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小心翼翼抱着包裹，進屋連口茶都顧不上喝，張口就問，“白叔呢？”
柳氏去了小作坊，白叔去魚塘給謝大娘打下手。
翠花聞言忙招呼虎子先坐下，忙出門去魚塘找白叔。
五里村新一茬莊稼已經種上，虎子如今帶着林家寨的人暫住在地頭木屋裡，專職看着新種下的作物。
楊彩芽視線落在包裹上，在心裡默默算了算日子，臉上喜色不亞於虎子，伸手就要去接包裹，“成了？”
“成了！”虎子輕手輕腳將包裹放到桌上，解開來露出內裡紅燦燦的果實，興奮道，“彩芽你看！你說的這什麼西紅柿，不僅好伺弄還長得快！我們原還不信，沒想到果期真這麼短！我們特意看了幾天沒敢亂採摘，這些是熟透了落下的，我撿了來，你看看是不是能收了？”
新長成的西紅柿個個都有拳頭大小，綠蒂紅果，顏色鮮亮果肉彈實，紅色的果皮在屋內自然光下泛着一層噌亮色澤。
楊彩芽挨個輕輕捏過去，又在手裡掂了掂，擡眼笑道，“等白叔回來，我們下晌一塊兒去五里村收西紅柿去！”
說完就挑了六個出來，拿去廚房用水洗乾淨，取了一個切片灑上白糖裝盤，兜着另外五個回了上房
。
虎子早聽白叔說這玩意能吃，此時見楊彩芽端了一盤灑了白糖的果肉進來，不等楊彩芽招呼，就拿着備好的牙籤簽了一片往嘴裡送。
酸酸甜甜，汁水飽滿，虎子撫掌讚道，“彩芽，這西紅柿被你這麼一調味，可不比尋常的瓜果和甜點差！好吃！”
鄉里農戶吃食上最省的就是鹽，糖更是精貴，家境好些的也就逢年過節能給孩子們吃點甜點，更別說林家寨那些直到今年才過上鬆快日子的寨民。
不過虎子倒是膽子大，一般人對非既定的東西總是有種莫名的敬畏心理，這孩子倒是手快嘴快！
楊彩芽啞然失笑，忙將洗淨的西紅柿遞給虎子，說道，“回頭你給寨子裡也送些過去，這西紅柿不單能生吃、拌糖吃，還能做成熱菜熱湯。等收完了我告訴你幾個菜方子。”
寨裡做果醬、釀酒的佐料一把一把的加，虎子聽着就心疼，哪裡捨得拿糖去拌西紅柿，聽說能做成熱菜吃，立時點頭如搗蒜。
虎子到底年紀小，還有點孩子性子，一顆西紅柿吃得滿嘴都是紅色的果汁，青黃的籽兒。
白叔回來見狀唬了一跳，還當虎子怎麼了——山裡跑地裡鑽的人眼裡，大凡顏色鮮豔都碰不得，多半認爲有毒。
虎子咧嘴笑，不用楊彩芽解釋，就將西紅柿的好處說了一遍。
白叔和翠花一聽，再見楊彩芽笑着點頭，也正拿着一顆西紅柿啃着，便也各自試吃起來。
留下一顆給柳氏回來吃，白叔已是迫不及待，拿了挖野菜的小鏟子，就要和虎子回五里村收割。
楊彩芽乾脆也不等下晌再去，留翠花看家，便跟着白叔和虎子一起，取了麻袋駕車往五里村而去。
五里村的地裡，一半是新種下的水稻，一半是紅豔豔的西紅柿果實，地頭田埂上已經有不少五里村的村民圍觀。
楊彩芽看得滿目碩果累累，精神大振，也顧不上理會圍觀的村民，喊上林家寨的人，各自兜了麻袋就埋頭採摘起來。
果實比水稻好收，但光憑他們幾個四十畝地收起來也夠嗆。
好在自上次收割時縣衙的人露過臉，五里村的人都知道楊家是有來頭的，不管是真熱心還是有意討好的，都讓家裡閒着的男丁下地幫忙。
楊彩芽見一氣來二十幾個人幫忙，和白叔合計了一下時辰，便點了林家寨的人去鎮上，買些豬肉回來好完事了做謝禮。
村裡人情來往，送肉送布匹是最實在的，也是比較體面的物什，幫工的人聞言也不推脫，謝了兩聲更加賣力的幹起活來。
柳氏回家得了消息，中午來送飯時便帶了村南的佃戶一道過來，自己也擼起袖管褲管，跟着一道採收
。
冬日寒風已經十分凍人，一衆人忙到日頭斜落，卻是累的滿頭滿身的大汗。
白叔帶着虎子分送過謝禮，裝好幾十口麻袋，又借了五里村村民的車，分了兩趟纔將所有的西紅柿拉回家。
楊家隔壁的新房工程過半，糧倉卻早早就先蓋好了，前幾天纔將家裡存糧都挪了過去，剩下的大半地界正好用來裝西紅柿。
楊家這番大動靜，自然迎來青山村村民的圍觀，楊彩芽依舊沒空理會，匆匆用過晚飯，就拉着白叔柳氏和翠花，鑽進糧倉裡。
楊彩芽抱着賬本點算，白叔和柳氏負責過秤報數，翠花則將點過的挪到圈好的地方堆放起來。
