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來酒樓的店頭大堂重新佈置過,桌椅都各成一角,中間隔出個十字的寬敞過道,方便客人看燈猜燈謎。
吳氏和白叔、柳氏不過隨意看着,張二本就識字不多,此時對着燈謎乾瞪眼,見吳氏幾個純粹看熱鬧,樂得在一旁閉嘴跟着。
大郎興致卻是極高,仰着腦袋在人羣中鑽來鑽去,猜出了哪個也不吱聲生怕被人搶了先,衝着韋茂全擠眉弄眼狠打眼色,韋茂全顛顛的上前,手一伸就把大郎看中的燈謎揭了下來。
不等韋茂全恭恭敬敬的雙手奉上,大郎就迫不及待的拽過來,噔噔噔往櫃檯跑,啪的一聲拍下燈謎,急聲報了謎底,負責派彩頭的小二見韋茂全跟着後頭伺候着,已猜出來人身份,哪裡敢爲難怠慢,大郎話音一落就遞上彩頭。
不過是些寓意吉祥的小玩意,大郎倒是高興,轉頭就送給了玉娘。
吳氏這邊雖沒有猜燈謎,窩在柳氏懷中的玉娘手裡轉眼就抓了一把大郎得來的彩頭。
哥哥送好看的東西給她,玉娘就扒着柳氏的手臂傾身去親大郎。
大郎咧嘴笑,來回猜燈謎猜得愈發起勁。
見小主子喜歡這些花花綠綠的彩頭,張二看了眼楊彩芽那邊,笑着提議道,“外頭也正熱鬧着,這會兒夜市雖沒出來,街上也不少賣這種小東西的攤販。不如出去轉轉?”
離飯點還早,楊彩芽幾個在雲來酒樓有韋茂全陪着出不了事
。
吳氏幾個點點頭,和楊彩芽那邊打過招呼,便由張二護着去外頭逛街。
出了雲來酒樓大門,正和一對往裡走的女子擦身而過,其中一個帶着帷帽的女子身上散發出一陣淡淡清香,引得不少出入的公子哥兒側目。
那身影似乎有些眼熟,吳氏不禁回頭看了一眼,目送那對背影沒入大堂人羣中,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他們在蘇州府認識的見過的那就那麼幾乎人家,吳氏想着搖了搖頭,只當是錯覺沒放在心上,轉頭徑自和柳氏說笑。
這樣普天喜慶的年節,那些有的沒的規矩也就沒人刻意去講究,這滿大街滿大堂內不乏年輕的小姑娘進出,突然進來一位帶着帷帽的女子,便顯得十分打眼。
只見那女子身子纖弱卻難掩曼妙,蓮步輕移間說不出的楚楚動人,因着帷帽遮擋容貌影影綽綽,反而更叫人想要一探究竟,隱隱約約間能看到低垂着的長睫美目,愈朦朧愈顯柔美。
再看虛扶着帷帽女子的人,穿着打扮似大戶人家小姐身邊有頭臉的丫環,微微揚起的下頜,對上那些看過來的或驚豔或好奇的目光,臉上似有不屑似有傲然。
原來是哪家的大戶小姐出來遊玩,看那丫環的穿戴和神情,只有一股自持身份的矜持。
那些打探的目光收了回去,短暫的騷/動漸漸壓了下去——聚在大堂的公子哥兒都不是什麼顯赫出身,真正有權有錢的都在上頭雅間或是後頭小院。
那丫環臉上更加不屑,察覺到帷帽女子偏頭看了自己一樣,才收斂了神色,專心在一旁伺候着。
帷幕女子隔着長長的緯紗擡眼掃了大廳一圈,視線落在某個地方上,姣好的脣線微微一彎,淺淺笑了起來。
楊彩芽幾人全然沒有注意到身後小小的騷/動,只看着大郎搶燈謎搶得小臉興奮。
翠花眼神望櫃檯那頭瞟,見有份彩頭是個墨色的男用荷包,臉色不由一亮,轉頭就開始尋找自己能猜出的燈謎來。
注意到翠花的小動作,楊彩芽也看向櫃檯,待看到那個墨色荷包心頭一動——是打算送給李廣年?
昨天曹卓還找她要回禮,要不她也猜個燈謎弄個荷包來做回禮?
送這種免費得來的普通回禮會不會被打?
楊彩芽在心中自娛自樂,想到曹卓要是得了這麼個回禮還不知要怎麼叫屈,一時促狹心起,也跟着翠花一起仰頭看起燈謎。
不過看了片刻,翠花眼睛一亮,探手就扯下張燈謎。
楊彩芽順着翠花揭下的燈謎找過去,也找了張猜的出來的,正要伸手去解下來,身側忽然有香風盪開,斜刺裡忽然伸出一支纖白玉手,目標正是她看中的那張燈謎
。
兩隻手不期然捏上同一張燈謎。
楊彩芽捏着燈謎略一遲疑,捏在燈謎紅字另一角的纖纖玉手已然鬆開,偏頭看過去,只見那手的主人戴着帷帽,是個一身淺碧色衣裙的女子。
帷帽後傳來珠玉落玉盤的動聽嗓音,“唐突姑娘了。姑娘請揭燈謎,我另尋一張就是。”
明明就是彩芽先伸出手的,這樣說的好像彩芽纔是搶着的那個,翠花眉頭微蹙,手上卻不客氣,徑直揭下燈謎。
楊彩芽卻是眉頭微調:咦,這把動聽的好嗓子怎麼有點耳熟?
