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坊剛剛熱鬧起來,縣衙大街仍舊清靜的很。
楊家馬車駛過縣衙大街,往後頭的小巷子駛去。
正對着縣衙後門的九彎巷坐落着幾處大院,皆是縣衙官吏的宅邸,位於九彎巷中段的縣令大宅門外,有早得了消息的僕婦領着丫環小廝等在夾巷口。
楊家馬車緩緩停進夾巷,就有小廝搬着腳蹬,快速上前擺好。
吳氏探身出車廂,笑着招呼道,“勞煩許媽媽久等了。”
說着轉身扶着楊彩芽下車。
許媽媽正是之前跟在縣令夫人身邊的老僕婦,聞言滿臉堆笑,上前虛扶着楊彩芽,“夫人一早就等着您過來,這會兒正在花廳。”
吳氏和楊彩芽笑着客氣幾句,手中包裹就被一個年輕的媳婦子接了過去。
許媽媽笑着介紹道,“這是我二兒子的媳婦,平時跟着我一起在夫人的院子裡做活,她也做不了什麼大事,平時就幫着夫人梳頭,管管衣裳首飾
。您這幾天住在這兒,就讓我這二兒媳跟着服侍。”
能管縣令夫人的衣裳首飾還叫做不了大事?
那可是縣令夫人身邊的大丫環才能接手的差事,這許二媳婦越過縣令夫人的大丫環做了這差事,要麼是本身精明能幹,要麼就是許媽媽在縣令夫人面前的體面不同尋常。
吳氏本就是大戶人家的管事媽媽出身,聞言不由暗暗打量許二媳婦。
許二媳婦寬額圓臉,長相不算出挑,敦厚中透着柔順,穿着打扮比婆婆許媽媽稍低一個檔次,簡單低調卻不失爽利。
吳氏暗暗點頭,看了眼楊彩芽,許二媳婦已經躬身行禮,對着楊彩芽語氣恭順,“小姐的住處就安排在夫人院子裡的西廂房,這幾日小姐要是有什麼吩咐,只管交待奴婢。”
許媽媽對着楊彩芽自稱“我”,許二媳婦卻自稱“奴婢”。
許二媳婦又被安排到楊彩芽身邊服侍……
楊彩芽眼波微動,許媽媽又指着等在楊家馬車旁,一個二十歲出頭的男子說道,“這就是我那二兒子,原先在外院大管事手下做事,管的是外院人來客往的事。這回我二兒媳撥到小姐身邊服侍,我這二兒子也跟着一道,幫您們做些跑腿管車的活計。您要是想買個什麼東西,或是送個信什麼的,找我二兒子就行。”
許昌德忙上前見禮。
許昌德和許媽媽長得有七八分像,聽許媽媽介紹他的口氣,透着對二兒子的慈愛和驕傲,可見許昌德在大管事手下不單跑腿這麼簡單,差事想來做得似模似樣。
吳氏聽到這裡眼睛一亮,楊彩芽不無驚訝。
管着人來客往的事,也就是類似高官大戶外院回事處的差事。
這差事聽着平常,但往來接觸的都是和縣令家非官即親的人家,沒有點眼界力和能力是做不好的。
反過來說,許昌德看着憨厚,能做得起這份差事,爲人處事脫不了機敏二字。
按常理說起來,許昌德和許二媳婦撥到她身邊服侍,其實是降職了。
但縣令夫人若是不單隻想讓他們服侍她這幾天,就另當別論了……
楊彩芽擡眼去看許媽媽,見許媽媽和許昌德夫婦臉上沒有半分勉強和委屈,反倒隱隱透着喜色,心中已有把握。
許昌德帶着小廝去停放楊家馬車,許媽媽和許二媳婦帶着丫環,簇擁着楊彩芽和吳氏走進角門,穿過前後院夾道,繞過影壁進了二門。
縣令夫人居住的主院在縣令大宅的中軸線上,守在花廳外的丫環見人過來,撩開簾子稟報道,“吳太太和小姐來了。”
認議親的儀式過後,縣令家的下人都改稱楊彩芽一聲小姐,因吳氏是楊彩芽母親,縣令夫人又佔着義母的名分,便一律稱吳氏爲太太
。
花廳外的院落擺放着幾個大箱籠,有丫環捧着冊子正在清點。
吳氏和楊彩芽目不斜視,彎身進了花廳,縣令夫人幾步迎出來,拉着楊彩芽不讓她行禮,笑道,“你義父衙門裡忙,等不及見你一面先去上衙了。晚上等人齊了,我們一道吃頓家宴。”
又轉頭看向吳氏,“吳太太今天也別急着走,待會兒我們娘三個一起吃午膳,下午做做針線說說話,晚上您用過晚飯再回去。”
曹卓一走,縣衙新提拔了個縣尉上來,總捕頭的位置卻空着,縣令大人這幾天忙着選才,安排公務時常早出晚歸。
吳氏聞言也不推脫,笑着應下。
丫環上了茶退出去,屋內下人只剩下許媽媽和許二媳婦。