忙了大半夜清點完畢，西紅柿的畝產量竟然只比先前的早稻少了兩成，四十畝西紅柿足足有兩千四百斤，去掉那些賣相不好的，也有兩千三百多斤。
白叔滿臉紅光，柳氏和翠花直咂舌。
楊彩芽只覺得大半天的勞累飛出了九霄雲外，笑容止都止不住，“那些賣相不好的，我們自家留着吃。再把那些好的揀出幾麻袋來，往阿卓那兒，還有林家寨、義父義母那兒，食肆和李二叔家都先各送一麻袋過去。把我寫的食用方法和菜方子一起附上。”
楊家備的麻袋一口三十斤，西紅柿不好長放，先照着小斤兩送人。
等把要送的麻袋分出來，楊彩芽看着堆了半塊糧倉地界的西紅柿，笑着接着道，“等西紅柿正式推廣開來只怕還要些時日，白叔您看着安排，剩下的這些我們村裡，還有村南那邊，五里村那裡，都分送一些出去。留着大數目暫時存着就行。”
等食肆做了西紅柿的菜賣開來，就能將大頭推銷給食肆的供應商，讓那些菜商幫着分銷分賣。
至於其他的商機，現在只能邊觀望邊等。
衆人理清東西從糧倉出來，楊彩芽便鑽進南房書房，拿出之前寫給縣令大人的文書草稿，點燈奮戰到半夜，重新潤色過一遍，次日交給白叔，和送往縣令家的西紅柿一道，先送去縣令夫人手上。
楊家種出了新鮮吃食，不過幾天臨近村落的村民就都嚐到了實惠，只可惜各家各戶剛秋收完種下新農務，這下想趕趟兒都沒有地方能種。
倒是五里村那裡，楊家收完一茬西紅柿，虎子幾個緊接着就拿着剩餘的種子，開始播種起來。
細細打聽過這西紅柿果期短，好伺弄，五里村便有人拉着虎子打探起來。
虎子早得了楊彩芽交待，並不藏私，將西紅柿的來龍去脈盡數說了，一時賣給楊家種子的糧種鋪生意大好，不少人都上門問西紅柿的種子。
糧種鋪的夥計又驚又喜，沒想到這門做給楊家的人情生意，竟真能做起來，忙忙請示過東家，又特意上楊家拜訪過一回，得知楊家並沒有吃獨食的意思，就放心的拿着訂單往蘇州府的花農那裡進貨去了
。
能吃好種，西紅柿在臨近村莊的推廣比想象得要容易。
只是縣令大人那裡卻沒有動靜。
楊彩芽也不着急，把後世西紅柿能想到的吃法和做法蒐羅一遍，盡數寫成菜方子送去食肆，讓吳氏放手在食肆推廣起來。
人人都有追求新奇玩意兒的好奇心，見向來噱頭頻出的楊記食肆又出了新菜式，倒吸引了不少食客，搶先吃到第一撥的人莫名就有股優越感，口口相傳，反而給食肆的新菜推廣大增助力。
吳氏忙得腳打後腦勺，和富貴媳婦一商量，喊了李富貴的二兒媳和三兒媳過來幫手，先頂過推廣期最繁忙的時期再說。
不等楊家自己開口，就有食肆的供應菜商找上了吳氏，打算進西紅柿去賣。
楊彩芽打的就是大肆推廣的主意，自然不會定高價，吳氏按照楊彩芽的交待，徑自和菜商談價錢和供貨事宜。
楊彩芽得了信，一算糧倉裡剩餘的西紅柿轉眼就能出手大半，心情大好。
這頭林家寨的人幫着拉了西紅柿送去鎮上菜商處，那頭村口緩緩駛來一輛青布馬車。
卻是外出訪友的餘先生主僕終於迴轉，還帶來了兩位客人——正是餘先生的故交好友，由余先生請動，要來學堂坐堂講課的新先生。
楊彩芽是知道餘先生的底細的，自然不敢慢待餘先生的故交，好茶好點招呼着，請了長貴媳婦幫忙打理兩位客人的住處——學堂前兩日正式晾曬完畢，預留的先生住處已經先搬了傢俱進去，只是沒想到餘先生一下請了兩位，只得讓長貴媳婦臨時再添置一副牀褥之類的用品。
李長貴家的幾個小孫子也是要進學堂的，長貴媳婦一聽是給先生用的東西，恨不得自家倒貼錢置辦，忙帶着兒媳奔向鎮上南坊。
柳氏得了信從小作坊迴轉，卻是不管新先生如何，進門打過招呼，劈手就拉扯着餘先生和餘然仔細查看，生怕他們這兩個生活不能自理的，這回出去又帶了新傷回來。
餘先生鬍子都白了，於男女大防倒是沒那麼嚴格，被柳氏當摺紙似的翻來看去，嗷嗷叫得鬍子亂顫。
就算本來沒傷，都能被柳氏折騰出內傷來。楊彩芽和翠花憋笑憋得肩頭直抖，見餘然被柳氏扯來扯去滿臉通紅，這纔出言阻止柳氏的“惡行”。一旁冷眼旁觀的兩位新先生看得一愣一愣的，似乎沒想到餘先生也有今天，瞠目結舌的對視一眼，忙垂頭掩去抽搐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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