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南北坊面向東坊的夾道,就能看見裝飾沉穩中不失氣派的市署衙門。
市署坐落的小街道不像南北坊商鋪林立,左右開設的是鎮上幾家大型武館,以及唯二的兩家鏢局——兩家鏢局不僅是青山鎮的老字號,據說還有官方背景。
饒是市署小街比尋常街市清靜,也有不少閒幫在鏢局外晃悠,楊彩芽擡眼看向幾家錯落排列的武館,伸手壓了壓帷帽。
才走近其中一家武館,就聽高牆內傳出的呼喝打鬥聲
。
大開的院門外靠着個守門的老蒼頭,見來了位戴着帷帽的小姑娘,便十分機靈的迎出幾步,略微佝僂的身形擋住了大半個院門,“小姑娘是來找人?你報個名字,我替你進去喊人。”
即便視野被遮去大半,門內武鬥得熱火朝天的氣勢仍撲面而來。
可想而知內裡打鬥的漢子都是副什麼模樣。
楊彩芽也不靠近,笑道,“我找楊記零嘴鋪的吳掌櫃,還有和吳掌櫃一道來貴館學武的那五人。”
吳大壯撥出習武的五人中,有三個是以前跟他一起跑船的兄弟,年紀都和吳大壯相當,在二十上下的年紀,其中江英和江立是親兄弟,還有位池方正年紀最長,下了山後就替代吳大壯,在習武的五人中爲老大。
另兩位是寨中後來收養的孤兒,年紀不過十三四歲,因身子骨硬朗資質比其他人好些,才被挑出一道學武,跟着吳大壯姓,名字沿襲了吳大壯起名的一慣風格——狗蛋和狗剩。
想到當初二狗帶着這五人上門認臉,介紹到狗蛋和狗剩的名字,三個狗字輩一字排開立在楊家天井內,柳氏忍不住看了眼在一旁狂吠的旺財和來福,事後默默拉着楊彩芽的手,感嘆道,“彩芽,是嬸孃錯怪你了。你給家裡旺財來福取的名字是極好的。”
這事翠花笑了好一陣子,偏林家寨的人都習以爲常,每次狗蛋和狗剩去食肆改善伙食,面對翠花古怪的笑容,仍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
楊彩芽哭笑不得,老蒼頭一聽楊記零嘴鋪便恍然大悟,請楊家到門房內稍等,轉身去喊人。
須臾門房外傳來一陣腳步踏踏聲,就見門外涌進六個大汗淋漓的身影,身上半乾半溼的衣裳顯然是剛套上去的,池方正塊頭最大,領着二狗幾個進門,立時顯得小小門房愈加逼仄起來。
定睛再看,池方正和江英、江立這三個練家子自不必說,就是二狗和狗蛋狗剩這三個習武新手,這麼大半個月下來身形已是練出了模樣,舉手投足間獨有一份練家子的穩當和輕巧。
自家出的習武束脩沒白花。
楊彩芽看得暗暗點頭,等老蒼頭上了茶水退出去,便招呼衆人坐下,略微寒暄幾句,才掏出寫好的信交給二狗,“二狗哥,山裡新收的蛇葡萄已經釀了大半,寨裡酒罈子不夠,剩下的蛇葡萄暫時還收在庫裡。你明天啓程去蘇州府,找黃大掌櫃把這事說了,讓他把說定的酒罈子送去林家寨。這封信是給阿卓的,你親自跑趟府衙,拿到阿卓的回信再回來。”
葡萄酒是正事,信既然不走驛站而是讓他親自去送,想來內容重要。
這段時間白天習武晚上管零嘴鋪的事,每天累得倒頭就睡,身體上疲累,精神上反而比之前更加開闊,原來有些鬱結的心思也漸漸消散開來。
此刻再聽楊彩芽說起曹卓,二狗已沒了之前的晦澀,聞言忙鄭重應下,“那我待會兒去和武館告個假,晚上安排好零嘴鋪的事,我明天一早就啓程
。”
也不知是不是因爲定了將來要跟她去蘇州府的事,二狗如今做事越發謹慎穩重起來。
楊彩芽沒有不放心的,點點頭看向池方正,“還有件事,我替大壯哥和煙煙姐轉告你們一聲。”
說着將吳大壯和林煙煙要跟着楊家,一起在蘇州府置產的事了。
他們六個將來都是要作爲楊彩芽的陪房,一起去蘇州府的,現在又多了大當家和二當家,心中自然高興。
狗蛋和狗剩年紀最小,又是吳大壯和林煙煙養大的,高興之餘,原先要離開林家寨去蘇州府的不安更減了幾分。
江英和江立跟着吳大壯混過碼頭,聽罷看向池方正,池方正略一思量,笑道,“三當家,你特意過來找我們,是想挑兩個兄弟護送權嬸子去蘇州府?”