縣令夫人倒也乾脆,喊許二媳婦上前,笑看向楊彩芽,“許媽媽這小兒媳婦是個能幹的,我讓她去你身邊伺候幾天。要是你用得慣,以後就讓她一家子跟着你去蘇州府,幫你打點長史府內院。”
果然如此。
不論縣令夫人是出於什麼目的送許昌德一家給她,許昌德這戶陪房實在是讓人挑不出錯的人選。
光聽許媽媽剛纔話裡有話的介紹,就知縣令夫人是用心挑了人的。
縣令家和長史府哪裡能比,明着看許二媳婦和許昌德是降職到她身邊,等將來去了長史府,那就是明降暗升。
有縣令夫人和許媽媽的體面在,許二媳婦和許昌德過去,少說也要做個內外院的管事。
怪不得許昌德夫婦非但沒有不願,還恭順的很。
不過,只要這兩個人真如許媽媽所說的能幹,她對縣令夫人的好意沒有不滿意的。
這樣的人可是人牙子那裡買不到的。
楊彩芽對着許二媳婦微微一笑,也不跟縣令夫人客氣,“多謝義母,您身邊的人怎麼會用不慣,到時候我去了蘇州府,還要多仰仗許二媳婦和許昌德幫襯。”
這是觀望都不觀望,直接就同意收人了。
許二媳婦眼中閃過驚訝和猶豫,許媽媽也忍不住看了縣令夫人一眼。
縣令夫人嘴角動了動,似乎對楊彩芽一口應下也有些意外。
吳氏心中瞭然,接話道,“守約調任的消息來的突然,緊接着就定下了親事,雖說婚期還沒定下,不過時間也挺緊迫的。其他的都好說,嫁妝家裡慢慢置辦就是。唯獨要帶過去的下人,真是叫家裡人犯愁
。丫環粗使婆子和小廝倒是不打緊,直接從人牙子手裡買了帶過去,慢慢教他們做事就是。”
“唯獨彩芽身邊的管事媽媽,還有外院的管事難找。要是不知根底沒有經驗的,到頭來能不能頂事還是兩說,反倒要彩芽多費心費神。您送來許昌德和許二媳婦這樣能幹的人,可真是雪中送炭。彩芽以後也有個儀仗,就算她什麼都不懂,有在您身邊待過的人幫襯,凡事也能比照着縣令府低的舊例來,慢慢也就能摸出路子來。再說了,彩芽有您這樣的長輩在後頭幫襯,就是有什麼犯難的事,也能跟您或者許媽媽討個主意。”
吳氏這話說的真心實意,她是真心感謝縣令夫人的援手。
當年她跟在四姨娘身邊,也是見過楊府內宅不少人和事的,許昌德和許二媳婦這一家看着着實得用。
要說縣令夫人有見不得人的私心,她大可端起義母的架子,直接送兩個漂亮丫環給彩芽陪嫁——義母要送義女夫君兩個丫環做通房,不論是彩芽或是曹卓都不好明着拒絕,到時候丫環成了通房,心是向着彩芽還是縣令夫人?其目的不言而喻。
不是直接送些不痛不癢的丫環,而是直接送了能管事的陪房。
這人送的確實用心良苦。
吳氏能想到這些,楊彩芽自然也能想到,再次開口道謝,“義母疼我,將來我一定不會虧待許昌德一家。”
許二媳婦一路聽下來,眼中驚訝和猶豫盡數褪去,臉上泛起真實的喜色。
縣令夫人和許媽媽對視一笑——還當吳氏和楊彩芽是不懂其中門道,挨着縣令夫人才張口就應下收人。她們還怕吳氏和楊彩芽這時答應的乾脆,回頭再覺得放個外人在身邊,要是哪裡想岔了,還不得防着許昌德一家,她們豈不是好心辦了壞事。
沒想到楊彩芽一個小姑娘應得坦然,吳氏話裡話外門兒清,倒把這官家用人的門道想得十分通透。
聽說楊家和曹家都是京城過來,如今看來楊家倒不是普通商戶那樣沒規矩,吳氏原就看着不似普通鄉下農婦,如今不卑不亢中更顯出幾分見過世面的見識。
許媽媽徹底放下心來,自家二兒子是個能幹的,留在縣令家早晚也能做上大管事,她原本還想着讓他們在楊彩芽身邊伺候幾天觀望觀望,現在倒是覺得自家沒走錯這一步——自家兒子媳婦什麼脾性她最清楚,只要他們老實做事,楊彩芽能善用二人,將來的前程可不是留在縣令家能比的。
許媽媽笑得快慰。
縣令夫人亦是暗笑點頭。許二媳婦這才又寒暄幾句,帶着小丫環先退出去,收拾楊彩芽的隨身包裹。許媽媽親自給吳氏和楊彩芽添茶,揀了些家中園子的景緻說起來,花廳內一時笑語妍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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