細看過去,帷帽女子那一身淺碧色的衣裙總有些說不出的彆扭。
楊彩芽正思忖着,大郎聽到動靜抓着燈謎湊過來,看了眼那帷帽女子,偷偷跟楊彩芽咬耳朵,“彩芽姐,她怎麼不怕冷?”
被大郎這麼一說還真是,眼前女子身上雖罩着同色夾襖,但那身衣裙卻是太單薄了些,倒像是春衫。
怪不得她覺得彆扭,都說那些做作的公子哥兒才愛大冬天穿的道骨仙風的,原來也有不要溫度的女子愛在冬天穿的飄飄然。
楊彩芽不再多看那帷帽女子,正要帶着翠花大郎去櫃檯拿彩頭,就聽那帷帽女子身旁的丫環咦了一聲,語氣驚訝,“小姐,這不是我們在南下商船上遇過的那個會武功的野丫頭嗎?”
話是對着翠花說的,話也說的十分清楚。
楊彩芽停下腳步,翠花皺眉看過去,仔細辨認了一會兒才認出那說話的丫環,一時意外的張着嘴忘了還口。
大郎不明所以好奇的打量帷帽女子主僕,那帷帽女子似乎因着丫環的低呼纔回過神來,也仔細看了楊彩芽和翠花一眼,卻是皺起秀麗的眉毛,低聲喝斥丫環,“念夏,不得無禮,什麼野丫頭!要不是有這兩位姑娘出手相幫,你我主僕還不叫人欺負了去。”
好麼,翠花被人說成野丫頭自己沒還嘴,那帷帽女子倒十分忿然的替翠花還了嘴。
這樣喝斥自己的丫環,真是個明白有禮的主子。
楊彩芽正眼看向眼前的主僕,再聽這句話已是恍然大悟。
怪不得她覺得那嗓音熟悉,怪不得她覺得那帷帽女子的碧色衣裙說不出的彆扭。
這對主僕可不正是當初她們座商船南下時,從張大張二手中救下的那方四娘主僕嗎?
她記得方四娘說過她們主僕正是去的蘇州府。
這蘇州府的風水真好,到處都能遇到故人。
只是……那念夏張口就將救命恩人說成“野丫頭”,別說感恩,就說她是故意罵低翠花的身份也不爲過
。
翠花是個會武功的野丫頭,那她是什麼?
這方四娘是唱的哪出?
想到當初在商船上救下這對主僕的情形,楊彩芽挑了挑眉毛,不欲多說,她本也沒將當初救人的事當回事,便也不接方四孃的話茬,只不置可否的點點頭,“原來是方四小姐。”
說着就挽着翠花牽着大郎,繞過方四娘主僕要往櫃檯走去。
跟在後頭的韋茂全卻是瞪大眼睛,眼神不時的往方四孃的身上瞟,似乎十分好奇和驚訝,急走幾步跟上楊彩芽,正要開口說話,就聽身後傳來方四孃的聲音,“姑娘請留步。”
念夏已經扶着方四娘走到楊彩芽幾人身側。
這邊的動靜引人側目,楊彩芽只得止步看過去。
方四娘摘下帷帽,露出一張悽楚的嬌俏面龐,微微蒼白的臉上透着擔憂和羞愧,“兩位姑娘對四娘有恩,四娘當初就說若是有機會,定要報答兩位姑娘的援手之恩。如今有緣在這裡遇見,兩位姑娘可別因爲四娘丫環失言就怪罪。上次來不及請教兩位姑娘的名諱,今天可一定要給四娘結識、報答兩位姑娘的機會。”
一旁的念夏似已知錯,羞紅了臉道,“兩位姑娘別怪奴婢,都是奴婢不會說話。奴婢也是覺得姑娘武功了得,纔不小心失言……”
這一主一僕說的真是謙卑可憐。
倒像她們纔是做錯事說錯話的人似的。
對着方四娘那張慼慼然的臉,楊彩芽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哎呀媽,這方四娘文文弱弱的,再加上那把好嗓音,簡直讓她忍不住打冷顫。
翠花聞言嘴角抽抽,心知自己言語爽利卻不擅長和人拐着彎說話,乾脆不做聲,眉頭卻沒鬆開——她還記得當初吳氏說的話,這對主僕也不是什麼正經的做派,她還是別傷感着招惹的好。
倒是旁邊韋茂全忍不住了,看着方四娘主僕又委屈又可憐,上前小聲提醒道,“楊大姑娘,楊二姑娘,大郎小少爺,這位是張家的表小姐方四小姐。”
張家?
韋茂全這樣清楚的點出張家來,可見不是尋常的張家,必然是三大望族之一的張家。
原來方四娘坐商船南下來蘇州府,是來投奔張氏的。這方四娘竟然是張家的表小姐?楊彩芽心頭一動,視線重新落在方四娘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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