲道,“等定下正日子,你可一定要給我們老兩口送個信,你們的酒水我們徐記酒肆來辦!千萬別跟我們客氣!我和老頭子看着曹縣尉獨來獨往這麼久,如今看他得了好姻緣,真是,真是比自家兒子成親還高興!”
定親之後,因着曹卓公務還有楊家情況,兩家商定等曹卓在蘇州府安定下來,楊彩芽及笄之後再定婚期。
如今具體的婚期還八字沒有一撇,是以徐大娘纔有這麼一說。
楊彩芽正想笑着應下,擡眼見徐大娘眼中除了喜意還有些驚奇,一個激靈反應過來,忙故作嬌羞的低下頭微微頷首,算作回答——要她一提到親事就又羞又臊,特麼實在太爲難她了!
也怪道徐大娘會驚奇,大概在徐大娘看來,她簡直落落大方得有些異類,不僅照樣和曹卓跑來酒肆私會,還淡定得跟定親的不是自己似的。
楊彩芽默默汗顏,好容易走進雅間落座,徐大娘樂呵呵點過菜退出去後,才長長吁了口氣。
全程淡然清遠的曹卓見狀,戲謔着低聲道,“媳婦兒,你不會臨到這個時候,反倒在徐大娘面前害羞起來吧?我可是聽我娘說了,當日刺史如夫人上門時,你態度大方鎮定得叫刺史如夫人都讚歎,私下跟我娘說,你將來必是個鎮得住場面的好兒媳
。”
不管這話是真是假,她難道還能跟未來婆婆對峙不成?
楊彩芽翻了個白眼,只當沒聽見,伸手就要東西,“戶籍纂本呢?”
說着又從袖袋中掏出幾張紙箋,遞給曹卓,“這是我之前答應給黃大掌櫃的做菜方子。這幾天才得空寫好,正好你去蘇州府幫我帶給他,省得我費事找人跑一趟。”
如今敢這麼直來直去指使他做着做那的,放眼整個青山鎮地界,恐怕只有眼前這個鬼丫頭了。
曹卓心頭鼓脹得又暖又軟,鳳眸中猶如秋波潺動,眼尾挑起笑意,故作正色道,“全憑媳婦兒吩咐。”
說着看也不看菜方子,徑直收進袖中,將幾戶流民的戶籍纂本交給楊彩芽,“白叔眼力不錯,這幾戶都是家中幾代都老實本分的老莊稼戶,還有這幾戶,在原籍漁村裡雖家業不大,卻也是敦厚肯幹的漁民。這些纂本你讓白叔收好,我已經跟戶房的人打過招呼,白叔只管和這幾人說定之後,就能上縣衙辦手續。”
楊彩芽一目十行翻看過後,仔細將纂本收好,眉眼彎彎的替曹卓倒茶,“多謝縣尉大人。回頭讓徐大娘包幾壇你喜歡喝的酒,帶些去蘇州,還能分給你同僚。”
每次求他辦事或是要討好他,彩芽就會露出一副乖巧的模樣。
就跟楊家養的旺財和來福一樣,見到餵它們好吃的人就搖着短尾巴打轉。
嗯……這個比喻好像不太合適……
曹卓越想越忍俊不禁,擡手掩脣佯咳一聲,就聽楊彩芽話鋒一轉,“之前王超大哥在北坊巡街,我聽他說你準備帶王超大哥和馬航大哥兩個人一道赴任?還說朝廷的新邸報已經送到縣衙了?”
是想問新任巡鹽御史的事?
“王超和馬航行事穩重心思機靈,家裡兄弟姐妹又多,他們離家倒是沒有多的負擔。我重要帶兩個心腹手下過去。”曹卓緩聲道,頓了頓才說起新邸報,“新任的巡鹽御史入冬之前就會到蘇州府,邸報上只提了行程,沒點明具體何人,恐怕上任文書是要隨着新任巡鹽御史一起到。”
巡鹽御史頻繁更換,可見幾方勢力對這個肥差爭搶的有多厲害。如今騰文帝好容易安***自己的人,自然要慎之又慎,玩一把神秘——如果下了明旨,新任巡鹽御史大張旗鼓的赴任,一路南下幾千里路近兩個月行程,要是路上得個什麼“意外”的重病,或是路遇“賊人”,途中“不小心”喪命,那可真是查無可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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