這是一方面,曹卓的長史府裡下人本就少,權氏一個人過去總要有個跑腿辦事的,還能護她周全。
另一方面,吳大壯和林煙煙雖然走不開,但到底買房的是他們,讓池方正幾個幫着掌掌眼參謀參謀,回來也好和吳大壯和林煙煙說道清楚。
這池方正沒癡長几歲,聽事說話都曉得多想一層,倒是個穩重的。
楊彩芽目露讚賞,做出副側耳傾聽的模樣,“池大哥,您看誰去合適?”
這是有意考校他如何用人。
池方正精神一振,方纔想要出頭的心思反而歇下,略想了片刻笑道,“讓江英和江立跟去,我們以前跟着二當家跑船,風裡來雨裡去別的不敢說,這和人打交道多少都摸了點門道。我擅刀劍,江英兩兄弟擅拳腳,跟在權嬸子身邊最合適。別看江立平時悶頭悶腦,以前我們兄弟幾個受了船東家的憋屈氣,都是和小子出面理論的。嘴皮子倒也利索,有什麼事權嬸子不好說的,讓這小子出面正好。”
江立臉色微紅,不好意思的衝楊彩芽笑了笑,倒是沒有反駁池方正的話。
楊彩芽看向狗蛋和狗剩,將兩個半大小子滿臉希翼的躍躍欲試,就聽池方正接着說道,“至於狗蛋和狗剩,機靈是機靈,不過身手還上不得檯面。讓他們去反而給權嬸子添亂,我留下來督促他們習武差事正經。”
又轉頭看向狗蛋和狗剩,“習武最重要是打根基,不趁着你們身子骨還沒定形,趁早打練出模樣來,以後要更上一層可就難了。別看你們二狗哥,你們二狗哥雖然底子和你們一般,但他沒日沒夜的勤練,你們可別急着跑出去逞威風,好好跟着武館師傅習武纔是首要的。”
滿打滿算,楊彩芽估摸着明年中是一定要出嫁的,到時候狗蛋狗剩還沒練出個模樣,跟去蘇州府也是長史府丟臉——哪有帶去的護院不得用,到了蘇州府還要繼續進武館習練的道理。
狗蛋和狗剩聞言神色一正,收起豔羨江英兩兄弟這麼快就接了活的情緒,忙正色應下
。
江英和江立這才站起身來,抱拳道,“三當家,您放心,我們一定好好護送權嬸子。”
楊彩芽笑起來,衝池方正點點頭,才交待道,“你們先準備準備,權嬸嬸過完玉孃的週歲就啓程。到時候你們幾個也一道吃一碗玉孃的壽麪,順便和權嬸嬸打個照面。到時候要是遇上什麼你們拿不定主意的事,就去長史府找張二。”
江英和江立恭聲應下,楊彩芽才起身,笑道,“等二狗哥送信回來,估摸着玉娘週歲的事也定下了,到時候讓二狗哥告訴你們地方。大壯哥和煙煙姐那裡替玉娘準備了週歲禮,你們就別另外破費了。留着錢將來娶媳婦用。”
林家寨衆人雖都得了分紅,但分到各人手上數量不算多,至少不夠作爲成家立業的本錢。
衆人聞言笑起來,就連狗蛋狗剩都紅着臉直撓頭。
二狗垂眼遮去眼中一閃而過的黯然,起身送楊彩芽出門。
秋日陽光帶着暖意,替楊彩芽重新戴上的帷帽染上一層淡薄暖色。
二狗視線落在楊彩芽系帷帽的素手上,眼神微微一閃,斟酌着低聲道,“彩芽,前兩天廣年來零嘴鋪找我喝酒,醉得迷迷糊糊的,似乎心裡有事。我送他會李二叔家時,他一路都說着胡話……”
自從上次翠花和李光年找二狗喝過酒之後,三人私下走動越加頻繁,關係比以前更親近了幾分。
別說李廣年,偶爾食肆得空,翠花也常去零嘴鋪找二狗喝酒說話。
二狗怎麼突然特意提起李廣年喝醉的事?
楊彩芽心中一動,腳步放緩了些,偏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也許是我多想了……”二狗聲音更低,猶豫更甚,“廣年似乎對翠花……我和他年紀相當,想來都將翠花當妹妹看待。那天他喝醉了還含含糊糊喊着翠花的名字,我才知道……彩芽,吳嬸嬸可提過翠花的親事。”
李廣年心思藏的深,要不是她身體裡裝的是成人靈魂,一開始就對富貴媳婦和李光年面對翠花的態度上了心,也難從李廣年平日的行爲中看出不同來。
沒想到二狗機緣巧合,倒比翠花還早窺探了李廣年的心思。
這是有緣無緣,該察覺的人沒察覺。
見二狗眉頭微蹙,楊彩芽微微一笑,“廣年哥的心思……我大概也知曉一些。不過這事急不來。等你從蘇州府回來,大概事情就能有轉機。”原來楊彩芽早就知道。二狗微微一愣,心中五味雜陳,一時腳步躑躅,忘了答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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